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经历凄酸的商人
作者:史文业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9585

时至中午,那个进出口商人请我到一家酒馆里喝酒聊天,我应约与他共坐在一个客房里。不稍多久,一个穿着贵丽和服的女性扛着酒盘,有礼地放下几瓶白酒,随着又走进来了两个穿着和服的年轻女性,年纪大约在25、6岁上下。其中一个走过来想挨在我身上,却被我一推,差点倒在地上。我咳嗽了两声,不满地道:

“别来这套,看不到我年纪还小吗,你出去吧!”

绿贺金夫不禁大笑起来,他一手搂住走过他身旁女性,另一只手拿起了一杯酒,大声喊道:

“哈哈!看来你不适合这小子的口味啦!真可怜,过来我身边吧,让我疼一疼你罗!”

那个女人没作声,匆匆走近绿贺金夫的身边跪下,拿起一杯酒敬给她。待在这里也足有半个小时之多了,那个酒鬼兼色鬼一直在玩弄女人,要不就是大口大口地喝酒,连半句话也没跟我说过,而且我也不是很有耐性的人,一股闷气由心而升,我不耐烦地道:

“喂!你好了没有?喝酒我不怪你,女人很好玩吗,真混账!请我来就是为了做这些事给我看吗?如果是的话我今天真的很扫兴,下次有机会见面再谈吧!”

说罢,我抽身想离去,谁知那个绿贺金夫也随着我站了起来,只见他满脸通红,醉意泛滥,摇摇摆摆挡住了门口,不断地打着酒嗝,说声十分可笑:

“哎呀……对不起啦!嗝……我不知道……嗝……不知道你不贪这玩意嘛,还是坐下喝杯酒吧,有话好说。”

无奈之下我被他压回坐垫上,日本人的跪坐我可不会,只好盘腿而坐。我拿起一小杯酒,轻轻地呷了一口,那种廉价白酒的辣味令我难受不已,连续吐了十多次,差点连口沫也给吐干了。

“真难喝,这里简直是乌烟瘴气,还是给我来几罐啤酒……”

说到这,我陡地停住了话声,心想这种乌天浑地的酒馆不会有啤酒喝,幸好绿贺金夫喝醉了酒,听不清我说话。看他这副德性,我忍不住问道:

“你呀,结了婚没有?”

“当然……嗝……当然结了婚啦!我都四十多岁了,男人就是要趁年轻力壮时干那个……要不然老了的话,干也没力气了干了!”

男人喝醉酒之后疯人疯语我听得多,知道劝他也没用,干脆问他其他问题还好。

“那些别说了,下次要是我要是再要换金的话,怎样才能找到你?”

“哇哈哈,妻子嘛!我哪理得这么多,女人天生出来就是让男人玩弄的!而男人天生出来就是享乐的!更何况是我们这些有钱人。谈到阶级嘛,除了大官之外,就是我们有钱人的天下,也就是男人的天下,我们尽情享受吧!”

他大叫大嚷地一手搂紧身旁的女人,那只可恶的手在身边的女人身上乱摸一通。我看了真的很想狠狠地揍他一顿,可是毕竟我们是新相识,况且日本的男人就只有这副德性,打他也没用,于是我干脆从裤袋里掏出一百日元,按在桌面上,指着其中一个女人道:

“这是给你的,麻烦你给我拿一盘清水进来,要快!”

那个女人也管不了我要做什么,兴奋地接过钱后,身子轻轻一弹,离开了绿贺金夫的怀抱,退了出门外。不多久,那女人端着一个木盘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我接过里面盛满清水的木盘,向那个还在绿贺金夫怀抱的女人做了个手势,我的举动已经很清楚,吓得那女人连翻带滚地躲到一旁的角落上。

我用力一泼,整个木盘里的清水像瀑布似地洒在绿贺金夫身上。顿时,他呆住了,手上还拿着不知道里面是酒还是清水的杯子,傻傻地望着我,他那滑稽的样子惹得那两个陪喝酒的女人开怀大笑起来。

要知道,现在是秋末,差不多是冬天了,被这么冷冷的一盘清水洒在身上,就算喝醉了也得清醒过来。绿贺金夫冷得丢下杯子,双手楼住自己,不断地打着寒颤,说话清醒了不少:

“你……你干什么?很……冷啊!”

我随即吩咐了两个女人给他拿来毡子,然后正色地道:

“清醒了吧!我要给你知道,女人不是被男人玩弄的!你还要知道,我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玩弄女人!”

“其实……我很孤独,我的女儿和妻子在大战时去世了,这两年来,我尽力地使自己忘记她们,很辛苦才能适应这种生活方式,我……我不想改变!”

我怎么也料不到绿贺金夫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说着说着,他两眼发红,渐渐地流出了眼泪。

“我是个没用的男人!我没照顾好妻子和女儿,战争的时候,我抛弃了她们,独自逃到东京这里来了。等到战争结束,我收到了她们的死讯!我真的很后悔,本来以为赚了大钱就能和她们一起享福的,不过……不过……”

绿贺金夫再也说不下去,泪水夹杂着鼻水一起流下,看他的样子十分凄凉,原来绿贺金夫的背后也藏着一个伤心的故事,战争真是害人不浅呀,到了现在,我的志愿终于有了动摇。

虽然此际我有点同情他的过去,但同情归同情,我确实觉得他现在的生活方式很不对劲,便直接地道:

“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不过我不赞成你现在的生活方式,要是觉得孤单的话,再试试找个心爱的女人,多生一两个孩子不就可以了吗?反正你赚了很多钱。”

交谈之时,两女已经把棉毡送了进来,我给她们赏了些小费,打发了她们,继续与绿贺金夫对话:

“真不懂你们这些日本人,只知道好色,难道很难改正的吗?”

绿贺金夫干笑了几声,以为我跟他开玩笑,话声中带有几分讽刺:

“哼!黑头发、黑眼珠,别跟我说你不是日本人呀!难道你是‘支那人’不成?”

我陡地一惊,我在这里的身份当然就是日本人,但又不太明白他说的“支那人”是什么国家的人,不解地道:

“我……我当然是日本人啦!不过我倒不明白什么叫‘支那人’。”

“枉你是日本人,‘支那人’不就是指中国人嘛,难道你不明白‘支那’这个词的意思吗?在学校没学过?”

“哈!算我学识浅薄,这个词我真的没学过呢,解释一下好吗?”

“‘支那人’就是‘边缘人’,也就是说,中国人没得救了!”

竟然这样说中国人,一股怒意正酿在我心中,但总不能发作,说到哪里我现在也得扮个日本人,只能紧握着拳头以作发泄,尽管是这样,我还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

“我不觉得中国人是‘边缘人’!我反而觉得他们很厉害,简直是人中之龙,因为他们齐心合力保护了自己的国家啊!”

绿贺金夫没理会我的话,一口气喝了三杯白酒,长长地叹了口气,道:

“哎……谁胜谁败我不想研究了,总之我不希望再有战争的出现,战争是一个恶魔!它毁灭了我的家庭,毁灭了我们国家!”

他的这句话也说得挺合理的,因为我出生在和平的时代,根本想象不到战争的真正可怕。听到绿贺金夫的回忆,再加上身处在一片刚被战争糟蹋过的土地,我也渐渐地感受到一片的黯然。人人都希望和平,因为每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都是在和平的怀抱中建立的,我也希望回到自己的年代之后与小美一起建立温暖的家庭。我语气变得有点低落:

“伤心的事别提了,虽然我不太喜欢这些白酒,但我还是要祝你能再次建立起幸福的家庭,为战争已成为历史而干杯吧!”

一声清脆的杯子撞击声,我和绿贺金夫干了一杯白酒,强忍着那股难受的辣味,把酒直吞进喉咙里,发出了难受的怪声:

“哇……咳……咳……很难喝呀!说回正经话吧,其实我还有很多的金子,下次再想换钱的话怎样才能找到你?”

一谈到生意,绿贺金夫马上精神起来,笑盈盈地道:

“你还有很多金子吗?我跟你买下就行了,千万别卖给别人呀。这是我家住址,你带在身上吧,有生意的话记得来找我呀!”

我接过了绿贺金夫递给我的纸条,上面写着他家的住址,我边看边读着:

“湘木街十八号,是哪儿?我还没去过呢。”

“就在这附近,你随便问问人就能找到的。”

我“哦”的一声,把纸条收好。我看时间不早,便向绿贺金夫道别道: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自己慢喝吧,我先走了。”

才刚踏出房门,绿贺金夫提醒了我一句,道:

“天越来越冷了,用不着两天就会下雪。还有几个月我就要离开东京去北海道了,那个时候大概是春天吧,所以要找我的话得要快点。”

我微笑着道:

“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来找你的,希望你能帮上忙吧。”

离开了酒馆之后,我在学校附近找到了一间旅馆,虽然是比较简陋,但为了日后的种种方便之处,这里是最适合的投宿之地了。从昨晚到现在,我还没好好地休息过。给了点钱旅馆里的服务员,叫他把我的衣服给洗干净,而我就随便穿上一件日式浴衣,尽管这是夏季的服装,但睡觉时加上了两张大棉被,睡起来也挺暖和的。

第二天早上,窗外寒风呼啸,不过我还是要早起,昨晚睡觉之前我已吩咐服务员今天早晨务必把我叫醒。打理完个人卫生后,我去领回衣服,由于天气干燥,衣服一晚之内就干透了。

一踏出旅店门口,我被冷风吹得缩成一团,不过我却不能忍受这个时代的衣服款式,即使再冷我也不穿这里的衣服,抵冷贪萧霜便是我的一大缺点。

这天的任务有两个,首先要卖下一块小型地皮作为我的私人用地,然后再找些人建一座房子,毫无疑问,这块地皮和房子将是属于伯母所有。这么两件大事,我也想过一天之内可能是干不完的,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一大早就起床了。

找了半天,结果什么也办不成,还冷得浑身都麻木了。午饭时分,我回到了旅馆,那里有饭餐供应。吃饭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绿贺金夫,他是有钱人,说不定能能帮我办好这两件事,一想有这个想法,我连剩下一半的饭也没吃完,便带上他给我的住址离开旅馆。

本来我已经是一个方向白痴,来到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简直被陌生覆盖了一切,要找一条路或一条街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幸好我还懂得利用嘴巴去问人,要不然永远也不会找到绿贺金夫的住所。

一路上我至少问了十多个人路人,终于找到他的房子。原来是一间传统式的日式平房,面积大得惊人。我在门外呆了半晌才放声叫了出来:

“金夫先生——金夫先生!”

叫了几声,大竹门缓缓被打开,走出两个身穿和服的年轻女性,其中一个向我鞠了个躬,有礼地问道:

“先生,我家主人请您进去。”

我微笑地应了一声,随着她们进内。我跟着两女经过一座人造小木桥,桥下是一个很大的养鱼池,不过却看不见有半条鱼在池里,可能是因为天气寒冷,鱼儿都被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小木桥前面不远就是房子,只见绿贺金夫已经站在木平台上等我。我向他笑了笑,加快脚步越过两个女佣,脱掉鞋子走上木平台上,打招呼道:

“金夫先生,午安啊!”

“快进来!外面很冷,先喝杯热茶再慢慢谈吧。”

我和他一起走入屋里的大厅,他吩咐刚才两个女佣端来茶水,我立即拿起一杯烫热的绿茶,小口地呷着,一股暖意流入肠胃之中,身体也没那么冷了。绿贺金夫喝了两口茶,注视着我道:

“小兄弟,上次的事真的很对不起,在你面前失礼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哦……我叫史文业。”

我一边不经意地回答,一边看着房子内的摆设,真的很有日本风味。房子全部都是用上等木材建成的,整洁干净。听闻日本这种木房子连一口钉子也没有,木与木之间全部都是用榫口来连接的,非常紧凑坚固,决不会有松垮的情况出现,再加上屋里简单的布置,简朴之中隐现出一种非凡的华贵。

“很厉害的房子,金夫先生果真不简单,战后大部分的人民都处于饥贫的生活之中,而你却能拥有这样丰裕的生活环境。”

绿贺金夫干笑了几声,道:

“哈哈哈,你是在讽刺我吗?要是没猜错的话你是有钱人的儿子,那么你刚才的那番话不是连自己也一起攻击了吗?不过话说回来,听说你令尊刚去世了。”

“嗯!你没猜错,我是史一郎的儿子。”

说这话的时候我几乎忍不住大笑起来,因为我在这个时代的身份根本就是虚构出来的,就连我的家族也是虚构的,既然大家都记不起我父亲的名子,我索性随便跟他起一个名字就算了。说老实我真的很惊异那个“时空十三级楼梯”居然有这种可怕的能力,不过我倒觉得很有新鲜感,因为我从没想过我的人生中会遇到这样的经历,这对我来说或者是一个难得的稀奇回忆,所以我对这件事慢慢地由忍受转变为接受。

果然,绿贺金夫接受了我帮父亲起的名字,搔头笑道:

“哈,你这一说我才记的令尊的名字,史家家财万贯,在下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跟你比起来我如同一只小蚂蚁。”

“金夫先生别说笑了,你也非常厉害的,竟然能在这种低沉的时势赚到这么多钱,要是比起来,我这个后辈确要跟您学习学习。”

“哎呀!怎么大家说话都客气起来了,我只是粗人一个,不太懂礼貌,跟我说话随便一点比较好。”

话毕,绿贺金夫又吩咐了两个候在一旁的女佣拿来了一些精美的点心。看到点心,我的肚子又打起鼓来,因为刚才的午饭只吃了一半,肚子还很饿。绿贺金夫看着我吃东西的样子,不禁笑道:

“不知怎么说,我总觉的你是个很特别的青年。首先是你的穿着,怪怪的,而且让人看上去觉得这样的衣服只有穿在你身上才适合。还有是你的名子,听起来像个中国人,况且也很少能找到长得这么高大的日本人呢。”

我喝了一大口茶,把一块还没嚼烂的糕饼吞下,道:

“哦,你说这衣服吗?是我自己设计的,好看吧?至于你说我的名字,不瞒你,我小时候听爸爸说过,我的名字是一位和他非常要好的中国商人帮我改的。”

绿贺金夫恍然大悟地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会这样想啦,原来你的名字是中国人帮你改的。”

我又撒了一个谎,这样看来,无论我怎样跟别人说我家族的事,别人都会相信的。这次我却没感到好笑,我反倒有点感慨,因为好像我对这个时代的人都被我骗了似的。谈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了今天的要事,便把话题转入买地的事去。

我清了清嗓子,正经地道:

“金夫先生,其实是这样的,我这次找你有事要请教一下你的。”

“有什么事尽管说吧,我不是跟你说过有事便来找我的吗,是不是要换金了?”

“换金的事要再迟一点。是这样的,我知道金夫先生你对生意的东西比较有经验,我想在这附近买一块地,不知道金夫先生有没有相熟的生意人有卖地的意思呢?”

绿贺金夫如梦初醒似地看着我,好一阵子才说出一句话来:

“你想买地吗?”

我有礼貌地微笑了一下,道:

“是的!我想买一块小地皮,不用太大的,请问金夫先生知道这附近有人想卖地吗?”

“小地皮?差不多一千平方公尺的够了吧?”

绿贺金夫的样子有点兴奋,而我想了想,差不多一千平方公尺的地作私人用地的确有点过大,但如果这附近有的话,也可能是唯一的地了,于是我抱着希望地问道:

“金夫先生你有办法吗?虽然一千平方公尺有点大,但如果有的话我也要买。”

“那太好了,这样的话我们得好好谈一下。”

绿贺金夫越说越高兴,甚至把座毡拉近了不少。他亲手帮我斟了一杯茶,老实地道:

“其实是这样的,我在这附近正好有一块地,是我刚买下的,正确面积约980平方公尺左右,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很便宜地让给你!”

接下来兴奋的人当然是我,真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面前就有一块便宜的地等着我去买。

“真的吗?金夫先生真的有地售出吗?多少钱?我立刻帮你买下来。”

“先别急,这样吧,今天晚上留在我家吃饭,我们慢慢地来商量这宗生意吧。”

我想到旅馆的伙食也很差,而且绿贺金夫对人也挺和蔼客气的。想罢,我道:

“这也不错,就听金夫先生你的。”

接下来,我和绿贺金夫从中午一直谈至傍晚,话题都是围绕着那块地皮,原来绿贺金夫是半年前跟一个地主把地买下来的。本来那块地他想用来建间仓库,用作布料的储存之用,不过他突然改变了想法,既然是做进出口生意,沿海城市是个最方便的地点,绿贺金夫决定春际的时候到北海道发展。他还跟我说,北海道只是第一个生意地点,要是找到更好的生意地方的话,他又要离开的。因为这样,这块地就浪费了,难得有人帮他买下,就便宜一点让给我。

几十年之前,日本这里拥有地皮的地主们把地租给田农们耕作,每到一定的日子田农们都要交纳相当不合理的地租给地主,那个时候每一个田农的家庭都受着地主的欺压,在极为贫困的环境下生活着。他们甚至连白米也吃不到,只是吃一些从地下挖出来的地薯,地薯饭就是田农们维持生活的主要吃粮。

记得日本的那个时期,一些富有的人家,他们只用几包大米就能换去田农家的一个孩子几年的劳动力。那些孩子大部分都只有12、3岁,他们被逼离开自己的亲人到有钱人的家里做苦工。几年以来,每天都不断重复着累坏人的苦闷工作,毕竟他们也是个孩子,受到这样的对待实在是太残忍了。

活在幸福中的我常常听到大人们说这种故事,那个时候我根本就感受不到旧时代穷人们的痛苦,到了现在,我不但思想上感受到,而且还亲眼看到这个悲惨的时代,一阵莫大的凄酸感觉由心里直涌上来。

吃晚饭的时候,绿贺金夫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失落,他放下了筷子,幽幽地自叹道:

“唉……其实我也是田农庭出身的,我很清楚地记得,三十年前我才十四岁,虽然家里的兄弟不多,连我在内只有三个男丁,但生活也非常困苦。那个时候哥哥他已经二十五岁了,每天都要和爸爸下田工作,而弟弟才刚满五岁,剩下的劳动人选便是我了。终于有一天,经过邻居的介绍,附近一位有钱的米商用了四包大米把我换去他的店子里工作,每天都要把一包包重十多公斤的大米搬来搬去,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喝了一口酒,继续道:

“小时候,我真的很佩服搞田农革命的那些人,甚至连我自己也想当作其中一的份子,不过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倒觉得他们干了些多余的事情,人死了不少,但到头来得到了什么的回报呢。虽然现在人民的生活还没有太大的改善,但由于新社会的诞生,田农被欺压的时代已被逼完结了,要是那些搞田农革命的人一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结果的话,他们一定会乖乖地等着这天的来临。”

我一边吃饭,一边问道:

“那么你的家人现在在哪里?还有你的哥哥和你的弟弟呢?”

“在大战中失散了,现在生死未卜,不过战争这么激烈,恐怕都活不成的了。”

听了他的话后,我有点不满,回驳道:

“你怎能这样说话,好歹他们都是你的亲人呀,现在你是有钱人,总得出点钱叫人去找找他们呀。”

“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家人对样对待我,虽然现在孤零零地一个人有点寂寞,但总比天天对着他们好,那样的话我会想起以前的一切!”

我很清楚别人的家事不得追问,反正我对绿贺金夫的童年也没多大的兴趣,所以止住了嘴巴。晚饭过后有甜品吃,我愉快地吃着,想到关于那块地,我还没知道价钱,于是便问道:

“金夫先生,我决定买下你的地,但你好像还没跟我谈好价钱啊。”

绿贺金夫急急地把甜品吃完,擦着嘴道:

“嗯……这个难说,总觉得和你很有缘分,到底手你多少钱才合理呢?……”

说到一半,他托着下巴思量起来,我看着他,突然灵光一动。道:

“我看不如这样吧,谈钱实在是伤和气,我就用金子和你交易。你说说,要买下你那快地,要用多少条金子呢?”

绿贺金夫脸露喜颜,道:

“金子,好啊!就是上次你和我换钱的那种吗?”

“是呀!就是那些,你说要收多少条金子呢?”

说完,他低着头深思起来,久久还没回应我。足足过了五分钟之久,他又重新抬起头来,右手握拳,轻力捶在左手手掌之上,笑着道:

“好吧!你那些金子很特别,简直是极品,我真的很难想像你怎么会有纯度如此之高的金条!卖那块地,我收你三块金子就够了。”

当时,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大为惊喜,因为绿贺金夫说只用三条金子就将地卖给我,而对我来说,三百多条金子里只用三条就能买到一块近千平方公尺的地皮十分合算。这个时代的地价指数我一点都不知道,也不懂买地的手续,幸亏有绿贺金夫帮忙,要不然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所以就算这个卖价他是骗我的,我也甘愿。

我一拍手掌,大声道:

“好,就这个价钱成交吧!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金夫先生会不会答应?”

绿贺金夫得到满意的答复后,表情也颇为兴奋,义不容辞地道:

“当然可以,要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话,我马上为你办妥,说吧!”

“那我先谢过你了。是这样的,我买你那块地的主要原因是想建一间房子,现在我无家可归,所以想建一座房子,在这里住下。”

“什么,你无家可归?你父亲不是有钱人吗,他去世后没把房子留给你吗?”

绿贺金夫的语气有点吃惊,不过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个大有钱人的儿子竟说自己无家可归,这不是有点笑话吗?看来又得编个故事骗人了。我正经地道:

“战乱嘛,很多人都无家可归,我也刚到东京这里不久,以前的房子给炸掉了。爸爸把所有的遗产交给了我就去世了,于是我流落到东京这里来的。”

“是这样吗?怪可怜的,那么你的家乡在哪里?”

他这样问,本来我想随意说个地名敷衍过去就算了,不过又想到要是随便说的话,绿贺金夫又会追问关于我家乡的种种问题,还是不说为妙,于是我装出个沉重的表情,道:

“我不想说家乡的事了,我不想再回忆,战争太残酷了,它把我的家给毁掉了……”

“对不起,我不问就是了,提起精神吧。还是说回刚才的问题,想我怎样帮你忙?”

我心里暗暗地一笑,恢复了情绪,直接道:

“是这样的,除了买地之外,我还想你帮我找人在那块地上建造一间房子,而且要找多些人,越多人越好,最好组成三组,日夜不停赶工,必须在两到三个月之内把房子建好。如果可以依时完成工事的话,多给一点钱也没关系。”

“哦?原来想我帮你找人建房子……”

绿贺金夫又低下头思考着,这次却很快就给了我答复:

“虽然有点急,不过我想还是能帮上忙,我就先答应你了。”

我喜出望外地笑了起来:

“太谢谢你了!那么这就算是我和你的第二宗生意。我再给你三条金子,里面包括所有工人的工资和所有的材料费,要是不够的话我可以再添。至于金夫先生你的任务就是帮我全权监督建造工事。房子完工以后我送你两条金子当是我对你的谢意,这样可以吗?”

金夫先生大喜道:

“我先谢过你了,不过可笑的是,我这个做布料进出口生意的商人一下子变了个包工头儿了。还有的是,三条金子已经足够起几间豪华大房子了,你不需要再给我金子。看来你这小少爷也花钱也很豪放嘛,弄得我不好意思赚你的钱了,至于我的工资,我看就不需要了,就当作是我交你这个朋友的一点心意吧。”

被他这样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连忙止住了笑意,收敛了一点:

“对不起,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明天给你拿来金子,你尽快给我找人吧。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旅馆,再见。”

正想动身离开之时,绿贺金夫又道:

“别回去了,你看,外面开始下雪了,天气很冷,看你穿得那么单薄,先在我家住下吧。”

我向门外看去,在暗淡的灯光残照之下,屋外飘舞着一片片的雪子,风势不是太大,不过身体周围的气温似乎冷了许多,可是雪花飞舞的情景我还是首次看到,原来下雪是这么美丽的,我毫不犹豫地道:

“不用了,我不想打扰金夫先生,趁风还没变大,我得赶回旅馆去。”

说句实话,我不是不想留在这里过夜,这里比旅馆好多了,原因有两个,第一就是明天清晨我要上山挖出装满金子的箱,拿出条金子。第二是因为我从小就希望能看到雪景,在白茫茫的一大片的雪地上步行,每次看电视时,见到里面的人在雪地里步行的那种感觉,还有当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那种“呼呼”的微响,我真的很想亲身感受一下。

金夫先生听到我的话十分坚决,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拒绝自己的好意,不过总算没再三挽留,只是吩咐女佣给我拿来了一件用兽皮做的披风。我谢过后,把披风披在身上,潇洒地跨门而出。正在这时,绿贺金夫在我背后说了最后一句话:

“文业少爷,你要记住,在这个年代,金子只不过是有钱人的玩物,对那些穷人来说金子是不值钱的,他们只希望每天都能吃得饱,睡得暖。在穷人面前千万别动不动就用到金子,那样会惹人讨厌的,当然对我就另当别论!”

那句话我充其量只听得懂一半,但也没理由走回去问个明白,只好当作听懂了似的,转过身去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步出院子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