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此次北征,路过大宁,若是宁王有所请求,希望殿下能一概准之。”
“任何请求?”
“是,任何请求!!!”道衍肯定的说。
虽然两人封地很近,但藩属事务自有官员往来,次见到这个弟弟,朱棣记得还是三年前朱权就藩时路过北平自己的接风。那时朱权才十五岁,而此刻站在他身侧的宁王,比之印象中的弟弟,身材魁伟了很多,久在北地饱受风沙拂面,原先稚嫩的皮肤俨然已经透出一种沙漠中多见的淡黄色。
而以前依赖的眼神也早就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狂野中流露出的一丝狂热,朱棣心里有些失落,那个在京师中整日纠缠着他讲北地战事的弟弟已经不见了,虽然才十八岁,但从步伐之间透着一丝英武,一丝果断。
不过这件事情,做的却是不太明智。朱棣正在思索间,朱能纵马飞驰而至,遥遥一礼大声报到:“燕王,兀良哈秃城已经攻陷,请燕王进城。”
点点头,让朱能通告左右护卫军,准备护驾前行。
然后回过头来,看向在自己身侧的朱权,微笑着说道:“十七弟,咱们进城。”刚刚沉浸在兵戈战事中的宁王才回过神来,忙打马向前,欣然答应。
朱棣心中暗暗有些欣慰,初至大宁见到弟弟,还以为朱权真的长大了,谁知道只是见到如此战事,便有些魂不守舍。
个月,当燕王北征军抵达大宁后,果然不出道衍所料,宁王朱权已经早就等待在那里了。未及寒暄,便要求和燕王一起北平元,没有得到皇命,朱棣那里肯愿意,但是想起临走前道衍的交代,几经思量,于是和朱权商量出一个两全的办法。
宁王可以随朱棣北,但是只能带五百护卫随行,一应护卫全由燕王负责,而且为了不被父皇责备,此事需要保密,对外宣称则说是宁王要去春狩,不能说和自己一块。
迫切想感受战场气氛的朱权那里顾得了那么多,马就答应了下来。命早已准备好的朵颜三卫各回驻地待命,自己则带着亲卫五百随燕王北征。
道衍为什么要让自己如此做,当看着逐渐远去杀气腾腾的朵颜三卫,朱棣才稍微领悟到一点。
随后,又想起自己当初就藩北平,刚刚经历过战火的北方诸地几乎是寸草不生,洪武二十三年,是自己带着征虏前将军颍国公傅德、左副将军南雄侯赵庸、右副将军怀远侯曹兴各率自己的部属出征。才平复的这片土地。
可是,自己辛苦创下的基业,却被父皇轻易的分给年幼的宁王和辽王,看着不过十八岁的弟弟,又想着自己年近四十的岁数,心里那种不甘充斥着心胸。原来以为父皇绞杀蓝玉等诸将,就是有意托付江山,而道衍大师和袁珙也都是这样分析的。
如今,一切看模样都成了影,怎么能不让朱棣感到悲愤万分。也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之下,北征军在彻彻儿山与蒙古小股军队遭遇。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便全歼敌寇,首领孛林帖木儿等数十人被俘。
其实这场战争到这里应该已经结束了,再北进已经是深入大漠腹地,对于准备不算充沛的北征军十分不利。但是心情极为恶劣的朱棣并没有善罢甘休。燕王所部有位指挥名叫观童,原是蒙元金山部的首领,在他的劝说下,孛林帖木儿投诚,说出在兀良哈秃城大约有着近万的蒙军驻扎,首领是哈刺兀。
没有经过任何犹豫,而宁王也同样不甘心出征不过两个月就要回返,在二人的坚持下,大军继续北进,兀良哈秃城的守军措不及防的情况下,竟然没有结成有效阵型和北征军对抗,失去骑兵优势的他们只好退居城内固守。希望明军能够在粮草不济的情况下知难而退。
但兀良哈秃城注定要成为朱棣泄愤和朱权开眼的地方,由于没有想到这次北征会走这么远,所以粮草准备不是太充沛,所以看到蒙古人退守城内,不想再浪费时间的北征军在燕王的命令下,随即就展开了激烈的攻城战斗。
本来就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土城,而驻守的虽然有近万骑兵,但是失去骑兵优势的蒙古人那里是三万虎狼之师的对手,七天,兀良哈秃城便被大军携带的火药炸开了东门,哈刺兀无奈之下,率着大约三千轻骑脱身而逃。
城内粮草皆落入北征大军的手中,正好补充了不算很充沛的军需,面对着胆颤心惊的降卒和城内数万百姓,朱棣面若冰霜,而朱权则是跃跃欲试,连声催促着问哥哥该怎么处理这些人。
在朱权的心里,没有经历过大战的他认为哥哥这次算是大获全胜,当然是会受到父皇的褒奖,内心羡慕之余,只是想着稍后向哥哥讨要一些战马、奴婢,也好回去向妃子们有个炫耀。
“宁王,以你来看,该如何处理这些人呢?”朱棣突然开口问道。
没有想到哥哥竟然开口问自己的意见,没有经历过这些的朱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那里犹豫了半天,才说道:“这是哥哥的功劳,当然是由你来做主,弟弟在这里学习便是。”
“嗯!”朱棣点点头,好像早就知道朱权会这样说一般,随后慢慢说道:“此次北征,虽不是最远,但也到了极北之地,大军来此,一路消耗甚重,这点,宁王是能看出来的。”
似懂非懂,但朱权还是应了一声,继续听朱棣说道:“而我大军虽然在此补充了军需,但归途仍远,要是携带这些降卒、逃民,恐怕维持不到边境补给之处。”
“所以,孤王是这样想的,挑选三百身强力壮、模样周正的降卒,按照惯例献俘于父皇,以彰显大明天威,至于剩下的嘛……。”
说道这儿,朱棣有意无意的瞟了朱权一眼,看着他的模样,便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曾几何时,自己面对如此的场景,也有过类似想法。
“王兄……。”朱权刚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朱棣抬手制止,随即又说:“而兀良哈秃城虽然不大,却是蒙古人寇我边关的一个中转,留存下来,势必会祸害我大明边境,所以,孤王决定,除那三百献俘所用,剩下的全部坑杀,焚毁兀良哈秃城,为我大明永绝后患。”
“啊!”
“啊!”“什么?”
不同的惊呼声再朱棣的身侧想起,将领们是意想不到,而朱权则是吓了一跳。
没有理会弟弟的反应,朱棣阴沉着脸,向着手下的朱能、观童和张玉等人冷喝道:“还要孤王说的更明白吗?下去……。”
那里还敢多说什么,几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将,什么没有见过,既然燕王下了命令,那就执行便是,兀良哈秃城现在不过三万余人,之前和蒙古交战,一场战损也不止这个数目,马抱拳领命就要离开。
权连忙站起来阻止,转身向朱棣说道:“王兄,此事三思啊,若是父皇知晓,肯定不悦,再说,既然俘获,那就是我大明子民,为奴为婢都好,为什么要这样呢?”
毕竟才十八岁,那里见过这种阵仗,在朱权的身,最大的恶事也不过是就藩大宁之后,鞭死了一个偷窃王府财务的太监,眼见着这成千万人的性命就要丧生在自己面前,神色不由慌张起来。
朱能等人又不是他手下的将领,看见燕王没有反应,那里敢有半点停留,瞬间就走的不见踪影,朱棣见周围无人,慢慢的走到朱权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哥哥这是为了大明边患靖平,父皇怎么会怪责呢?”
“更何况,杀掉这些蒙古人的罪责,相比于哥哥偷偷携带藩王出征来说,恐怕父皇会更加生气的是后者,咱们兄弟齐心,这件事只要你我不说,父皇又怎么会知道呢?”
朱权还是一副惶然的模样,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阵绝望的惨嚎声,朱棣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既然体会出道衍为什么要自己笼络宁王,那就要想办法将两人的共同利益捆绑在一起,这次自己的屠城,看宁王的表现,以后肯定会向自己靠拢的多一些,就算是对自己不满,有了这次出征作为凭借,已经将宁王打了自己的烙印。
看着年仅十八岁的弟弟那无助的表情,朱棣的心里也有些不忍,不过还是硬起心肠,拉着朱权的手走到门外,烟阶了城楼,指着城内的一片杀戮,扬声说道:“你看,那观童所部大都也是蒙古人,但是杀起自己以往的同族也是毫不手软,他们尚不介意,何劳我们挂怀,做杞人之忧呢?”
朱权慢慢的抬头望去,远处,已经近晚的天边有着血般的鲜红,而近处,兀良哈秃城内,已经是尸横满地,血水迅速的被干涸的沙土吸收,填的兀鹫兴奋的大叫着,比之城内正杀戮的士卒毫不逊色。
黯然的低下头,朱权知道,兀良哈秃城从明日开始,将会在地图抹去,不禁有些后悔这次的跟随之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