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日呆在镜子那青幽幽的世界里,镜外是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黑暗,日子过去了多久我也记不清了,我只是累了就睡,醒了就坐在那发呆,偶尔,兴致来了,也唱唱歌,跳跳舞。镜子不再理我,也不知有多久了,反正,我也懒的理它,镜子是个多嘴的家伙,它终究会耐不住寂寞的。
一次睡醒后,我兴致颇高,又跳起了我那套自创的,倾倒众生的《大鼓舞》,我正跳的如痴如醉,却听到镜子的声音,若冰,若冰。
我听到这个字,顿时火冒三丈,刹住了旋转的身体,告诉过你好多次了,我叫小天,不叫什么若冰。
若冰,若冰,若冰镜子一迭声地叫着,语气里充满了调侃的意思。
我终于知道了,镜子是在故意气我,我平息了怒火,冷冷地对它说,怎么?耐不住寂寞了?想找我说话了?
嘿嘿嘿嘿!现在就你和我,我不找你说话,找谁去啊?
我今天懒的说话,到此为止了。
哎,别别别,别生气嘛,陪我说会儿话嘛。
我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次以后,我和镜子和解了。
一天,一道强光将我从睡梦中惊醒,耳边传来镜子欣喜若狂的声音,小天!小天!别睡了!快醒醒!我们重见天日拉!,你这个懒虫快醒醒啊!
我故意慢吞吞地睁开眼睛,啊!蓝天,白云!好美啊!但是,我不想让镜子看出我的惊喜,。我又故意懒洋洋地翻身坐起,轻移莲步,扭着纤细的腰肢,坐到梳妆台前,单手支腮。欣赏着青铜镜中的自己。
镜子的声音变的有些急促,小天,小天,难道你不高兴吗?
我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还是不理它。镜子见我不理它,也似乎失去了兴致,不再说话了。
镜子经过好几个人的手,最后,被带进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房子里,知道镜子被献给了皇上,我才知道,我们原来是进了皇宫。
皇上?哪个皇上?这我得看看。我伸长了脖子朝镜外仔细辨认了一番,这是哪个皇上?我怎么不认识?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在地底下居然待了200多年,现在是什么大汉朝,那个皇帝是什么——哦,汉武帝,叫刘彻的。
这个刘彻将镜子摆在了他的寝宫里。
一天晚上,我正睡得香甜,镜外一声怒喝将我惊醒,混帐!都是帮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一帮饭桶!
我无奈地张惺忪的睡眠,庸懒地扭到镜面前,打了个哈欠,向外张望,原来是那位皇上在对着几个瑟瑟发抖,噤若寒蝉地跪在那儿的大臣们大发雷霆。
皇上刘彻气哼哼地喘着粗气,威严的双目凛凛地在跪着的几个大臣身上少了一圈,怎么都不说话?哑巴了?啊?
启禀皇上,微臣以为,一个跪着的大臣——后来才知道,他是当朝丞相,武安侯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抖抖地说,陈皇后的案子莫若交由新任侍御使张汤审处,据说,此人对大汉刑律知之甚祥啊。
刘彻眉心紧皱,半晌,长叹一口气,唉,只好如此了。啊,你们都下去把。
是,微臣告退。
刘彻背着手在镜子前走来走去,良久站定,来人传御使张汤。
我睡意全无,背感无聊,回到镜中的房里,又坐在梳妆台镜子前欣赏起自己娇艳的容颜来。
哟哟哟,小天,看完热闹回来了,啧啧啧!又在臭美了。沉默了好久的镜子又开始多嘴起来了。
哼!什么臭美,我本来就长的美嘛。
美是不错,不过你可别忘了,你是个不男不女的怪东西。镜子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你,我一时火起,刚想回骂它,突然又意识到它不过是在故意惹我生气,好有人跟它说话,于是,我只从鼻子里给了它一个冷哼,就继续照起镜子来。
镜子又独自唧唧呱呱说了好一会儿,见我怎么也不再答腔,只好噤声了。
日子一天天无所事事地过去,我有时心情好,也主动和镜子说说话,或是跳跳舞,唱唱歌,其余的时间,大多在梳妆台镜子前和睡梦中被打发掉了,镜外发生的事情也很难再提起我的兴趣。
不过,一个下午,镜外的一段窃窃私语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哎,刚刚那人是谁啊?好象颇得皇上的欢心呀。
你初进宫,自然不认识他拉,他是当朝廷尉大人,叫张汤。此人手段毒辣得很拉。他在任御使之时,就成功审处了很多大臣都没审出来得陈皇后“巫蛊”之案,当时,龙颜大悦,马上封他为大中大夫,不久,又再被升为廷尉。
啊,陈皇后“巫蛊”案我听说过,陈皇后周周围围牵连被斩首的人就有300多呢,据说,有好些是被冤枉的呀。
唉,谁说不是呢。这次的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谋反一案,也是这个张大人亲自审理的,共牵连了40000多人拉。唉,听说淮南和衡山地界是一片腥风血雨啊,简直就成了人间地狱,也不知又有多少人变成刀下冤鬼了。
那,照这样说,这位张大人的狠辣,岂不是比前朝的李斯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啊。嘘!别说了,有人来了。
我心想,这个张汤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如此的心狠手辣。
正想着,又响起了镜子的声音,喂小天,在想什么呢?
我皱着眉说,我正在想这个叫张汤的,他也太狠毒了点把。
是啊!是啊!我听了也是义愤填膺,世上居然有这么坏的人。
恩。
哎,小天,你说,咱们是不是该惩治一下这种坏蛋?
是应该,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好象听你跟我说过,咱们只能接近那种
镜子猴急地打断了我的话,你是说那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人把?张汤就是这种人啊。
我心里一动,终于明白了镜子的意图,你——你好啊,你想做个套让我钻。
不,不,我,镜子一时语塞,其实——你不也恨那个张汤吗?
我眼珠转了转,趁机对镜子说,没错,我是恨张汤,这次我也达定主意要干,顺便也算帮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们以后只准对坏人下手。
好啊,好啊,好啊。小天,咱们成交。
我又想起一件事,赶忙问镜子,镜子,咱们怎么接近张汤呢?
张汤最近办好了这么大个案子,皇帝肯定会封他官。小天,你别担心,哼哼!山人自有妙计!
我也学着镜子平时讲话的语气,捧腹大笑着说,哈哈哈哈!你也是人啊?
没过几天,刘彻果然册封张汤为御使大夫,并赐给他许多财物,珍宝,我也就随着镜子,从皇宫来到张汤家。
当晚,张汤的夫人回娘家报喜去了,张汤和一帮同僚们喝的醉醺醺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
我在镜子里冷冷地看着外边的张汤,用阴冷,空旷的嗓音喊着,张汤!张汤!
床上的张汤眉心微微跳了跳,猛睁开眼,谁?
我继续喊着,张汤!张汤!
张汤一下子坐了起来,谁?谁在叫我?
我阴深地冷笑着,哼哼哼哼!
张汤从床上弹跳起来,顺手“呛啷”一声抽出利剑,眼珠不停地左右转动着,声音明显地颤抖着,谁?你到底是谁?
我不再出声,一挥衣袖,油灯昏黄的光光瞬间变为惨绿色。
张汤背向着镜子浑身一战,僵直的脖子随着眼珠缓慢地左右摆动,满脸的汗珠闪闪发光,别装神弄鬼,有种就出来。
我依旧不吭声,只从镜子里伸出头,撮起嘴唇,朝张汤的脖子“咻咻”地吹着冷气。
张汤一缩脖子疾回头,呼呼地喘着粗气,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我一脸冷笑地看着张汤——别呈英雄拉,脖子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喋喋地怪笑着,张汤!我是你害死的冤魂!我找你索命来了!
张汤发疯般对着空气乱舞着手中的利剑,走开!走开!
我又一挥衣袖,镜外的房中平地刮起一阵旋风,绿惨惨的灯火“噗”地熄灭了,张汤头上御使大夫的官帽也滚落在地,身上的衣袍随风而动,猎猎作响。
张汤似乎吓呆了,他长发飘散,呲牙咧嘴,如厉鬼一般手握寒光闪闪的长剑,站在房中清冷的月光中,胸口一起一伏。
我忽忽悠悠地飘出镜面,浮在张汤面前“唰”地张开双臂,全身七彩的舞衣从脖颈开始自上而下“沙沙”地,迅速地变做一身如闪闪发亮的黑色绸缎般皮肤质感的衣裙,巨大的下摆像蛇一样在旋风中扭摆。
胆战心惊的张汤双手握剑,向哦直劈过来,欲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我像当年在舞台上一样,优美地一扭腰,巨大的群摆蛇头般扬起,铺天盖地地罩向张汤,将他紧紧裹住,狂吸着,蠕动着,接着,群摆像水母似的张开,张汤软塌塌地倒在地上,沾血的利剑“当啷啷”掉在他身边,鲜血从张汤脖子上的剑痕中流出,染红了他的衣襟,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
我淡淡地瞟了一眼地上张汤的尸体,转身飘回了镜中。
哈哈哈哈!小天,干得不赖嘛!看把那小子给吓得,哈哈哈哈!不过,这次我还真得好好谢你。
我觉得好累,好累,也没理会镜子,径自躺在床上,睡去了。
镜外传来张汤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飘到镜面前,平静地看着镜外的一切。
女人们拉开了扑在张汤的尸体上不肯离去的张汤大人,男人们将张汤的尸体收殓进棺木中,然后,一件一件将张汤生前使用过的物品依次摆放进棺木里,最后,一个男人拿起镜子走向棺木。
我依然平静地看着,只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耳边却听到镜子的狂呼乱叫,住手!放下!快把我放下!我不要进到那个里面去!我不愿在生活在黑暗中!快放下!
我转身边往镜子里面飘去边说,你省省把,别白费力气了,反正别人也听不见。
可是,可是你愿意再生活在黑暗中吗?
我?无所谓啊
随着棺盖“嘭”的一声盖上,我和镜子重又进入了黑暗,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