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落雪了。
晴日映雪,照得人眼睛发痛,于是偏就喜欢夜里的雪,喜欢月光下的雪。
在月圆的夜里,一个来到街上,象个孩子似的去看雪,去亲近雪。
城市的柏油马路太硬了,没落雪的时候踩不出脚印,落了雪还是踩不出脚印的,车水马龙吵醒了本不该如此喧嚣的夜,那马路上的雪便被过往的车压得更结实了,远远的借着车灯,你便可以感觉得到,滑滑的路面给出行的车辆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麻烦是司机们的,不是我的。
铺满了雪的马路上是踩不出的脚印的,我试了,真的。
可是大路旁边还有小路,我便专捡人们没有走过的地方去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那深一下又浅一下的脚印是我的。
突然想笑,小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的,下雪了,便专挑有雪的地方去走,往往把鞋子弄湿,还少不了挨妈妈的骂:怎么到雪里走呢?这孩子真不听话。
也许那时我找不到答案。
现在突然懂了,原来,不光是喜欢雪,更喜欢的是那走过雪地留下的脚印,属于我自己的脚印。
就这样走着,脚上的那双鹿皮的短靴已经湿了,索性跑到了没有雪的地方跺跺脚,却又在不经意间走到了雪里了。
出租车司机们路过我身边都按喇叭招呼我,也许在他们看来,在这个寒冷的月夜,一个小女人在雪地里游荡而不回家是件很难理解的事。
前面不远处,几个孩子在放焰火,那夺目的光亮,真的让天地黯然,我那可爱的雪,也在焰火的映照下变得五颜六色了。
有种感觉,很冲动,想喊几声,想跳几下,想唱几句。
看了看那几个孩子,我知道,我不能。
只是瞬间的发现,发现好多事,我已不能。
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卸去了个性十足的装束,任一身的职业女性打扮裹着个还算年轻的躯体,穿梭于纷繁复杂之中,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玩着不太熟谙的大人间的游戏。
只是瞬间的发现,发现好多事,我已不能。
我不能在自己受了委屈的时候想哭就哭了。
那日同学会上,两个曾经很要好的同学因在我单位下属的部门工作便叫我做“领导”,我却听出了别样的味道,酸酸的,想哭。真的生分了,心里不舒服是自然的,想哭也是自然的,却没哭。脸上还带着种叫做笑容的东西,和她们去嬉戏,去玩闹。
躲进卫生间里照镜子,我还是那个我,不谙世事、心底无私是自己心中的我,不是别人眼里的。
回到座位上,端着酒杯,看着我那睡在上铺的姐妹,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醉了,怎么觉得她们有点陌生?
只是瞬间的发现,发现好多事,我已不能。
不能说自己想说的话,哪怕只是句简单的问候。
街头上,看见了一个人,记忆中懵懂年龄时彼此有过好感的人,还是那样俊朗的面孔,却略带几分憔悴,真想走过去问问:“你怎么了,还好吗?”
却因为婚姻的身份,告诉自己:我不能。
只是瞬间的发现,发现好多事,我已不能。
我不能拉着妈妈的手,跟她要喜欢的美丽衣服;也不能在狂欢节的夜里玩通宵而不回家;不能在午餐时大喊着“我饿了”;也不能在上班拎的包上拴一只可爱的熊宝宝。
当别人问我问题的时候,知道的不能表现得太明白,不知道的也不能说自己完全不明白;和陌生人接触,讨厌的也不能不说话,投缘的也不能多说话;不喜欢喝的酒有时却不能不喝;不喜欢的话有时却不能不说……哎,瞬间发现,发现好多事,我已不能。
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离家好远了。
大街上仍然车水马龙,但寂寞会不会因此而少一点呢?
该回家了,沿着来路,却找不到来时的脚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