行宫正殿中一片寂静，傅德此时竟然有些局促的望着朱允炆，自从蓝玉案后，他天天惶然如惊弓之鸟，生怕这会太孙殿下拿出皇的一道密旨，将自己锁往京师治罪。
本不是这么胆小的人，相反，当年“喑哑跳荡，身冒百死。自偏裨至大将，每战必先士卒。虽被创，战益力”的他，伐蜀灭夏被皇盛赞为功勋第一，北征蒙元又七战七胜将元军追逐至瓜州。入云南灭梁王，数征漠北，远征辽东，屡建奇功。大明的每一处战场都流过他的血，可是年过半百，没有想到自己却成了这般模样。
自从蓝玉案发，皇非但没有重用自己，反而命秦王、晋王和燕王瓜分蓝玉大军，并在短时间内解除了自己和冯胜的军权，召回京师赋闲的那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了，要是放在二十年前，他或许会力争一番，可是现在家大业大，儿孙满堂。再也没有那个雄心壮志了。
看着这个犹显稚嫩的皇太孙，傅德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要单独召见自己，而且已经好一会了，对方仍然只是注视着，但却一言不发。
“殿下，不知找老臣有何事情？”按捺不住，傅德还是行礼后，首先问道。
“孤王这里有几封信，傅将军自己看看”。其实朱允炆也受不了这么压抑的气氛了，见到傅德忍不住，赶快就坡下驴，随手递给他，自己却是低下头，细心的剔着自己的指甲。神情很是忧郁。”
结果几个折子，慢慢的翻开一个，傅德的脸色渐渐变白，泛出一丝不知是愤怒还是绝望的青色。折子是锦衣卫的密折，没有留下名字，但是他可以猜测出是自己的手下出了问题。
“颖国公傅德，自持有微薄功劳，全然不顾皇恩典，倚仗酒意妖言祸众，曾言蓝玉乃是冤狱，陛下处事不明。臣私下查之，傅德曾频繁私见旧部，似有不轨之心。请陛下慎查之，当机立断，除之以免后患……。”
第二个依然是锦衣卫的密折，说得是他擅自让儿子傅雍离京潜行苏州，似有不轨之举……。
第三个依然是……。
他越看越惊，越看越怕。更有甚至，说他怂恿皇太孙微服前往杭州，湖州行刺似乎与他有关。又说他欲为蓝玉报仇……。
傅德叹了口气，已不必再看下去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抬起头，默默的看着面无表情的皇太孙，不明白为什么要给自己看这些。而且，锦衣卫的密折，怎么会落到太孙殿下的手中。
好似在专心观察自己的手掌，但朱允炆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的打量了傅德一眼，看到此刻表情，知道自己的做法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效果。遂放下心来。
“傅将军，看了这些密折，你可有话说？”朱允炆感觉到这样好累，偏偏还是要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臣无话可说。但请殿下明鉴！”
傅德直接回答到，如果是锦衣卫，那自己怎么解释都没有用，而且里面有一部分的确是真的。自己心伤蓝玉这个老战的下场，以至于酒后说了一些话，锦衣卫那是一字也不差，甚至添油加醋的都写在密折里，凭借那些话，杀自己十次的理由都有，何况还有这么多风闻言是。
叹了口气，朱允炆说道，“傅将军乃国之栋梁，为什么行如此不智之举，你贵为国公，曾经统兵数十万，现在又一门俱荣，大明待你可不薄啊！！”
见傅德不作声，朱允炆又下了一剂重药，果然，对方脸一变，显出一丝不忿的表情。但瞬间又恢复了冷静，回道：“大明待末将天高地厚，皇对傅德恩重如山，这一点臣下始终不敢忘却！”
“那你的意思是皇忘了你的功劳了？”朱允炆紧跟着问道。
“末将不敢…。”
“不敢？”没有给傅德喘息的机会，朱允炆厉声道：“不敢？那你为什么让你儿子潜行出京师，交代他千万不要让皇知道？”
“末将……。”
这个问题正问到傅德要害之处，将军在外领兵，一般家人都在京师不能擅离，等同于质子的身份，虽然谁也没有公开说过，但这是一个潜规则，人人都知道的。
见傅德哑口无言，朱允炆缓和了下来，但是仍说：“你怕凉国公谋反牵涉到自己，所以准备让傅雍出京避祸，为你们傅家延续香火，是吗？那么说来，你酒后同情蓝玉，也是属实了？”
虽然已近十一月，傅德后背仍是大汗淋漓，半晌做不得声，有些事，打死也不能说的，比如说，怕自己全家像蓝玉一样尽灭。怕皇兔死狗烹。但偏偏自己的所为，全是指向皇的如此做法，他是统兵大将，不是雄辩之才，所以无法解释。
“傅将军是不是觉得伴君如伴虎，但你却不知皇的苦心。只要你一心为国，无不臣之心，不作祸害百姓之事，皇还会拿你怎么着呢？”
威风耍累了，朱允炆说话也趋向和缓，这几封密折，乃是他安插在京师锦衣卫中的人抄送过来的，正本估计已经摆在老朱的案头放凉了。也正是这几封密折，他才决定提前和傅德摊牌。
“末将惭愧！”傅德一抱拳，却“腾”的一声跪在地，哀求道：“殿下，末将知道最该万死，还请殿下保全末将的家人。只要殿下答应，微臣立刻自尽于殿下面前向皇请罪。”
朱允炆愕然，这古人都是什么逻辑，听说傅德用兵如神，脑筋不是那么不灵光，要杀你，我还在这里给你啰嗦什么呢？直接不管你就行了，你早晚要死在朱元璋手里。他这样想，但是却不知傅德已经被朱元璋的灭族手段给吓怕了，要他死可以，可是家里还是百口子的人，也就是这个，才能使纵然身处万军、依旧神色不变的大将军惧怕成如此。
疾步前，将傅德扶起，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心里颇为不忍，但也没有办法，因为朱允炆没有办法度量这个时代的人到底忠君爱国到什么地步，稍有不慎，好心变成驴肝肺，回头傅德再禀报给朱元璋，那他可是两面不是人了。
扶起傅德后，朱允炆赐坐，让他歇息片刻，趁着机会斟酌着自己的无间道计划，看看该从哪里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