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沈宛
作者:心意      更新:2020-03-31 15:14      字数:6260

“到了。”源浩南在我耳畔道,不待我回过神已将我横抱下马。早已有侍从上前通知沈府家丁,众目睽睽之下,他肆无忌惮地牵了我的手举步向前。我顿时感到双颊火辣辣发烫,却又挣脱不掉,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不敢触及众人打量的目光。

穿过长长回廊,偌大的庭中一片明媚,阳光透过树荫,景致可人,处处透着精巧,碧树繁华,幽池飞鸟,别有一番绮丽风味。我好奇地四处打量,似这般蔚然大气,所住之人定非凡人,若非京城富豪应该便是高官重臣。

来到后院,西厢尽头,侍女撩开层层轻盈的丝帛垂帘,跟随源浩南的侍卫均伫立在外,我跟着他走进去,并不怎的金碧辉煌,却十分精雅舒适内室。

侍女送上茶点,便俯身而退,只剩下我和他两人。我僵硬着身子立着,心里琢磨着他不知又搞什么名堂。

源浩南松开我的手,自顾自地坐下,漫不经心地端起青花盏,浅浅啜了一口茶。良久,他沉静地看了我一会,微微挑眉,“过来。”

见我没动静,他慵懒地伸伸腰,倚靠在椅背上,深敛在眸底的光芒却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不紧不慢地道,“同样的话别让本王说第二遍。”

我紧咬唇,慢慢的朝他迈出步子,到他身边三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冷不防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牢牢抓了我的手臂一下将我拉到他怀里,男子温热的气息压迫而来,我一颤,挣扎着想坐起身子。

他双臂牢牢地环住我的腰,一脸趣味盎然地看着我,“都已经是本王的人了,还矜持什么?”悠然一笑,“你现在是不是有很多疑问?例如这沈府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带你来这儿,嗯?”他好像看懂了我在想什么。

见我不开口,他也丝毫不以为忤,“告诉你也无妨,这沈府便是当今皇朝工部尚书沈廷文的府邸。”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皱眉。

“当然有关系,而且关系还挺大。”他看我着我的表情,嘴角溢出了一个捉狭的笑容,伸手轻挑我耳鬓的碎发细细把玩,“因为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江玉燕,而是沈府大小姐——沈嘉敏。”他嘴角缓缓的上仰,琥珀色地双眸似隐隐划过了一道亮光。

我陡然一窒,推开他的手,“你到底在说什么?沈嘉敏?我怎么会是她?”

“还不明白吗?本王说你是沈嘉敏,你便是。”他耸耸肩膀,似笑非笑。

源浩南他究竟要做什么?看来他现在似乎是要让我改头换姓,难不成他真的要带我去远东国吗?也不对呀,他要带我走,我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根本反抗不了,他又何必多此一举?这个王爷,心机深重,喜怒不形于色,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是我知道他绝对不会是会做无用功的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或者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还有沈嘉敏,那个真正的沈嘉敏又在哪里?

“你放心好了,并不是要让你留在这里,只不过借借沈家大小姐的名号而已。”他用手指轻轻蹭过我的脸,轻笑着,声音温柔而低沉。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反正我现在落在你手里,你想怎样便怎样。”使劲儿挣了两下,可越挣扎他搂得越紧,看来他是不打算放开我了,索性由他去。

“不错,除了笨一点以外,自知之明倒还是有的。”他的笑容带着一丝揶揄。

我冷冷抬眸,一语不发。

“用不着瞪本王,本王这可是在夸你。本王最讨厌的,就是不听话、跟我耍心机,总以为自己很特别的女人,以为自作聪明的小把戏就可以把男人迷的死死的女人,这一点你可记住了?”他的眸光在我的脸上流连,右手手指轻点我的嘴唇。

“这么说,我还应该多谢王爷的赏识?”我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

他笑,低下头贴着我的耳边,声音暗哑,“知不知道你很美?想着要与分开几日,真是舍不得啊,特别是经过昨夜之后,本王发觉对你越来越爱不择手了。”一直贴着我的嘴唇的右手手指,撬开我的唇,滑近了我的嘴里,在我的嘴里与舌头上来回滑动。我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正在冒冷汗,心上的弦绷得紧紧的,我明白他在和我调情,他做得很熟练,很诱惑,很挑逗。特别勾引我这样一个对这方面毫无任何经验的女人来说更是得心应手,遗憾的是,我对他先入为主的憎恨以及深深的惧怕太深,我只觉得那双似含情脉脉的双眸里含着的是一丝妖异与残忍,令我不寒而栗。

刚想到这里,他突然就把手指抽了出去,俯下身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唇,他的左手紧紧搂了我的腰,将我贴向他的胸前,右手搂在我的后劲上,强迫我仰起头来接受他霸道的索取。他温热的薄唇厮磨着,带着男人的烧灼热度,舌头长驱直入,熟悉地舔舐吸吮,深深与我纠缠。他这种炉火纯青、以柔克刚的诱惑技巧令我全身掠过一阵颤栗。

正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余光一瞥,一个身着玄色朝服,年逾四十的男子掀起帘子正欲进来,却不防看到眼前这一幕,慌忙低下头退了出去。

我顿时面红耳赤,身子微微颤抖,挣扎着去推他,连我都听到的响动,他怎会不曾察觉?他却丝毫不肯松口,也不肯松手。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时,他才终于放开我,半眯着眼看那若水明眸染上迷迷蒙蒙的晕色,因他方才的肆虐微肿的唇变得鲜艳异常,苍白的脸颊漾满了红晕,似乎很满我的神色,他低低地笑出声,然后向门帘冷冷地扫了一眼,闲闲地道“沈大人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亏他说得出口,适才那般情况换作任何人,见到一男一女如此亲密举动,最不济便是回避,又岂会出声?我半撑起身子想挣脱他的怀抱,他却紧紧扣住我的腰丝毫不让我弹动,唇角挑起一抹玩味之得色。

“下官沈廷文见过六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沈廷文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低头哈腰地给源浩南行了礼。

我轻蹙眉头,工部尚书好歹也是正二品官员,为什么这个沈廷文好似很怕源浩南一般,莫非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源浩南身体后仰,左手紧紧地揽住我的腰,右轻轻转动青花盏,“不必多礼,坐吧。”声音依旧带着懒散的味道。

“沈大人刚下朝吧?”源浩南抬眸看了他一眼,似不经意地问道。

“下官惶恐。”沈廷文赶忙起身,只见他眼波一转,似想起什么,“恕下官无礼还未向王爷道贺,贵妃娘娘天承龙脉,如此一来,真可谓是双喜临门。”

源浩南低头浅啜,并不答话,似全神凝注于佳酿。沈廷文有些尴尬地立在那里,静静等了良久,终于见源浩南搁了杯子,“人本王就交给你了,记住,要是人在你府中不见了,或是少一根汗毛,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到时候可别怪本王心狠手辣,自个儿好好斟酌斟酌。本王不想再看到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等办妥此事,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请王爷放心,下官必定谨言慎行,竭尽全力,护...”沈廷文惴惴不安,忙一迭声地答应,“护小姐周全...”偷瞟了我一眼,幸许是不知该如何称呼我才比较妥当,竟有些说不下去。

源浩南笑意深深凝视我,话里带着浓浓的调侃意味,“还不见过沈大人?沈大人可算得上是你名义上的父亲。”

我只得起身,咬着唇看着他眼中揶揄之色,顿觉啼笑皆非。

沈廷文忙拱手一礼,“下官不敢。下官何德何能受小姐一礼,此番下策,真真委屈小姐,还望小姐见谅。”

“好了,待本王进宫,旨意随后便到,没有其它事你就先下去。”源浩南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显出淡淡倨傲。

沈廷文唯唯诺诺地立刻躬身退出。

“可听清楚本王的话了?你要是不想害人家,这几日可得乖乖呆在这里。“源浩南起身靠近我,不动声色地道。

“你到底打算把我怎么样?不如给我个痛快!”

“一个男人要把一个女人留在身边,你不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源浩南唇边挂着笑容,不紧不慢地道,抬起左手轻轻抚上的我的脸颊,他的手很温暖,我却觉得似有一股彻骨的冰冷从心口窜起。

我把头偏转,欲躲开他的碰触,他抓住了我的下颌,逼我转过脸来看着他,“别说本王没提醒你,与其整日里痴心妄想着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不如花些功夫想想如何能讨本王欢心,这样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些。这辈子,你就注定要跟在本王身边了。”他的语气非常坚定。

我听着他的话,不由得身上汗毛直竖,虽然拼命挺直脊背,可自己的身子还是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他似乎看出我的害怕,蓦然俯下身,将我抱了起来。这让我很意外,却发现他抱着我径直上往红木雕花床榻走去,心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极力挣扎,发了狠的要挣脱他的怀抱。“放心,来日方长,本王还有正事要办,不会在这里要你。”他薄唇微扬,眼神炽热如焰,暧昧地低笑一声。然后再轻轻地把我放下,他拥着我的手臂却没立刻放开,就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停在了那里。他的鬓边正贴着我的脸颊,我听见他的低沉的呼吸,热气微微喷进了我的耳畔,有些痒。我忍着一动不动。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小丸,左手滑过我的面颊,勾住了我的下巴,“吃了它。”

我想也没多想,伸手接过药丸张口就吞了下去。“学聪明了。”他一挑眉毛,泛起一丝笑意,“也不问问是什么,不怕是□□吗?”

“最坏的事情已被我遇上了,我还怕什么?要是□□一了百了倒也是好事一桩。”我紧紧咬住下唇,扭头避开他的视线,淡淡地回应。

“嘴上到是一点儿也不吃亏,本王今日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他的笑容未减,俯身对我轻声道,“昨夜一番折腾,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是,否则过几日又有一番舟马劳顿,本王可舍不得让你累着。”

“你说什么?”我无视他的戏谑,冷冷地看着他问。

“听了可别高兴过头,过几日本王有一份大礼要送你,你就拟目以待吧。”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嘴唇有意无意地擦过我额前的发丝,我伸手去挡,不想却被他牢牢扼住手腕,将我的手放在他唇边轻轻摩挲着。

“不用了,我已经猜到了。王爷这招偷梁换柱并不怎么高明,连我也瞧出了明显的破绽,王爷就不怕穿帮吗?”我偏过头。

“本王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慢悠悠地道,笑着用手刮了一下我的脸颊,“你现在就开始为本王担忧了是不是太早了些?好了,本王要去办正事,你累了,好好休息。”说完,他站起身。

“等等,”我猛然坐起身,头一阵眩晕。

“怎么?就这么舍不得本王?”源浩南充满玩味地看着我笑,那笑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那个...那个玲珑是不是在你手上?”想起昨晚彻夜未归的玲珑。我看了他一眼,虽然不愿意求他,可却不得不开口。

源浩南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就是一直跟着你的那个小丫头,对吗?虽然她没在本王手上,不过你既开了口,一定让你称心如意。”说完,上前轻轻在我的唇角吻了一下,他的脸轻蹭我的脖子和耳鬓,最后他咬着我的耳垂喃喃道,“你困了,睡吧。”说来也奇怪,好似有阵阵排山倒海的晕眩兜头压来,让我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再也没有气力去想什么。

当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玲珑已出现在我眼前。

“小姐,你醒了。”玲珑见我睁开眼睛,一脸笑意。

“玲珑,”我勉强撑起身子,头还是如灌了铅一般地沉重,“你昨晚去了哪里?真是担心死我了。”

“对不起,小姐,让你担心了。”玲珑不安地垂下头,眼神中划过一丝不自然的光芒,转瞬即逝,“昨夜里京城从戌时开始戒严,任何人都不许出城门,所以,所以才会耽搁了。”

“哦,是吗?”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那你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怕小姐担心,待今早城门一开,便雇了一辆车赶回来,谁知却不见小姐,就连莫先生也不在。”听到这里,我的心不由地一震,莫先生不知可寻到解药,如果没有那他便怎么是好呢?还有昨夜所发生的事情到现在脑子还是混乱不堪。源浩南说不是他,那又是谁会向我下的迷香呢?那四个鬼魅的影子,似乎并不是要取我的性命,还有莫先生,总觉得他不简单,深藏不露,可是他对我确实又并无坏心,要不昨晚他也不会在明知中了迷香的情况下......唉,真是一团乱。

“起初我以为小姐是寻我去了,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小姐回来,我又不敢出去,怕又和小姐错过。结果这时,沈府的管家却来了,说是小姐让他来接我。”玲珑才说完,望着我,露出不解地神情,担心地问我。“小姐为何会在沈府?刚才我似乎听到他们叫你嘉敏小姐。”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说到那件事,我尽量用平常的语调。

“小姐......”玲珑一下站起身,苍白了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你...都怪玲珑不好,要是玲珑陪在小姐身边,一定,一定就不会发生了。”一把抱住我,失声痛哭起来。

“傻丫头,”良久良久,我咬咬唇,扳过过她的脸,轻柔地擦去她的泪水,“事情已到这个地步,不是哭就能解决问题。何况我早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只要能找出那个降头师,替元荆报仇,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小姐...”玲珑看着,抽咽着,嘴唇不停的抖动。

我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注,视着她的眼睛道,“好了,快别哭了,来,跟我说说姐姐和大哥他们的情况,他们过得好不好?”

玲珑低着头,两滴泪水落在我的手上,好半天才抬起头,“小姐放心好了,大小姐和少爷他们过得都很好。昨日我在尹府门前刚好看到,少夫人和如玉一起抱着个冰雪可爱的小女孩出门。少爷、少夫人真的很宠爱她,给她取名怀玉。听说少爷给在小小姐周岁宴时整整摆了三天三夜,随便向旁人打听也都知道尹府的掌上明珠怀玉小姐。”

“怀玉?”我有些恍惚地喃喃念到这个名字。

“少爷的仕途也越走越顺,统辖军大内禁卫军,官拜骁骑都尉,少夫人亦被破例敕封二品诰命的夫人。”顿了顿,玲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仅如此,小姐,这两年外面发生了好多事我们都不曾知晓。首当其冲的便是一场震动朝野的大祸,西面哥萨克族领五万骑兵侵犯皇朝边陲,滋事挑衅。镇守边关的刘毓廷将军尽管奋力抵抗,无奈防范未及,敌强我弱,恶战三天三夜,被强攻下边陲重镇怀远,城破当日刘毓廷将军的人头被悬于城头,以儆效尤。”

我呆了呆,烽烟起,边城乱,战争这两个残酷的词语一下子在我脑子里浮现。

“可恨的是,哥萨克族人天性凶恶残暴,嗜血成性,一入怀远城更肆无忌惮,下达屠城令,戮掠纵火、烧杀抢夺、奸□□女,上至八十老妇,至稚龄幼女,无一幸免。整整两天两夜,尸横遍野,昔日平静的边陲重镇,一夜之间沦为修罗屠场、炼火地狱。”

我忍不住闭上双眼,眼前呈现出一派血海尸山、血腥残暴无以复加的情景,悲凉由心而生。

“怀远一破,西疆各郡骤然被践踏在铁蹄之下。短短数十日,已经连失四郡。朝廷获悉大为震惊,要知道燕云八郡素来被视为皇朝西面屏障,一旦被攻占,那后果不堪设想。皇上御封姑爷为征西大将军,领军十万星夜疾驰,驰援西境,奉旨平乱。”

我心中猛地一抽,寒意顿生,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交握在一起。

“小姐,不用担心,月余之前,早有捷报传来,我朝西征大捷,昨日京城戒严,便是姑爷班师回朝。历时十二个月时间,西征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声威震慑四方,顺利收回失复的四郡。在怀远一役,姑爷以大军围困哥萨克族,攻占方圆百里的外围主要据点,此外更要肃清城内与外围之间的大量屯军,派军控制外围的诸多要点,更截断粮道,不给哥萨克族丝毫余地,终于苦战两月之久攻下怀远。哥萨克族溃不成军,溃退千里,再无余力犯我朝边境。昨日是皇上亲率百官出城相迎,犒赏三军。此番姑爷力挽狂澜,以赫赫战功,统摄数十万兵马,官拜定国大将军,大小姐亦被御封一品诰命夫人。”

那一次次惊心动魄的战况被玲珑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概括完毕,留给我的震骇却一时不能平复。在我毫不知晓的情形下,这两年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杀伐、血腥、死亡、胜利,一想起死亡曾离他那样近,说不定擦身而过,胸口一窒,手心渗出细细汗珠。我以为我已心如止水,却还是仍不住阵阵颤栗,原来我这么害怕,害怕那个人像元荆一样永远离我而去,阴阳相隔。

心中万般滋味,听得玲珑似乎又说了什么,我心思恍惚,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