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围绕周围，伊人单单一个人站在那里，身边的喧嚣哗闹都不能影响她丝毫。

个人的空间容不下太多的东西，况且还是一个自闭的空间。独自一个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没有倾诉，没有依傍，可也真够苦了她的。徐毅之寻思着，这样的事自己好象不太适合插手。

就那样静静的一个人隐没在黑暗中。灼亮的灯光照染不到她的身上分厘。光明不度玉人体，缘因花娇难受炽辉煌。

光线不足或许能很好地遮挡住他人的目光，可这点黑暗对于徐毅之来说已经难以阻拦得了他的视线。做工精良的浅棕色鸭绒过膝大衣穿在她身上，合体合缝，很好地强调了她美好的身材。大衣下是黑蓝色的牛仔裤，一双麦黄色的长皮靴紧包着纤细润致的小腿上。暗廊里，杨亦婷婷婷玉立，身形窈窕，浑身散发出妙龄少女咄咄逼人蓬勃青春气息，但这一切都不能掩盖得了她的郁郁心情。孑然一身，动也不动，两只眼睛望向远处黑灰色的天幕，所透露出来的深沉默重是显而易见的。

“暗夜株花”，徐毅之看着伊人的倩立姿影，一个念头跳跃而出。暗夜里的一株花，美则美矣，只是有点沉重，有点孤寂，还有点静寥。凄痛的经历一定在一直折磨蹂躏着杨亦婷的心灵，忘却已经是一种奢望，只愿她能尽可能少地想起。

突然眼前闪过一个苗条人影，定睛一看，原来是杨亦婷的同桌。

“杨亦婷，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啊，一起去操场跑步吧！”那女生虽然觉得奇怪却并没有多想，快步上前问道。

“不要！”仿佛听到了时间最可怕的事情，杨亦婷身子猛地一颤，惊声叫喊了一声，直直地急转过身来，差点碰上身后的那位女生。

“我不去！”杨亦婷神经质地喊到。

叫喊声引得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而视。

黑暗中的杨亦婷双眼惊恐地盯着眼前的人，身子抵靠着柱子，微微颤抖着。

转身见是同桌好友，杨亦婷也为自己的失常而后悔不已，脸上的恐惧也弱了许多。

那女生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去就不去，叫那么大声干嘛，就像被人强奸似的。”

刚刚还为自己的举动深感歉疚，闻听此言，歉意登时消匿得无影无踪。

冷冷地说道：“对不起，我心情不太好。”

光线昏暗，女孩看不清楚杨亦婷神情，女孩心下虽有些不快，但并没有放弃自己的主张。“心情不好更应该下去活动活动一下，来吧！”伸手就抓住杨亦婷的手，要拉她一起去。

杨亦婷像是被什么突然咬了一口，挣扎着摇摆手臂挣脱出手来，脸上的冷淡立刻被恐惧所替代，戒备地望着那女孩。

“不要，不要！别烦我，自己去，干嘛拉我！”

好一株带刺的玫瑰，徐毅之想道。美丽的花瓣下却隐藏着尖利的刺芒，若只是注意到花朵的亮丽而忽视了下面的利刺，迟早要被刺痛。

女孩遭遇了没趣，也觉得倒霉，“不去就不去，反应那么激烈干什么，吓唬我呀！”嘴里嘟囔着，女孩自顾自地走了。

见同桌走了，杨亦婷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事已至此，她欲待解释一番，又懒得说了。转过身子，对着暗沉的天空，黑暗乌云杂乱一如此时的心情，想着看着，泪水断了得珠琏似的止不住地滴溜溜滚落。

感觉似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刚才回头的时候好象也看到过有个人站在一边，想到自己的所做所为都被对方一览无余，杨亦婷觉得自己被人侵犯般难受，愤怒充满了心田。

猛然一回头，果然见到一个朦胧的人影。再仔细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

徐毅之正看到她粉泪暗垂，柔肩战栗，浑身瑟瑟地抖动让他也暗自神伤。陡一见她回身看来，也弄了个措手不及，想躲避已然是来不及了。一般人被别人撞见自己脆弱受伤的另一面已经很不高兴了，更何况自己还是对她的隐私很了解的知情人。

徐毅之觉得进退两难，慌乱地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先前的愤怒早就消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茫然。心里一阵无助孤苦，杨亦婷想表现得无所谓，又觉得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那件事他都知晓了，再知道这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身又对着灰暗的一塌糊涂的天空，黑暗中杨亦婷又恢复了过来，溶进了夜色里。

刚才那一瞬间的真情流露，让徐毅之再也站不住了。

见她眼睛望着操场上的同学，徐毅之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想下去走走吗？一起去吧。”

徐毅之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不过看她对那件事如此惧怕，那之前她所平时表现出来的平淡镇静都是在自欺欺人。该面对的终是要面对的。

见她身体颤动了一下就没动静了，徐毅之也知道此事不可强求，时间也耽搁了不少，转身朝楼梯走去。

杨亦婷心头涌上千般头绪，一时间却也理不出个头来。听见他转身的声音，仿佛找到了一个头绪。擦了擦眼泪，犹豫了一下，便跟了上去。

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一前一后地朝目的地走去。

徐毅之也搞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听自己的，不过但愿不是因为是自己在要胁她就好。

在路上碰到了刚才那个女生，看到那女生的生气的眼光盯着杨亦婷看，目光还在自己和她的身上转来转去，徐毅之觉得麻烦，自己搞不好还帮了倒忙。等到那女生愤怒地离去，徐毅之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奇怪的是自始至终杨亦婷都没有什么反应，可能她早就知道会碰上？

今夜风微无月，操场上人比较多，脚踩在炭渣跑道上，发出沙沙地声音。两人离开了跑道，沿着河边的水泥石块路走着。

越靠近事发地，身后人儿的脚步越慢，声息也越来越乱。

徐毅之也跟着放慢了脚步，有几次突然听不到身后的声音，徐毅之几乎都以为她要临阵脱逃。看来她还是比较坚强，并没有退缩。

两个人站在那个角落，操场上的人已经没几个了。杨亦婷气息紊乱地站在一边，心情沉重，想到自己的遭遇胸口撕裂般沉痛难受。

这些天来，自己梦里惊魇几回，与痛苦做伴，忧伤相随。罪魁祸首已经得到惩罚，受伤的身心又岂是可以补偿得回？破镜相合，缝隙尚在，怎能算是重圆？不过是欺人而已。

以前一直不敢独自面对，现在借着他的助力，再一次站在这伤心之地，心情也渐渐地平静下来。想到他，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人。徐毅之默默地站在一旁，也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高中三年了，两个人也没说过几句话，倒是没想到最后帮自己的居然是他。真是想不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简单，前一刻两个人还没什么瓜葛，可一息间，两个人的轨迹就交叉了几个回合。刚才他叫自己的时候，杨亦婷着实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个“大恩人”有什么意图。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突然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在徐毅之的身后多了什么东西，影影绰绰，好象是一个人影。杨亦婷努力把眼睛睁得大大地，那影子还在，似乎更加清晰了，穿着一袭雪白雪白的衣裳人影？一定是自己的眼睛花了，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杨亦婷揉了一下，只是眼前的景象还在。那人影好象察觉到了杨亦婷的目光，忽然转过头来对着杨亦婷笑了一下，清丽绝俗，笑靥如花，惊艳绝世。“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大概就是这种境界吧。杨亦婷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真是撞见鬼了。一个对自己笑的人影，笑得比杨贵妃还美的女人？说出去，乖才相信。可自己确实是见到了，若不是，那就是自己幻视了。

眼光自上到下移到那人影身下，居然见到飘在空中的一双纤纤金莲小脚。

抬头再看那人影，世间难觅的绝色，超凡脱俗的脸容。

徐毅之正奇怪杨亦婷的声息明明已经平息了下去，怎么又起了波澜，不由得转过身来想看个究竟。

杨亦婷尖叫一声，冲上前猛地抱住徐毅之的手臂，动也不敢动，口里兀自喊着：“鬼、鬼……女鬼……”

徐毅之心下一惊，忙移了开来，把杨亦婷揽到身后。

放眼看去，也不禁被所见到的女人所惊呆。世间竟有如此美女，虽然幻月的容颜已经是难觅其二的，可眼前的女人却要更胜一分。胜在她的清丽无双，出尘脱俗，飘逸若仙。那不是一般所说的气质，而是实实在在的翩翩逸世。

相较于徐毅之杨亦婷二人的紧张，那女子也有一刹那的紧迫，但马上又恢复了先前的神情。

正惊叹于世间竟有如此女子，徐毅之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娇脆不似人间所有的声音。

“逸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尘瑶啊。”

徐毅之疑惑地望向她，却并没有见她嘴角翕动。她也会幻月那种心灵之间的交流？

“毅哥？”徐毅之记得这个称呼目前为止只有一个人叫过，就是幻月。那眼前的人又是谁呢？看她面脸的兴奋高兴，应该不是开玩笑的吧。

带着满腹的疑问，徐毅之尝试着和她沟通。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我们以前见过吗？”

对面的女子闻听此言，脸色陡地一变，眸子里的光彩也暗淡无光。低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徐毅之分明看到两行珠泪滴落了下来。

徐毅之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让如此美女伤心，自己又与心何忍。不过自己可真不曾见过这个女人。

身后的杨亦婷看得莫名其妙，但见那女子流泪，心里很是为她担心，惧怕却让她不敢随便开口。

好长一段时间，那女子才抬起了头，双目凝睇只管望着徐毅之的脸，泪水流个不止。真真是：“玉容惨淡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逸哥，你、你真不记得我了吗？”声音颤抖着响荡在脑海，其中的悲苦自是万万千千。

“小姐，我们真得没见过面，至少我是没见过你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徐毅之谨慎地想了一遍，自己确实没有见过她。

女子一阵沉默。

“我们生前曾经发过誓，要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的。难道这些你也都忘记了吗？”

都什么年头了，居然还有人相信这个玩意。不过对面的女子衣着古怪，她相信也就不足为怪了。

徐毅之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竟然忘记了……你果然忘记了……”女人的脸上再也没有一丝血色，凄怆地颤抖着就要倒下，摇晃了几下，终是稳住了。

“你居然忘记了……竟然忘记了……果然忘记了……”那女人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望望墙外，回头看了徐毅之伤痛悲凉的一眼，“……果然忘记了……”话未完，人已经远去消失于黑色中。

只剩下女人凄凉悲怆的喃喃声音犹在脑海里回响。

徐毅之发了一会呆，伸手拉过杨亦婷的手，“我们也走吧。”

杨亦婷看得不明不白，到了半路才发觉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想挣开，却没有去做，任由他牵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