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半夜，皓月当头。
这一夜和那些事情发生时的情形太相像了，燕于飞父亲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念头。刚才一个黑影从窗前闪过，他知道是王奔驰，他的想法是瞒不住王奔驰的。王奔驰曾经警告过他，那些事永远永远不能讲，否则会对燕于飞未来产生不好影响。燕于飞父亲曾私下思量过，如果他不是燕于飞的父亲，大概早叫王奔驰害了灭口，他见识过他的手段。
一夜之间，村东头老王家一个也没剩，这么多年公安死活也破不了案，成了一个死案。当时自已还是王奔驰的证人，那一夜老虎也在，大家在一起喝酒，王奔驰就出去了两分来钟，说是去尿尿，可是他从窗子里明明看到他向东飞去了……对，就是飞的，很快他就回来了，一丝血腥味跟着就进来了。王奔驰看他的头一眼，深深印在燕于飞父亲脑海里，这些年挥之不去，时时折磨着他。
那一夜月亮也像今天这样，只是多了双阴森的眼睛。
公安根本没怀疑到王奔驰，一是说他不可能打得过那一家子，那一家都是五大三粗的，三个儿子都是二十来岁，个个都是铁打的身材。二是说他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跑出五百米去做案。那些警察哪知道，如果一个人要是飞，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也是，王奔驰也不能算个人，后来他竟说老王家都不是人，是从另一个世界来这里为魔王打前站的。呵呵，人家哪是什么魔鬼呀，不就是和你不对付吗……你才是真正的魔鬼，一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魔鬼。
窗外树枝摇曳，点点碎影打在窗上，也飘在燕于飞父亲心间，往事一桩桩浮现心头。
当时，燕于飞父亲很害怕，要不是知道王奔驰一些事，他早搬家不和这个怪物住邻居了。这些年王奔驰带来的恐惧虽慢慢淡了，可并没有完全消逝。王奔驰是对自已儿子好，这点燕于飞父亲没怀疑过，要没这怪物大概儿子早没了。可他不知道这个怪物死守着他家，倒底要等什么，想要得到什么，不过他的目标是自已儿子，那是绝对确定无疑的。
看着这两天王奔驰急迫的样子，他心里也急呀，王奔驰要摊牌了，有些事还是先让儿子知道，遇到什么事也能有个准备。拿定主意，燕于飞父亲从床上坐了起来，潜伏心底不知多少年的寒意再次出现，非常非常强烈。燕于飞父亲向窗外望去……没错！王奔驰正从窗子角落中冷冷的望着他。
一如那天晚上。
王奔驰脸埋在阴影下，只有两点鬼火闪闪的跳动着，没有丝毫生气。腰挺得更直了，这么多年燕于飞父亲还没像今天晚上这样，在王奔驰面前挺直身子。一眨不眨迎向王奔驰诡异的目光，毫不迟疑，毫不退缩。燕于飞很快发现了父亲的异样：“爹，你咋还不睡呢……噫，你看什么呢，大半夜外面有啥啊？”坐起了身子，燕于飞往窗外望去。
指指燕于飞父亲，王奔驰隐去了身影。燕于飞父亲明白，这是一个严厉的警告，可今晚他已经决定不再闭嘴，要把一切讲给儿子知道。也许已后就没机会了，王奔驰可能会在任何时候下手的。“小飞，去把你干爹喊来，我有话要对你们说。”刚刚从窗台抽回身子，燕于飞一怔：“大半夜的折腾他干什么，我干爹一定早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讲吧。”
“咣……”，房门突然一声巨响，王奔驰从外屋不紧不慢走了进来，死死盯着燕于飞父亲。借着月光，燕于飞也发现了不对劲，干爹眼睛那样凶，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很明显，干爹的目标是父亲。
燕于飞赶紧站起来去拉灯，王奔驰拦住了他。一抬腿，他也上了床靠墙坐在那里。“说吧，今天我叫你全说出来……十八年了，我知道你也快憋出病了，到时可别让小飞认为是我把你害死的。”他还是死死盯着燕于飞父亲。
房中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燕于飞夹在中间，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今晚这俩爹是不想好好过了，他时刻准备拉架。“干爹，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我爹刚才还叫我去找您呢，说有事想和您说说，没想到您俩还真是心有灵犀，想到一块了，呵呵……”燕于飞紧着打叉。
燕于飞又要去拉灯，王奔驰一把拉住灯绳，一扬手就把灯绳拉了下来，灯可没亮。看来他真不想让灯亮了，灯绳一定是他用功夫从半截拉断了，燕于飞自信现在没有能力如此控制力量，“干爹，好功夫。”燕于飞又紧着拍王奔驰马屁……“好什么，你还没见过他真正好的功夫呢。”父亲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让燕于飞一惊，父亲可从来没有这样冷漠的声音，尤其是对自已和他干兄弟。
“是你讲，还是我说，啊……孩他干爹？”燕于飞父亲冲着王奔驰讲到。“爹，干爹那知道您要讲什么。有啥事明天再说多好……我都困了。”燕于飞赶紧拦住父亲话头，“闭嘴，这些年在外面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大小都没有了。”两个爹一同出声叫他闭嘴，燕于飞知道，今天这事他阻止不了了。“你说吧，你说不明白的，我给你补充。”王奔驰口气有些缓和，“就你知道那点破事，啥也说明不了。”
燕于飞父亲的一句“孩他干爹”对他触动很大。
燕于飞父亲看了他一眼，“小飞，还得从你出生那时说起，在你出生前三天，你干爹就来到了咱村。”燕于飞望向王奔驰，干爹脸上满是惊诧，“大哥，这不可能，你怎能在那时知道我来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时，你坐在后山顶的大松树上。我也认为眼花了，我喊老虎一起看，他说什么也没有。我又看了好多遍，可那里确实有一个人，我最后想，也可能是我那两天太累，加上小飞就要出生，就没太在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王奔驰一眼，燕于飞父亲眼光里有太多的内容。
“小飞出生了，当你进来说要为小飞卜一卦时，我才知道我没有看错，你在三天前就来到了这里。我说得对吗，你能算，这个你没算出来吧？”
燕于飞望向王奔驰。
“不可能，我那时是来了。可你绝对不会看到我，不可能！”王奔驰深吸一口气：“除非你……除非你也是一个高手，我这些年看走眼了。不可能，这个村子里除了东头老王家，没人有这能力，就是那一窝鬼也没这本事。”
“大哥，你真能看到我？我那时可是用功力隐藏了身体。你不可能看到我啊？”说着说着，王奔驰眼中突然窜出一股尺来长的白芒，瞬间，房内披上了一层诡异的银光……“干爹，你想干什么？”燕于飞扑到父亲身上，声音有些战栗。他感受到了白芒的能量，“不是说事吗，有话好好说吗。”能否见到明天太阳，现在燕于飞感到都是问题了。
坐回身形，王奔驰眼中白芒慢慢隐去……“没事，小飞你不用害怕。在这个世界，我就是把我自已害了，也不会伤害你们。孩子，这你放心。”“他说得对，小飞，他要害咱们，早不用等到今天了。”推开儿子，燕于飞父亲也坐好了身子。“我不知你从哪来，到底想对我们父子干什么，你等了这么多年，你现在是不是要动手了？我就不知道，我们爷俩有什么好，叫你这个高人惦记的。”燕于飞父亲慢慢的重重的吐出了那个人字。
“呵呵……大哥，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想我不是个人。可我也没想到你能看透我的隐身，到底为什么，等会咱再研究研究。我现在告诉你，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王奔驰也重重的慢慢的咬着那个人字，起身给自已倒了杯水，又慢慢坐回床上。“我是永乐年间一个进士……在我中进士那年遇到了我师父。我确实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也不是你能想到的那种人。”抬头望向外面一轮圆月，王奔驰好像在追忆很久远的事情，说得很慢很慢……月圆依旧，物是人非。
看着儿子，燕于飞父亲疑惑的问道：“永乐是什么时候，我咋没听说过？”“那是明朝，干爹，那……那你今年都有，都有六百岁了？”口舌发干，燕于飞使劲掐了下胳膊，咋和神话一样呢，没做梦呀。要是人能活到这个岁数，满地球还不都是人啦！不可能，可干爹也不像开玩笑啊。
“六百岁了？谁是谁大哥，你是我祖宗，不可能！”燕于飞父亲也低语着。
“不管你们信不信，事实就是这样。我考取进士已经就五十五岁了，呵呵……也是这样一个月圆之夜，那晚的月亮也像现在这样圆，这样亮。我太高兴了，在那个年代，能中个进士多难，我整整考了三十年。我走在大街上，心中都笑开了花。”看了一眼燕于飞，王奔驰好像在说“你考个大学有啥难的”。“名和利就在我眼前飘呀飘呀，可是也不知那辈子做孽，就在这时候碰到了师父。他老人家在空中飘呀飘，就在我眼前飘呀飘……知道啥叫震撼，啥叫潇洒吗？”低下头，王奔驰声音也低了很多，也不知他是快乐还是悲伤。
不过，燕家父子实在是找不到王奔驰不快乐的理由，可看着眼前这个不能算人的人，好像真不快乐。
“从师父出现的一刻起，我眼中就没有了名和利。当时就想，我要有这本事，还要那些东西干什么。师父也和我讲，我们有缘，就这样我走上修真这条路。”王奔驰嘿嘿一笑，“你们知道那个永乐皇帝为什么迁都吗，他是叫我师父吓的。那时我师父隔三差五就跑到皇宫，去调戏他的媳妇。当时宫中的人都说闹鬼，永乐那小子杀了好几个媳妇，可宫里还是闹鬼，他害怕了，最后他决定迁都。”
燕家父子互相望了一眼。燕于飞父亲想的是，有那样的师父，你这徒弟也一定不是好东西。燕于飞想的是，是啊，如果有这样的功夫，谁还去当什么进士？他师父还真不是玩意，不过闹鬼的事，我也经历过，有意思。可他是在说真话吗？平时他就是一个故事篓子，讲啥都是一套一套的，让你难分真假。
“没两年永乐就玩蛋了，他完全是我师父吓死的。你们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也劝过师父，一个修真之人，干这事做孽啊，早晚要遭报应。后来我才明白，他把功夫传给我，就不想活了。你们不知道，一个人要是活了二千来年是什么感受。皇帝不是天上的龙吗，他就闹他，要不是怕天下大乱伤到太多人，他能把永乐杀了。”王奔驰深深叹口气，“后来，他还是遭了报应。”
王奔驰看了两人一眼，又接着往下讲：“顺治当朝那年，他修练到了劫成期，以他老人家的功力，我一直认为他老人家飞升应该没问题，况且为了飞升他准备得很充分，可当天劫来的时候……”王奔驰有些讲不下去了，脸上有悲伤但更多的是恐惧，肌肉不停抽动着，就如一个活鬼……燕家父子都听傻了，三人就这样坐着。王奔驰不讲，他们也不敢动弹。最后，还是燕于飞父亲打破了沉寂，“不是说他早就想死吗，大不了一死有啥好害怕的。”“是啊，干爹，你不是说练你的功夫可以有不尽的生命吗？”燕于飞也问了一句。
“我是那样讲过……哼，不死是你想死都死不了，你现在拿原子弹砸我，我也死不了，可该你死可就不是好死了。如果能飞升去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没有痛苦，有不尽你没见过的好东西，有大群仙女，有你不知道的功法，谁不想活下去？”王奔驰恨恨的讲道。“这个怪物果然不是好鸟，还惦记那些仙女。看样子，老天没叫他师父飞升，还是真长眼了。”父子俩又对望了一眼，都是一个想法。
“天上砸下来的闪电都是黑色的。”瞟了燕于飞一眼，王奔驰眼中已经没有了神采，“这个破地球我都跑遍了，也没见过那种黑，那种黑应该冥界才有，它们都是抱来粗，硬生生砸在我师父身上。”抱来粗的闪电砸在身上什么样？燕于飞父子又互望了一眼，谁也不能理解砸在身上是什么感受。不过，他们都理解了王奔驰为什么恐惧。“整整五年啊，刚开始师父还满地球跑，利用各种法宝抵挡着，想躲过天劫。可他往哪逃啊，一次次爆体，一次次重生。”泪水从眼中不停的滴落，看来王奔驰和他师父感情很深，“我紧紧跟在后面，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你们知道啥是爆体吗？”
“就是一个人炸成碎块，很小很小的肉沫，那该是什么感受呀！”抬头向天，泪滴不停从王奔驰下巴上滑下：“就这样，他挺了两年，整整两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燕家父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人怎能一次次爆体，更想不明白人怎能一次次重生。这比神话还神话，父子俩也是忧容满面，他们想到了自已。
燕于飞想到了关舒柳，他父亲想到了燕于飞。这难道是修练的归宿？难道说每个修真者都要受这天劫？屋中只有王奔驰的声音，燕家父子呆呆的听着神话。王奔驰望着圆月：“最后师父在他还有力气时，跑到了月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