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奇先生，你是怎么看这件事情的。”凯奇侯爵问道。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书房敞开的窗户里透了进来。侯爵一大早就派人去请管家修奇来到这里。湿润清新的空气弥漫在房间内，侯爵大口的呼吸着——他正在做早晨的晨练。

“这件事情应该是佛泰格罗将军想您表示友好的意思。军队里的人都知道，罗卡特将军是您以前的同学。”管家修奇单独指出了这里面的联系。

“是的，我也知道。但这样的方式不止这些表面的现象。我想，佛泰格罗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通过罗卡特，向我们表示没有敌意的意思。这可真是头不会服老的老狮子。”侯爵已经结束了早上的锻炼，开始洗梳起来。

“您是说这样有对您示威的意思吗？我可不这么认为。有可能是对罗卡特将军的士兵们，表示出做为军人的表率而已。虽然不是罗卡特将军愿意给他的机会，但他确实这样做了。”管家修奇说明了自己的观点，顺手递上了一块雪白的手巾给侯爵。

“哦，谢谢，真的非常，感谢！你知道，只有小的时候，我才能得到这样的对待。”侯爵有点怀念往事的说道。

这惹来老管家冷漠的脸上露出了一阵亲切的笑容。“我现在还想这么做，但更加漂亮的仕女代替了我。我想，她们比我更适合做这些事情。”

“看，你也这么说我，事实上，她们做的没你好。你还是我的老修奇叔叔。”一向冷酷的侯爵突然反对了起来，他的面孔上开始闪现出一种童真淘气的微笑。

不过，他马上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那你说罗卡特这个人怎么样？不要顾忌什么。我真的害怕当初提拔他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罗卡特将军就是有点任人唯亲，胆子也比较小。其他的方面倒还可以。对军队的后勤和管理方面的才能是无可挑剔的。再说，他为人和善，又比较喜欢接近士兵。将士们对他的评价应该还不错。否则，这次也不会有那么多军人跑到佛泰格罗府上去造访了。谁都知道佛泰格罗将军府里都是些什么人。”管家解释着，并且悄悄的点出了冲突激烈的程度。

“是啊，这些士兵的勇气超出了我的想像。幸好一个人也没死。这件事情上，佛泰格罗处理的非常漂亮。没有死人，又让所有的士卒都看到了自己的威信。我敢保证，现在罗卡特手下的军士们一定会比爱戴自己的将军，还要更加喜欢那位野兽般的将领。罗卡特根本就不是佛泰格罗的对手。”侯爵大人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管家修奇紧接着补充了前面话题中未曾说明的一些看法。“佛泰格罗将军很聪明，邀请罗卡特将军到府上去吃晚饭，却没有告诉他具体的原因。偏偏罗卡特的胆子就不大，被这两天军队里的风风雨雨吓坏了。”

“本来您用来升罗卡特为军团长的命令，这次却成了喝酒误事的理由。这里面的关系发展的很微妙。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佛泰格罗将军都是两面讨好。既让您知道了他能忍辱负重，又让下面的军人知道了长官的威信。并且，对佛泰格罗将军的宽容和理解非常感激。”

“实际上的军队私自械斗，被佛泰格罗将军说成了更加轻微的扰乱民宅行为。因为没有死人，您都无法指责他。反要给予他赞赏和奖励。是罗卡特将军的胆小给了佛泰格罗一次机会。”

“是啊，我们以前的想法必须改变一下了。”侯爵微笑的眺望着远处，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悠远的意味。

“那您的意思是说，需要再提拔一个人来制约佛泰格罗将军的势力吗？”管家提问道。

“不，从军队方面来考虑对付佛泰格罗，这是个错误的决定。我原本还以为，罗卡特的人缘可以起到关键作用。现在，我们用不着从这方面重复劳动了。”

“权力平衡这很平稳，但也非常的危险。主要还是在于控制。这一次就是这样的教训。罗卡特我决定让他去做军队的后勤总长。而佛泰格罗从蔷薇军团长的位置上调离，就让他担任军队里平时空缺出来的总指挥一职。”

“这个职位一直到战争时才可以启用。以前太浪费人力了，对军队的统合作战也不利。”侯爵沉思的分析道。

“那不是扩大佛泰格罗将军的权力了吗？这样不是更加危险？”管家修奇惊异的问道。

“即使我们不这样做，军队里的情况已经是这样了。我原本还打算罗卡特从副军团长的老位置移到正职上，让他担任狂风军团长的一职。这样，就可以牵制住佛泰格罗在军队中的实际力量。”

“但这次你也看到了，只有他的少数部队才肯跟着那个副官一起干。亲切解决不了问题的矛盾。甚至连罗卡特手下的兵团长都不愿意去救自己的上司。”

“反过来说，我敢向你保证，如果是罗卡特对佛泰格罗有一点怠慢，那么，军营里将有一大半的军官都愿意来出头闹事。这就难以控制了。其中大部分的人，当初还在佛泰格罗手下做士兵呢！”

“另外，给佛泰格罗信任，他必将给予我们更多的信任。这次他提出了友好的表示，作为朋友，我们也应该这样做。”

“如果他是忠诚的，那么，就会让他更加的忠诚。如果他有了变化，那么，表面地位的变化会让他的信心变的膨胀起来。对家族来说，这也应该是件‘好事’。明年，我就准备把塞斯放进他以前管理的蔷薇军团里，让这个孩子先去锻炼上几年。玛丽宠对他可宠得厉害了。”

侯爵说着，结束了梳洗的过程。

侯爵放心的原因不单只是因为一点。这一连串周密连环的计划，绝对不是军人擅长使用的伎俩。如果佛泰格罗头脑中真的能够想像出来这种细腻准确的计划，侯爵肯定可以从将军生活中的其他方面得出以上结论。

“佛泰格罗将军不是同莱尔公子的关系非常密切吗？您这样做是什么意思？”管家送上来侯爵穿的外套，疑惑的问道。

“看，修奇先生，你还是不相信我会公正的对待他们两个。在莱尔刚来的时候，您怀疑我是会向着塞斯的。等我同意佛泰格罗将军保荐莱尔的时候，您又以为我会向着另一个儿子。”

“事实上，我哪一个都不会偏袒的。这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子女。在这上面，我没有态度。即使有，也是尼拉家族的态度。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的确，佛泰格罗将军上呈的计划书我看过了。虽然是削弱了同玛丽关系密切几位夫人丈夫的权力。”

“但主要的是，他们都是亲帝都系的将领。即使没有的话，也很有嫌疑。佛泰格罗将军替我做了这些事情。在结果上，我只需要装聋作哑就可以了。”

“我相信，按照佛泰格罗的手段，这些事情处理的都会非常干净，军队里计划安排的手段，也一向是特别利落的。费克而的军界里，绝不允许有任何错误倾向的存在。这对家族的事业，是非常危险的。”侯爵详细的解释道。他现在的情绪显示出短暂的激动。

“原谅我的冒昧，但您为什么又要给莱尔公子地位呢？这似乎很矛盾。”管家修奇有点弄不懂侯爵话语里的含义。

“在刚刚带这个孩子进入这个家庭的时候，我其实是不希望自己的家庭里出现兄弟夺权的事情发生的。这一点上，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情更让我为难的了。”

“虽然我知道玛丽在心里仇恨他，对他很不好。你也看到了，我没有给他任何的权力和地位。”

“我容忍着这一切的发生，希望能够避免上一代可悲的经历不再发生，不用把自己的兄弟必须狠心赶走，也不用再看到流血了。但玛丽的举动让我失去信心，佛泰格罗将军又传达了另一个孩子的意愿。我就开始考虑，等我死后，玛丽会不会容忍这个孩子，继续拥有生存下去的权利？”

管家修奇被尼拉家族几代相传的家族惨剧，回想起那些不愿记忆的往事了。

他不由的安慰着侯爵。“也许，这样的事情这次在您的帮助下就不会再发生了。”

“这不大可能。如同父亲一样精明的人也无法避免这样的事情继续重演。这是一切有权势家族不可避免的命运。只要有操纵他人命运的权力，谁都会为之疯狂。”

“这一年来，玛丽的举动更是让我失望。现在，可以毫不怀疑的确信，一旦我本人死去，玛丽就会毫不留情的展开行动。这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家庭问题了。”

侯爵停顿了一会，接下去说道：“我现在只能做到的就是，让他们之间的竞争显得公平一些。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我做父亲的决不是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才如此做的。”

“按照家族的规矩，从他们所付出的努力里面，寻找出更加合适的人选，来抉择自己的命运和将来。”

“家族之所以一直强大，也就是因为这个道理。只有在兄弟之间可以冷静胜出的人，才有资格——来承担起费克而尼拉家族的未来和责任。”

“同时，我这个做父亲的，只有评判权，而不能有选择权。”

“可能的话，我争取在有生之年里就可以看到这场胜负的结果。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决定失败者能够继续活下去。”

“如果那一天我不在了，希望修奇先生你，能够劝说战胜者饶过自己的兄弟，给他一条生路。”侯爵停止了情绪上短时间的宣泄，双目紧盯着管家修奇。

管家修奇从侯爵的眼神里，读到了一种只有朋友和亲人才有的一丝脉脉温情。这背后，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感情，也包含在其中。

仿佛有一点柔软的感觉爬上了管家眼角，他努力的劝解道：“您看，现在家族的事业这么繁荣和发达，这些都不是您现在就需要考虑的问题。您一定是想的太多了。”

“不，您不要回避这样的问题。事实上，是您一直在支持着尼拉家族的事业。在这一点上，我永远都无法忘记，您是在一直忠实于自己的良心办事。”侯爵并未就此放过这一话题，他紧盯着管家继续说道。

“好的，我答应您的要求。一定会安排好这一事情的！不过，我可能满足不了您提出的要求。”

“今年，我已经七十二岁了。这一点上，您真是强人所难啊！”管家修奇终于屈服。他不满的对着自己年轻的主人抱怨道。

“好，这样的请求我答应了。事实上，我只需要你能有这样的保证，就已经可以了。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个再重要的了。另外，我一直相信：老修奇一定可以活过一百岁的！”侯爵忽然笑嘻嘻的说道。

这让管家似乎又看到了侯爵身上那种，只有少年时才有的顽皮神采来。

这种东西的消失，曾经让非常喜爱侯爵的管家，为之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您打算让塞斯到军队里做些什么呢？是不是要我安排他先跟着佛泰格罗将军学习一段时间。再让他来管理军队方面的事情？”管家修奇请示着主人。

“不，这条路现在行不通了。让他先到最低层的军营里去，可以先同普通士兵混在一起。这样，就能够建立起他的人气来。如果，他能找到自己的班底，那就更好了。”

“我相信佛泰格罗将军会一直密切注意观察他的行动。最后，能不能得到这位将军的喜欢，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侯爵语气轻松的说道。

刚才同管家老修奇的坦诚交流，让他的心情愉快了不少。常年阴沉僵硬的外壳，暂时脱离了大人的身体。

“这是不是对他来说太困难了些？要知道，他还是个孩子！”管家修奇面带忧虑的提示着侯爵。他似乎想说，有莱尔先入为主的印象以后，再让佛泰格罗将军来挑选赢家，未免有些不太公平了。

“佛泰格罗的军队训练非常艰苦，但眼光更加毒辣。我相信他会在这件事情上，继续保持一贯的公正。假如有点偏心，塞斯如果连这个都争取不来的话，又怎么应付以后费克而地区大大小小的事务呢！”

“现在，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是莱尔做的非常出色的话，我们又怎么要求自己来放弃他，而选择塞斯做费克而将来的主人？”

“也许，这会让你觉的接受不了。但你听了我对莱尔的安排，就不会在这么以为了。”侯爵意味深长的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管家，含蓄的微笑着。

“您不是决定把莱尔送到帝都去学习吗？这又是为什么？”管家为侯爵大人对子女安排的问题上，弄的一时失去了判断。

他想像不出这里面还有那些让他也理解不了的问题，在等着另一个子女将要去面对。

侯爵已经整理完毕了。他踱步走向门口，回身说道：“这里的一切，是不会因为一个孩子去了帝都，就发生任何的改变。”

“如果他能从帝都安全的回来，而塞斯又争取不到佛泰格罗欢心的话，我会支持他做费克而地区的侯爵大人。”

“事实上，如果他还能回来的话，我就决定支持他！”

说完，侯爵凝视着窗外的天空，沉默了一会。

仿佛这是心中的秘密被彻底的一吐而空，侯爵深锁多年的眉头张开了。

但老管家修奇却觉得，凯奇侯爵似乎还有些胆怯和害臊——一下子就吐露这么多真实的想法。

从清晨的阳光里，侯爵轻松的打了个响指。回头对着管家说道：

“现在，我们去用早餐吧！我安排了一个位置为你。事实上，我们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有一起用过早餐了。”

……

——“呕！我的老修奇！别再跟我客气了，快来吧！”侯爵大人像个孩子一样，拖着老人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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