垓下，定更时分。

营外的西风，把军旗吹得“噼叭”直响，项羽裹紧了外套，把身子往火盆边移了移。只是冷风还是渗着缝隙往帐子里钻，吹乱了他的发丝，也吹乱了他的心。

歌声，夹杂着风声传进了项羽的耳里，声音有些隐约，但这调子，他听得清楚，是楚国的民歌。失神，

“虞，你听到了，是楚歌，何汉营里竟是楚歌。刘邦大军已攻下西楚，是吗？”项羽忽然狂笑，高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

虞姬一直默默地倦在项羽身边，她抬头，望着这个憔悴的男人，心中一阵酸楚：“江东的子弟岂是等闲之辈，何况，几天之后江东的屯兵便会赶来支援。”

“是的，一定会，我们定能突围。”虞姬的话似有魔力般让项羽安心许多。

虞姬笑着理了理项羽额头几缕零乱地发丝。她不傻，她心中明白地很，两军的实力有多悬殊又岂会不知，刘邦手下有十万大军，而他们呢，加上那些伤兵残兵也不过区区一千。

夜变得静静的，从《罗敷姐》到《哭长城》，楚兵们想是已经唱累了，休息了。

营帐里也变得悄无声息，只有红烛还在“噼噼”地烧着，烛油如眼泪般一滴滴往下躺着。

“妾要为王舞剑助兴。”虞姬忽起身，猩红的袍子拖到了地上。

项羽没有作声，他为自己满上了一杯酒，仰头饮完。

剑已出鞘，吟吟作响。

娥眉、樱唇、红衣，还那娇媚的笑靥。晶亮的银色剑面，反射出虞姬绝色的面容。今夜的她是如此的美艳，美的不容人拒绝！

举剑，转身，回眸。虞姬的舞姿如行云流水，天然浑成，丝毫不着痕迹。

项羽醉了，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人。

“叮当”项羽听到长剑落地，随之而来却的是玉碎的声音。

虞姬已躺倒在地，长剑已吻过她的粉颈，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血红血红的，就像她那猩红的袍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让自己如昙花怒放，绚丽得极致，绚丽得义无反顾。

一切来的是那么的突然，项羽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虞姬那美丽的身影倒下。

项羽仍掉了手中的酒杯，他冲了到了虞姬的身边，托起了她纤弱的身体，一头青丝顺着他的手垂下：“虞，你为何这么傻？”

虞姬微微扬起了嘴角，“大王，冲出去，明天，突出垓下，我知道大王早就想如此了，可是大王一直顾虑我。我不要，我不要大王分心，不要但王保护我。好好地战一场，一场真正的属于大王的战斗。”虞姬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项羽把耳朵贴在了她的唇边，“妾只望来生伺候大王了。在虞的心中，大王永远是一个英雄……”

泪水蒙住了项羽的眼。

那个即使被利箭穿透了肩膀都不会动容的汉子，却在今夜哭了。泪水滴落在虞姬的脸庞上，然后散开，散开……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能从你的眸子中读出你的心事，我知道你不想成为我突围的羁绊，你好傻，你知不知道，没了虞姬的项羽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英雄，没有了你虞姬，即使将来我真的赢得了天下又有何意义？

乌江边。

项羽，已杀到乌江边。

“大王，上船吧，过了乌江一切可以重新开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项羽下马，除了那个苦苦哀求的老兵，他的身边已没有人，身后的千骑已或死或散。

项羽苦笑，回到江东,也许他还是人们心中的英雄，还是人们眼中的霸王，也许他真的能卷土重来，甚至踏平汉营，可他已不想，他累了……

“大王，追兵就快到了，速速上船呐。”老兵仍在苦苦哀求。

项羽回首，可是却已见不到他最想见的人，那个以他的胜利为她的胜利的女人——虞姬。此刻，他忽然明白，十余年来，他之所以能每战必捷，是因为他的身后有虞姬，江东的子弟总能够看到在他身后跟随着一个手握青色配剑，披着猩红长袍的女子。

项羽仍旧站在原地，他已经听到嘶杀声，刘邦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向他这边袭来。

老兵也走了，他还想保着一条命。生命，对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

大军把项羽团团围住，他们只是不停地喊着，却没人敢上前，他们仍是惧怕他，西楚霸王，一个多么响亮的名号。

不知谁喊了句：“能杀项羽者，大王重重有赏，割下项羽头颅者，回去必会加管进爵！”士兵们开始鼓噪起来。

大笑，项羽忽然大笑，这笑声震住了所有的人，“要项羽项上手头又又何难1”

于是，项羽拔剑，往颈上抹去，就像那晚的虞姬一般……

乌江畔，美人血，英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