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知道宴无好宴,也从没指望过以宇文亭为首的这些家伙会给我什么好的脸色,不过,出现这种情况,还真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此时此刻,我并不是在宇文亭的“寒舍”里品尝什么美食,其实,我根本就连宇文亭的“寒舍”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现在的我,所面对的,是一片花的海洋。这是一片真正的花海,月季、牡丹、百合、芍药、月桂、腊梅、水仙……所有我能叫上名字的和我根本就没有见过的,这里统统都有。我原本以为苑儿院子里的那一片已经够多了,可与此地相比,怎么形容呢,恩,就象看到大象之后再望见恐龙——根本就毫无可比性嘛。
可是,望着这可能是世上最美的美景,一种不合时宜的不祥感觉却在我心中倏忽而起,挥之不去。
转念间,我明白过来。
是啊,反常,真的很反常——一年四季里所有能开的花,居然都在此地,在同一时间完全盛开(虽然我是个花痴,可我还是有点常识的,腊梅与水仙,不是只有冬季才会开花的吗?还有月桂,俗话说八月桂花香,难道,现在是八月?)。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异常的现象。
这时,背脊传来的阵阵刺痛把我从震惊的迷惘中惊醒,我这才记起,我的后面,正有一把长剑正抵着我呢——长剑的主人,不用问,除了宇文亭这混蛋,还会有谁?
感受着万花齐放的动人美景,体味着清涩香甜的诱人气息,我淡淡一笑,“宇文公子,能告诉在下原因吗?”
背后一声冷哼,然后,随着这声鼻音而来的,是宇文亭充满快意的声音,“周公子想知道原因?这个,真对不起,好象,没什么原因呢,在下只是看你有点不顺眼罢了,仅此而已。怎么,周公子有意见吗?”
意见?
我默然!
呵呵,看我不顺眼……虽然听起来真不是个玩意,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个理由,真的,很充分啊。
只是,我有点奇怪,宇文亭这厮,在明心谷里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或者说,他在谷里有什么坚硬的后台,坚硬到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步?虽然他和宇文大哥是亲兄弟,可是,就这么把我送进一个明显不是什么幽雅去处的危险之地,以宇文大哥的性格,难道他就不怕宇文大哥找他算帐?
“喂,周公子,你考虑好没有,是你自己乖乖的走进去呢,还是让我们帮你一把,丢你进去呢?哦,事先说明,我们可不是白帮,至少,你也要给我们个一手半腿的作为回报……”男人的声音中没有杀气,有的,只是对弱者的嘲弄。
听了他的话,我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在这一片看起来毫无危险的花海中,一定隐藏着什么巨大而骇人的陷阱。不过,可悲的是,就算我明白,就算我了解,又能怎样?
反抗吗?呵呵,好主意啊。只是,我不敢肯定,以我的“武学修为”,被身后这些家伙秒杀的几率,有多大?
所以,抱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思想,我,选择了前者。然后,我听到了他们的笑声——笑得很开心,笑得很猖狂,笑得,更让我觉得恶心!
“周公子,一路走好。千万不要有什么牵挂,苑歆小姐那边,我会嘱咐大哥妥善照顾的……”——在陷入海洋的前一刻,从风中传来的,是宇文亭这样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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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地上,四肢张开,一动不动。如果人不呼吸也可以活下来的话,我真的很想把呼吸都给闭住——真的,好累啊。
望着眼前的迷雾重重,听着耳边的阴风阵阵,在这个地方,时间,似乎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陷阱!原来,这就是“花海”的陷阱啊!
已经不能确定是几天前的那一刻,当我的双脚在花海的包容边缘踏实的时候,异变突起,眼前的千万朵鲜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就是这毫无边际的一片浓雾。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我心中顿时恍然——如果我没有猜错,如果我的见识还不算浅薄,这里,绝对就是小说中经常提到的某种好象“五行八卦阵”一般的天然“阵势”!
可是,呵呵,好奇怪啊,明明可以一剑送我归西,宇文亭这混蛋干吗如此大费周章的把我赶进这鬼地方呢?——是害怕宇文大哥发觉?是怕脏了自己的手?还是,他觉得这样折磨我比一剑刺死我更让他感到开心?
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是干了你老娘还是强暴了你闺女,有必要对我这么歹毒吗?
这个天然阵势,看起来虽然没有什么攻击性,不过,它最大的攻击性,应该,就是这漫无边际的浓浓迷雾吧。
啊,不行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饥饿的感觉都已经消失,我的胃也已经停止了抗议,似乎,连它都没有了痉挛了力气。唉,早知道会被饿死的话,我还真不如一头撞死在地上来得爽快!
耳边的阴风更甚,我的眼前开始发黑,意识也渐渐往那虚空中游动。于是,在我的意识陷入那虚空的前一刻,我的记忆、另一个我的记忆,还有我们两的心、我们两的一切,完全敞开。
怜心、苑歆、读月、夜依、梦缘、梦妗、绛儿,还有思丹那丫头——不知道是说自己多情好呢,还是该骂自己花心好,在归天的前一刻,我的脑海中所浮现的,居然都是女人……哦,不,不对,不全是女人,让我看看,呵呵,有男人,而且是两个男人,稍等,让我看清楚,恩,原来,是宇文大哥和宁和——这两个我生命里真正关心过我的男人啊!
不过,这一切,又要远去了啊……
蓦地里、突然间,我的心中一动,脑海中的所有人物形象刹那间消失……哦,不对,用“消失”这个词并不正确,恩,让我想想,对,应该用“转换”才更近事实。
他们的形象,并没有消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形象都转化为一道如溪水般清爽的细流,缓慢却不间断的向我心中流动,然后一丝一丝的把我的心湖注满。
于是,变化再起!
随着心湖的不断填注,一种不明所以的波动有如石子投湖般在我平静的湖面上,从我的心灵深处,荡起了阵阵涟漪。这种波动虽然突然,却很柔和,而且,充满着无限的生机。然后,那被荡起的阵阵波纹,以我的心脏为中心,放射性的向外周扩散开来,渗透每一个细胞,穿透每一层肌肉,到达身体的各个角落。
波纹所经之处,一种人类无法察觉的巨大革命正在悄悄进行——我当然也无法察觉。只是,在我的感知领域里,身体的疲劳渐渐消失,接着,五感的灵敏度呈几何倍数的不住攀升……虽然有些不明就里,可是,我知道,此时此刻,我的身体里,正起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虽然有这种明悟,我的心,却很平静,平静得,好象反朴归真一般。
逐渐地,由各种形象所化的细流不再灌注我的心湖,那种异样的波动也停止了震荡,然而,从心湖里不断溢出的股股暖流却让我明白,我,已经不同了——只是,哪里不同,我还不是非常清楚。
我抬首望天,呵呵,这,是什么意思?
死老天,难道,这就是你不让就此归去的一手高招?KAO,我看不是高招,是烂招才对。虽然眼前的浓雾已经对我没有任何影响,虽然耳边的阵阵阴风也无法干扰我的心志,可是,对于阵势一窍不通的我,你以为凭你从天上扔下来的这些许变化,就可以让我逃出生天了吗?
于是,我笑了。只是,象我这样“生在福中不知福”的人,这笑,应该,有够贱吧?
不过,很可惜,我的笑容几乎是在出现的同一时间便极不甘愿的凝结在脸上。
因为,我的眼前,在我以过去的那种视力动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的近处,宇文大哥的脸,正在逐渐放大中。
接着,从他放大的脸上,从他一下子舒展开来的双眉之间,递给我一个亲切温和的笑容,然后,他蹲下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傻了眼。
“谢谢你啊,周老弟!”
呃?!
谢我?谢我什么?
似乎了解我的疑惑,他没等我开口,就已经做了解释,“你不知道,在来寻你之前,我可是在苑歆面前以人头做保,如果找不到你,我可要把脑袋送给苑歆抛着玩的。所以,你觉得,对于你的救命之恩,我该不该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
轻松的口气,随便的言语,可其中传递的感情,却是如此的真挚和朴实。
所以,我也笑了。笑容中,我同样给他递了一句让他也愣上一愣的话:
“宇文大哥,教我,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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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轻按,手肘微抬,身子一个侧旋,心湖中细水长流,在这毫厘之间,我借着狂猛的劲气,划开两丈之距。
宇文大哥瞪着眼睛,好象盯着某种怪物一般的盯着我,平举的双臂因为震惊竟忘了放下。
过了良久,在他嘴角无意识的抖动了半天之后,他的声音传出,可因为其中的震骇,他的声音已略显沙哑。
“这……不是凤求凰!”
我笑笑,耸耸肩,点点头,“自然不是。”
于是,我知道,在他的认知里,只这一句话,我应该已经从怪物上升到史前怪兽的等级了吧。因为,他向我投来的目光里,震骇已经转成了某种不明理由的,惊惧!
“三天,才短短的三天…”宇文大哥似是在和我说话,但更像是在无意识的自语,“…你不仅以一人之力破开了‘重生’的绝大危机,还如此轻而易举的掌握了我宇文明花了整整二十年才融会贯通的‘凤求凰’精髓。如今,你,居然又使出了与‘凤求凰’根本不在一个范畴之内的另类武功……”他的眼神渐渐清澈,“告诉我,周老弟,你,到底是不是人?”
我又笑笑,双手一摊,“周日自然是人。”
“如果是…“宇文大哥以一种少有的严肃表情看着我,“…那么,周日,大声的告诉我,你使的是什么另类武功?”
我双手背负而立,面孔微侧,使午后的阳光可以在我脸上反射出光芒,然后,我摆出了一个自认为最酷的POSE,脸上放射出最灿烂的笑容。
“长相思——真情-回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