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有些愕然地问苏珊妮。
她同高炎已经相处了一段日子，莫非她还了解一些关于高炎的事情，却对我吞吞吐吐？！
“我不是不想说，只是有的事情说清楚并不容易……”苏珊妮犹豫了一阵子说，“照料他的这段时间里，我并非没有窥测过他的回忆……是的，就象一个酣睡中的人会有呓语，高炎在蒙受诅咒的时候，我也能从他的“梦呓里”感觉到他内心世界的一点一滴……”
“你究竟想说什么呢，苏珊妮？”她真地有些把我弄糊涂啦。
“我只是想说，见到你之后我很困惑，”苏珊妮幽然道，“刚才你为了高炎，可以拼却性命……你和他的关系，难道不该在他的梦呓里显现么？……”
“你是说，高炎从来没有梦过我？”苏珊妮一直在窥视高炎的回忆，如果她曾经在那些回忆之中找到兰若的影子，她初次见我时本不该毫无印象。
“我甚至可以说得出，一些我从未听过的名字。”苏珊妮看出了我的怀疑，“虽然我不知道，谁是海莉、谁是米兰达、谁是京……谁是维蒂斯……”
“但是那个时候……在汝斯王子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我还从未听到过‘兰若’这个名字！”
“那末，这能够说明什么呢？”我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或许……什么都说明不了吧。”苏珊妮笑了笑，“每个人的内心是如此不同，有的梦是真实的，有的梦什么都不是……”
苏珊妮的话却让我一阵迷惘。我望着怀中的高炎：万一那是真的？在这个精灵精彩绚烂的生命里，“兰若”只不过是他一时地执着么……
“噢，我为什么会这么想？！”高炎就要醒来了，他不可能把我忘记……可刚才苏珊妮的话却一道蛛丝萦绕在我的脑际，讨厌、却又摆脱不掉：苏珊妮为什么会不知道我的名字，既然她读过高炎的梦，既然她能够知道海莉、米兰达、京和维蒂斯！？……
“苏珊妮？……”
就在我心神不定的片刻之间，苏珊妮忽然不见了！她走了么？她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
我大呼着她的名字，但这个空荡荡的林子里似乎空无一人。
我不放心丢下高炎向远处寻找，而苏珊妮，就这样消失得悄无声息。
她已经没有魔力护身，离开了我们，万一再遇到哈德她该怎么办？……不，即使只是遇到什么毒虫猛兽，现在的苏珊妮也很危险啊。
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呢……
或许，她不想再见雪儿？……但高炎和我决不会勉强她去冰魔堡的，这件事情本可以从长计议，她又何必一走了之？
不……或许她是不愿再见高炎和我？——在失去了力量之后，苏珊妮的想法一定有了很多改变——她做了该做的事情，却不想再留在我们身边，接受我们的“礼貌”和“怜悯”？！
我刚想站起身子，我的手却被紧紧地握住。
“高炎！……”苏珊妮没有说错，在她牺牲掉自己所有魔力之后，终于让高炎醒转过来。
※※※
“维蒂斯——？！”他在迷迷糊糊中先吐出这个名字。
怎么……高炎现在是不是真地恢复清醒？我可想象不到，这会是他苏醒后的第一句话。
我的手指被他抓得好紧，他一定是触摸到了“生命之环”，所以才首先勾起了关于这枚戒指的所有“故事”吧……
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等他的神志恢复清朗？我稍稍有些赌气地甩开高炎的手，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轻轻地笑声。
“谁——”我随即辨认出了这个声音，在我转过头之前，我的脊柱已惊得发冷。
维蒂斯！真地是维蒂斯！
……不，现在该叫她，光-奥德靡丽尔斯才对。
“我来的好象不是时候啊？”光带着嘲弄的口吻说道。
光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现身？在她找到我们之前，刚才是不是已经碰到了苏珊妮？我的心念飞转着，现在魔力尽失的苏珊妮尚未走远，而高炎仍然惺忪未觉，现在我必须咬牙支撑片刻，为他们赢得时间！
我当即拔剑冲向光-奥德丽！是的，我知道我不是她的对手，但现在我有奇迹之铠和达斯的宝剑，即使是光，也未必一举手就能把我击倒！
光并没有招架，我的剑眼看就可以刺在她身上！……可我的后心却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到？！我的动作随即失去了准头，连人带剑栽倒在生铁一般冰冷的冻土中。
“竟然是高炎……”我的心中仿佛刺入一片冰刀——刚才那分明是高炎的箭射中我的后背，若不是奇迹之铠，这一箭一定是致命的重创。
“又是你做的手脚么，光！”我的恨为什么不能变成力量，把眼前这个可恶的魔头截成两段！？“——你又对高炎做了什么？对他做了什么？！……”
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我才重新遇见他；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高炎才即将从遗忘的诅咒当中清醒……可这个“维蒂斯”！……她一出现，就把我再一次打落到看不见光明的深谷。
“高炎身上的‘遗忘术’是我亲手布置，那个苏珊妮真是不自量力！”维蒂斯摇头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控制灵魂的奥秘——兰若，事已至此难道你还不死心？”
“如果你真地能够‘控制灵魂’，为什么不连我的灵魂一起控制？！”悲愤已让我失去了克制，“如果你不这样做、只要我还有灵魂在！——我就一定要打倒你，让你不再害人！”
维蒂斯的脸色一寒，但她居然没有发作：“我倒是很期待，真地很期待！……”
“我一直留下你的灵魂，因为我一直很期待你的表现。”她仰着头说，“……当年，索默尔-凌本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我就是要看看，他怎么会拜托给你这样一个黄毛丫头！”
光毫不掩饰对我的蔑视和敌意，但她偏偏不伤害我，她执意要继续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么……
“我现在还有耐心，我会继续等你！”维蒂斯森然道，“可是如果你终究做不到！——我说过，我会剥夺你的一切，让你一无所有！”
耻辱的感觉涌入我破碎的心，光有耐心等，我却不想再等——刚才她就在我的面前，伤害了我最关爱的人，现在她除非让我死，我决不会顾自走开！
※※※
“别逼我杀你！”我全力刺出的剑被光闪开，但她的表情并非十分轻松。
我不明白，她为何这么依恋维蒂斯的身体？在这个女孩的躯壳里，她似乎并不能充分地发挥自己的实力。
说真地，光实在太强，现在我已无暇去考虑，我的攻击是否会伤到女孩维蒂斯的身体。
我的抢攻让光有些焦躁起来，一般的攻击不能穿透我身上的奇迹之铠，而光的反击，似乎也并不是直接攻击我，而仅仅是攻击铠甲！
我看不出她正在用怎样的手段，但我感觉得到身上的每一个关节边都传来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一个照面的交锋之后，隐形的铠甲又闪出了耀眼的光芒！
似乎有一种怪异的力量在拉扯我身上的铠甲，我忽然醒悟：这是光，她是想把奇迹之铠从我身上剥离开来！
当初她就是用这样的手段，轻松解决了披甲的绯红！……可是今天，光的伎俩似乎遇到了困难！？
奇迹之铠就象长在了我的身上，这本来是一件让我苦不堪言的事情。
可是现在，光也没办法对付我身上的铠甲，她一面应付我的攻击，一面又没有决心真地伤我性命，她多少有些狼狈地利用瞬间移动和我周旋，恍若一只面对刺猬的狮子，团团乱转却无处下口。
“心灵震荡”！——光终于使用了这个魔法，这是唯一能穿越铠甲直接冲击我身体的攻击方式。
我没有倒下，我知道，若是寻常人的身体，早就被这看不见的惊涛骇浪撞得心胆破裂。
可我还是感到窒息，我又努力地捱了片刻，终于拿不住达斯的重剑。
光的魔法并没有直接摧毁我，但她成功地破坏了我战斗的意志，当我的精力和体力同时陷入低潮，那铠甲可怕的重量感又悄悄爬上了我的肩头。
我的剑向地面垂落，我靠着剑的支撑维持站立，但现在的我已经做不出其他动作，光也在瞬移中稳住身形，好整以暇地踱到我的面前。
“现在是你自己求死，怨不得我。”光侧过头说道，“既然你一定要死，我倒为你想到一个最妙的死法……”
“射手高炎！”光厉声叫道，“用你的神箭，瞄准她的眼睛！”
眼部，是奇迹之铠防御最弱的地方……或许抵挡一般的攻击仍不成问题，但如果是他，如果是光之射手的神箭！……
高炎似乎并没有马上响应，光皱了皱眉，手指上随即捻起一个魔诀，这样的手法我闻所未闻。
高炎长啸一声，这一箭的光芒如此耀眼，仿佛整个太阳落入松林，投入我的怀中。
“怎么回事？”我的眼睛被刺得睁不开，但这决不是利箭刺入眼睛的感觉。
“怎么回事！”这是光的叫声，她的声音也惊诧无比。
※※※
高炎的箭不是射我，而是射向光！
光大叫一声，飞烟一般地从我身边退开。
“你竟然会醒？！”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痛苦，“在我灵魂魔法的控制下，你怎么可能醒？！”
高炎的眼睛里正闪烁着一种光芒，那是一种翡翠般的光芒！
不知在何时，他竟然拾起了我心慌意乱中遗落的戒指，现在戒指的光芒，正连同他搭在弓上的利箭一齐闪亮。
“认出这戒指，我就完全清醒，”高炎说，“苏珊妮已经解开我的诅咒，同样的诅咒，我没有第二次上当！……”
“差点忘了，你好象也学过凌的本事！……”光恨恨道，“这么说刚才你并没有被我控制！——这么说刚才你的作态都是伪装？！”
“我只是确定，你并不是维蒂斯……”高炎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是谁、象你这样的人物，攻击你的机会实在不多！”
所以高炎将计就计，让光不再提防自己——这么说，高炎是有意在背后射我一箭么？……是的，不久前他见过我和哈德战斗的情形，高炎有能力估计到，那样的一击并不会真正伤到我。
“你就在刚才片刻，使用出这样的心机？！”光叹息道，“你还在半梦半醒间，就有这样地决断？！”
我不知道高炎那一箭是否伤到维蒂斯、伤在哪里？……但现在我依稀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味，随着光略略沮丧的声音一齐飘过。
“一千年来，我从未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光苦笑道，“我居然会被一个精灵普普通通的弓箭击中！……这险些把我的整个‘计划’断送！……”
“怎么？”我心中一紧。
“可惜你的箭，没有尽出全力！”光还是笑，但现在她是冷笑。“光之射手？——你的心里还是顾念维蒂斯的！即使你明知道不能有丝毫犹豫，可你还是有了‘保留’啊……”
“高炎……”凭借刚才片刻的喘息，我重新支撑起铠甲和剑。无论如何，只要光再度攻击，我会挡在高炎前面，让他有更充裕的时间瞄准。
“你们之间，不会有好结果！”“维蒂斯”冷眼看着我们，不知为何，我依稀觉得，她这时候的神情，恍然真地就是那个女孩……
红光！一圈暗红色的光环正从“维蒂斯”的身畔扩开。红光从林木间无声地透过，茂密的松林间顿时荡平一片，倒下的树冠沉没在血一般的红色海洋里，随即没有踪影——
在大陷阱边上，光-奥德丽就用过这恐怖的伎俩！
“射啊，高炎！”……难道你真地还有“保留”么？——光虽然厉害，但现在的她似乎还顾忌高炎的箭！刚才那一箭既然可以射伤她，我们仍然有一线可能把她射倒啊！
“嘿！”耀眼的白光却在高炎的弓弦上一闪即没……那百发百中的光箭，这一次根本没有射出？！
高炎手中的弓断成两截！这不是他惯用的铁弓，在这间不容发的关键时刻，它终究承受不住光箭的力量和能量……
只在这一瞬间，暗红的光环如同一片锋利的巨刃，已拦腰切向我们。
※※※
翡翠的光骤然罩住我的眼睛。
又是靠翡翠戒指的瞬间移动，我们才千钧一发地避开光环的威力。
我们的身后，沸腾的红光如狂涛般追逐而来。
“戒指给我！”杀昏了的我这才省起雪儿留下的咒语。
正面对抗光-奥德丽已无可能，只有退，凭着戒指和咒语，即刻退到冰魔城堡再作打算。
“你们做梦！”光一声断喝，我刚刚接过的戒指几乎脱手。
她又是用“心灵震荡”，连同红潮一齐夹攻我们！
“兰！……”高炎一把拉住几乎栽倒的我，但更有好几重红色巨浪当头卷来。
我说不清楚，在那慌乱的一刻，我是否念完了咒语。但绿光的确又一次闪过，空间传送的魔法发挥了作用，一时间我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高炎！……”我在迷茫中大喊，但这时候，就连我自己的喊声也似乎相隔千里。
没有回应、没人回应！——身边骤然变冷，仿佛置身在冰渊深处，而我心中的焦虑，却烧灼得我满额汗水……
周围真地很冷，这并非心情的作用。我额上的汗水迅速冷却，而我混乱着的意识，也被冻得恢复清醒。
“这里是……冰魔城堡？！”我的眼睛开始重新适应这里幽淡的光线。周围是冰，层层叠叠的迷宫般的冰墙，可这样一个角落，完全不同于我上一次看到冰堡的印象啊。
没有了星光般的蔚蓝色的灯盏，没有了宽敞明亮的冰的殿堂，现在我立足之处，仿佛是一条狭长的甬道，曲折的冰面在前后两个方向延伸，各自隐没在一团幽暗之中。
高炎呢？他没有和我在一起啊！……我再一次大喊，我抓狂得想哭，可我听到的只是长廊远处的回音。
我这才察觉到，就连那枚翡翠戒指，现在也不在我身边啊！……
是翡翠戒指的传送出了什么偏差？——使用空间魔法的时候，难免会有不精确的“着陆”，虽然我没有尝试过，使用翡翠戒指会不会也有这样的问题……
“怎么办？——现在是怎么回事？！”我扶住一面冰墙略略喘息，我要克服住心灵震荡残留的痛楚并迅速找回冷静。
在恶斗的仓足间，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高炎不见了，翡翠戒指也不见了？——现在的我就算是置身冰魔城堡，一定也不在它设定传送的位置上……
其实，翡翠戒指不在我身边倒反更好——我这样安慰自己：刚才那一幕有点类似我们在异度深渊中初遇哈德时的局面——翡翠戒指不在我这里，它就更可能在高炎那里；只要翡翠戒指的确在高炎那边，他就还可能脱险……不！他一定能够脱险……
心情逐渐放平，处在战斗状态的奇迹之铠也随着它的重量一起回归无形。这神奇的铠甲甚至有抵挡寒气的作用，当我真地用心适应周围的环境，我的手脚也逐渐灵活、不再僵硬。
无论如何，先找到雷；找到雷，只有靠他的帮助，我才可能去援救高炎、解救我所有的朋友……
我的手抚着冰壁回想上一次来冰魔城堡的情形，虽然我一时没有找到视野开阔的门窗，但我也有七分把握判断我所置身处的确是冰堡。
冰魔城堡很大，或许是空间传送的一个小小偏差，让我落在了某处偏僻的角落？——顺着这甬道的某一端走下去，我总能见到他的……
雷，雪儿说过，你现在就在这城堡之中，她说，你一直在等待同我见面；
其实，这样一次见面，我何尝不是期待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