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血粘秋草第七节
作者:若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099

一铁骑从侧面拦截过来,夹面扫出狼牙棒。韩十七身子后仰避了开去。铁乐行又道:“小……兄弟,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不……必……管我,换了……鳞儿,快……快……快……逃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到此处,哇地一声,嘴里又吐出一口黑血。

韩十七的坐骑乃铁骑的战马,脚力毫无优胜之处,渐渐被耶律曷鲁和七铁骑围了上来,铁乐行说话之间,他已避开了四棒。韩十七留心八人阵势,又与先前六人阵势大为不同。八人围成大圈,照八卦图势占据八个方位,攻击时乾、震、坎、艮四位之人一齐上前,一招之后不再纠缠,折身返回,另坤、巽、离、兑四人上前交手,如此交替进攻,不但让对手以一敌四,还教人家喘不过气来,为了避免交替时两人相撞,待者乘暇移到前一个方位,攻者交手后返到下一个方位。

八人阵势一旦形成,韩十七霎那间感到无穷的压力,更兼铁大哥横在身前,行动较受束缚,几个回合之后,全身已然汗透。铁乐行叫道:“快……快……丢下我!”见韩十七不理,左手用力,便要自个儿溜下马去。此地马蹄纷沓,落在地上,必被踩成肉酱。铁乐行头朝地下,瞧着马蹄来来去去,尘土扑鼻,自是心中最清楚。韩十七腾不出手,右足一伸,夹住铁大哥,使他动弹不得。如此一来,韩十七行动愈加不便,登时险象环生。

“呼”地一声,一根狼牙棒在韩十七左肩带下一块血肉。须臾,又听“嘭”地一声,一根狼牙棒砸在马颈上,韩十七的战马长声悲鸣,轰然倒地。韩十七往侧一跳,单刀一挥,在身前舞出一片刀光,同时左足一勾,勾过铁大哥,免他遭马压之厄。“嗒”,由于韩十七落马,身子低矮,单刀斩在一铁骑的战马上,发出一声闷响,虽说战马披着铁甲,并未留下伤口,但韩十七力道甚巨,痛得畜牲仰首长嘶,横着向右趔趄几步。

战马趔趄几步,并无甚大碍,然而却阻挡了右侧攻后折回的铁骑,两马挤在一起。便在这攻者不能攻、返者不能返之际,韩十七如何会坐失良机,疾步跟上,单刀一插,自返者背后胯腿之间插了进去。这已是他第二次从此部位宰杀铁骑,自是轻车熟路,单刀一抽,一道鲜血飚出,那铁骑闷哼一声,从马上跌下,眼见是不活了。他这一连串动作兔起鹘落,快准狠辣,便是卧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铁乐行见了,皆不由得一阵心悸。

此刻韩十七若是从此处突围,当十拿九稳,若再乘上守在外头的小龙马,便是逃走都没多大问题,但铁大哥尚在阵中,岂能置之不顾?当下急退而回,守在铁大哥身旁。铁乐行阅历甚丰,自能瞧出此等千载难逢之良机,他闭目暗叹一声,说道:“小……小兄弟,你没听到我话么?你……你这又是何苦!”

耶律曷鲁率先从马上跳了下来。他眼见着十八个同门一个接着一个丧生在眼前这位乳臭未干的少年之手,心痛得已然麻木。昔时叱咤风云的十八铁骑已不复存在,如今只剩下岌岌可危的六个可怜虫。这一切,皆是他之罪过,如不是他自负轻敌,决不至于酿成这种局面;如不是他贪功慕绩,或许他们还立在益津关外的山坡上,意气风发,攻城略地,指点江山。诚然,没有他耶律曷鲁,便没有十八铁骑,但十几年来,他耶律曷鲁已与十八铁骑融为一体,没了十八铁骑,他耶律曷鲁还有甚么面目示人呢?他自诩为契丹骄子,今天遭受如此挫败,他耶律曷鲁还有甚么面目示人呢?嗯,契丹人是不受耻辱的!契丹人只有死去的勇者,没有活着的懦夫!

耶律曷鲁想到此处,心下反倒平静了许多。他这一天来,情绪大起大落,历经了兴奋、狂傲、恐惧、心虚、愤恨、暴怒、冷静,且每种情绪皆逾极限,即便二十几年来所有的日子加起来,也抵不过今日之沧桑。

纷繁之后,换回的是无限的宁静。

余下六铁骑经历与耶律曷鲁类似,各自转着相同的念头,为免重蹈适才死去同门的覆辙,俱纷纷下马。那个叫做“塔桑”的铁骑道:“王爷,您且让开。十八铁骑虽所剩不多,但威力仍在,您瞧我等收拾这南蛮娃儿!”他的语气悲壮有余,与几个时辰前的霸气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他更担心眼前这小娃手中的锈刀,直如翱翔在空中捕兔的猎鹰,哪怕是一丝丝机会,也会悍捷而出,置人于死地,若王爷稍加不慎,有个三长两短,当真教他十八铁骑万死难脱其咎。

耶律曷鲁沉声喝道:“闲话少说!摆七人之阵。”金棒一抡,朝韩十七砸去。塔桑略一迟疑,喝道:“换阵!”七人之阵其实与六人之阵无异,四人占据一方,三人游离其外。似乎十八铁骑惯于四人配合,多于四人组阵,不管阵型如何变化,皆以四数攻敌。

韩十七先前从马上跳落时,双脚踏在地上,但觉麻痛无比,他想自己的小腿必定肿大了许多,却一直无暇撸起破烂的裤管考证。杀了一铁骑后,辽人的棒法隐然生了变化,刚猛之中,少了一股霸气,却多了一份沉稳,无论他如何诱拨,均不生乱象,局势不免变得愈加凶险,随时随地都有饮棒之虞,渐渐地,便忘记双腿的麻痛了。但他只要双足发力,麻痛即生,偶尔会有那么一刻,竟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行动如常与否,可想而知。幸而他骑来的战马倒在阵中,他将铁大哥挤缩在马腹下,省却了他不少的麻烦。

三根狼牙棒分上、中、下三路扫向韩十七,另一根狼牙棒当头朝韩十七砸下。韩十七身形跃起,从两棒之间横翻过去。外围两铁骑合上,各挥己棒架来。此时倒地战马已出阵型之外,一铁骑赶紧踏前两步,立于马腹前,唯恐韩十七返回。老实说,阵中卧着一匹战马,几个辽人均觉束手缚脚,阵势威力施展不开。至于马腹下的铁乐行,他们见他吐过几口黑血,继而一动不动,早当他死人一般,没放在心上。

忽然,立于马腹前的铁骑发出一声惊呼,身子朝前便倒。众人定睛一看,那个似死不死的铁乐行,竟然抱住了身前铁骑的双腿。那铁骑行将倾倒,手中狼牙棒朝下一捅,棒钻自铁乐行背后插入。铁乐行痛苦得面色扭曲变形,却兀自死死抱住他的双腿。

韩十七大叫:“铁大哥!”扑了过去,单刀就势前挥。那铁骑失去重心,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脖子向刀锋上撞去。随着一颗脑袋滚到地上,几个辽人齐声大喝。韩十七背后风声骤起,一听便知乃耶律曷鲁的劲道所致,来不及察看铁乐行伤势,急忙前窜。“砰”的一声,身后一物被踢起,从韩十七头上越过,落在前面不远处,正是铁乐行以及他紧抱着的无首辽尸,想必耶律曷鲁恼怒铁乐行,一脚踢起,不料同门双腿被他死死抱住,竟尔一起带走。韩十七见铁大哥自高处摔落,身体僵硬,无声无息,脸部扭曲表情毫无变化,必是仙去了,不由得心中大恸。

从身后左右两边各递出一根狼牙棒,交叉阻拦。韩十七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敌人棒子打来,我身子躲闪,刀不敢碰,算甚么英雄好汉!哪像随我而来的五百弟兄、周大哥,甚至本可置身事外的铁大哥一般,见棒子来了,无畏无惧,不皱眉头,挺胸相受,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大豪杰!韩十七,你还要苟且偷生到几时?”他一念至此,再也不管身前两根棒子有刺无刺、是轻是重、踏得踏不得,右足一抬,朝棒子上踏去。

右边棒子的主人见韩十七抬脚踏棒,且正对着棒头的狼牙钉,心中大惑不解,他怎知这个武功奇高的少年起了自暴自弃之心,还道他的草鞋底下装了机关,要踩掉棒上的狼牙钉,这根兵器随他多年,乃心爱之物,若今后焊钉,自不如整铸般硬挺,当下双手暴伸几寸,让韩十七踏在棒柄上。但狼牙棒最下一排钢钉,仍挂着韩十七右足内侧,几道血痕划过,登时鲜血长流。

韩十七被棒柄一碰,顿觉右腿震痛欲断,借力腾空而起,反身扑向身后的耶律曷鲁。耶律曷鲁翘起金棒,往上对着韩十七胸口冲去。韩十七不顾一切,单刀架着金棒头,身子一翻,后腰落于棒柄,顺势下滑。耶律曷鲁脸上变色,大喝一声,金棒奋力后扬,将韩十七朝后甩去。

外围两辽人不待韩十七落地,赶上前去,挥棒招呼。韩十七飞脚一踢,正中一根棒柄,脚趾头传来钻心剧痛。那棒荡开,撞着另一棒。两辽人险些捏拿不住,各退几步。韩十七心道:“杀一个算一个!”不理会身后之敌,合身朝踉跄退步的一辽人扑去。

那辽人见韩十七势若疯虎,有些心慌,仓促间狼牙棒急舞。韩十七冒单刀砸断之险,用刀背一绞,挂住了棒头狼牙钉,身形急进。那辽人兵器被挂,一时动弹不得,霎那间魂飞魄散,连腰际尚悬着弯刀都忘了。另一个后退的辽人见同门危急,忙将狼牙棒截去,以阻敌前行,然而那少年不闪不避,依然如故。他的棒速慢了半拍,当那少年划断他同门脖颈之时,他的棒头撞在少年的右腋下。由于他跌撞中出棒,使力不大,只听“咔嚓”声响,少年断了两根肋骨,且腋下留下三个钉眼,登时鲜血染红了右身。

韩十七身痛的同时,内心反而好受了些,至少多受一伤,离罹难的兄弟们更近一步了罢。死者慢慢软倒,其钢棒贴着韩十七腰际下落,他抬腿搁住,随即一个连环踢腿,钢棒朝伤他的辽人砸去。那辽人恰好已稳定身形,忙抡棒磕棒,方将钢棒打到一边,突见眼前一花,一个臃肿的人影对着自己冲来。他不暇细想,又是抡棒砸去。

“嘭”的一声闷响,辽人的钢棒似砸在盔甲之上,明显感觉其身陷入一块。不过那人竟未即死,仅身形微滞,蓦地一分为二,其一缠住钢棒,其二朝自己疾冲。待他弄清这臃肿人物实乃少年挟着同门尸体时,脖子上一凉,便甚么也不知道了。

韩十七杀了另一个辽人,一阵金风袭顶,自是身后有棒当头打下。值此紧要关头,饶是他已自暴自弃,十几年的苦练自然而生出反应,迅即提刀斜举于顶。“当——”一声震耳脆响,一根金棒顺着刀锋斜外滑开。这一击之力,重逾千斤,韩十七却受之七八,吃了臂单兵轻之苦,禁不住身形晃几晃,手掌出血,右臂几欲断裂,但觉自己的身体亦被压矮了几分,突觉喉中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沁出。

那么一刹那间,他没有回过神来,只想瞧瞧自己的宝刀是否断了,横刀一看,幸喜刀身未断,不过刀锋全被压卷,距刀尖处,本有一个缺口,如今也再裂进去了两、三分。他尚未来得及庆幸,便觉腹前有异,急忙侧身一让,但为时已晚,一根棒钻捅进了他的左腰。原来塔桑在耶律曷鲁砸他之际,亦趋前助攻,见这南蛮小娃被王爷砸得发怔,心中大喜,唯恐他清醒,连忙发招,但他相距尚远,只能用棒冲之式,偏又担心棒头撞他不死,索性改用棒钻捅他一个透明窟窿。

一阵刺痛从左腰间生出,顿时蔓延全身,韩十七蓦地抬起头来,只见又有一辽人抡棒砸来。他禁不住大喝一声,右手连着刀柄抓住捅在腰际的棒柄,全力一甩,将塔桑连棒带起。棒钻在腰内绞了一圈,痛得他几乎昏去。塔桑的脑袋恰好迎上砸来之棒,只闻惨叫一声,他满头满脸皆是鲜血,双手一松,掉到地上。

砸死塔桑的辽人失手杀了同门,禁不住怔在当地发抖。韩十七奋力一拔,棒钻脱体而出,棒头朝发怔辽人的脸面冲去。那辽人似乎丧了斗志,任由棒头砸中面门,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耶律曷鲁和十八铁骑如今只剩下两人。那剩下的唯一铁骑站在耶律曷鲁身后,正是先前担心韩十七踩掉他棒头狼牙钉的那位,他后来发现少年足底出血,不禁追悔莫及,接着两位同门丧生其手,更是愧疚难当:“若不是我疑心甚重,刚才打得他足底重伤。他行动不便,岂能如此悍勇横行?”当下不免心神沮丧,锐气大挫。及至他见韩十七被塔桑捅了一棒,满身是血,却浑若无事,仍在举手投足之间,又连杀两位同门,胡思乱想中,只吓得心胆俱裂,哪里还敢上前相斗,双足犹如生了根一般,提不起来。他双手紧握着狼牙棒护在身前,棒头不住地抖动,显得内心恐惧已极。而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衣裳褴褛、满身血迹的少年,生怕他向自己突施杀手,在他眼中,这少年的一举一动之中,无不暗藏着极凶狠极可怖之杀着。

恰在此时,少年的目光向他扫来,他登时吓得胆都破了,突然大叫一声,竟将狼牙棒掉在地上,双手抱头跪地缩抖。耶律曷鲁回身一脚踢去,喝道:“阿鲁带,起来,象个男子汉!有甚么好怕的?咱们跟他拼了,为同门师兄弟报仇雪恨!”阿鲁带呆呆地望着耶律曷鲁。耶律曷鲁大怒,一个耳光括了过去,斥道:“还愣甚么,没听到本王的话么?他已鲜血流干、真气耗尽,杀他易如反掌。站起来!把你的兵器捡起来!不要丢十八铁骑的脸面!不要丢咱大辽的脸面!”

阿鲁带忽然“嗬嗬嗬、嗬嗬嗬”傻笑几声,学说他的话:“咱们跟他拼了,为同门师兄弟报仇雪恨!咱们跟他拼了,为同门师兄弟报仇雪恨!……”耶律曷鲁一怔,心道:“莫非阿鲁带吓傻了?”他方才见韩十七立在那里显得心力交疲,正要出手,突闻阿鲁带大叫,声音中满含可怖可畏之意,十八铁骑到得如今,仅剩下他一人,惊慌害怕可以理解,便想让阿鲁带出手,杀了韩十七,消却他的心中魔障,不料他的两句喝斥,雪上加霜,竟促令阿鲁带变得疯傻。

耶律曷鲁一腔怨恨登时倾注到韩十七身上,金色狼牙棒一提,便要出手攻击。却见韩十七执刀斜指地上,静静地望着他,似在蓄势以待,他心中一惊:“他这般有恃无恐,难道还有更可怕的后着?”微一迟疑,双手紧了紧金棒,凝视着对方。两人便这么对峙相望,觅机攻敌,亦待敌进攻。

一股难言的氛围自两人身边蔓延开来,整个山脚空旷处渐渐弥漫着浓烈的杀气。两人虽未交手,但如箭在弦,蓄势待发,均知此刻所面对的实是一场生死恶斗,只要一方稍露势劣,便会为另一方所趁,各自的额头已现汗珠。

耶律曷鲁神色愈来愈凝重,不知何故,对面少年给他的感觉,愈来愈不同了。少年立在那里,犹如岳峙渊渟,一副不可战胜之势,仿佛不管自己如何出击,皆不能凑效。自己的信心一点一点地丧失,若说之前对其充满怨恨、悸怖,如今却转为妥协、屈服。尽管如此,他并不急着出手,因他内心深处的一点灵犀并不慌张——他早便留意到,少年的身在滴血。

此处近半个时辰的厮杀,早将山林中的飞禽走兽惊得逃离开去,或者摒气不息。空旷处静得可怕。除了微风吹过,只有一种“嘀嗒、嘀嗒、嘀嗒……”轻微持续之声。

韩十七立在当地,腰际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掉在青黄的秋草上,有的粘在草上,有的滑落到地上,渐渐地,将他脚边的山地染红了。他腰间的伤口很大,若不是他拔出棒钻后,迅即点了周围几处要穴,再将裤腰带勒到伤口上,只怕现在流出的血,发出的不是嘀嗒之声,而是汩嘟声响。他很疲累,他的左臂断裂,他的双腿肿痛麻软,偶尔失去知觉,他的左肩皮损骨碎,他的右肋折断两根,甚至他的肺腑俱伤,这一切,皆算不得甚么!只有腰间的伤洞,流出的鲜血,会要了他的命。随着鲜血的每一滴流出,他的精气也丧失一分。他愈来愈支持艰难,有时很想就地躺倒,睡上一觉。但他尚未忘却自己的初衷——杀死辽军元帅耶律曷鲁,以解益津关之危!

这个任务很难,且耶律曷鲁是他今日之中、或许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强悍的敌人,身负重伤的他,能如愿以偿么?

韩十七右手垂下,将刀尖点在地上,提足一跨,朝耶律曷鲁疾冲过去。刀尖在地上划过,扬起一道细小的黄尘,偶尔撞着沙石,火花四迸。靠近刀尖的那道裂缝,愈裂愈深。耶律曷鲁神色一凛,紧握金色狼牙棒,以待韩十七的杀招。韩十七将近耶律曷鲁,正好左足点地,抬起右足,他不再前跨,右足地上一顿,锁眉大喝一声:“哈——”身形急旋而起。

耶律曷鲁目光随着韩十七身形而上,心道:“他这是甚么招?力劈华山?哦,想起来了,当年他先祖刺我先帝时,亦是旋身力斩,听说此招叫做‘九天银河’。不过,我今日使的是重兵器,随手这么一架,他那把锈迹斑斑的破刀,能斩断我金棒么?难道‘九天银河’下斩之时,有千变万化之式?”他原本性烈情豪,遇事从不狐疑,但十八铁骑半日之间,在这小子手里死去十七个,余下的一个,也吓得疯疯傻傻,你教他如何敢想法简单?耶律曷鲁便想避开,转念又一想:“如今几步开外,俱笼罩在他刀势之下。我避走时反会为其所趁。”牙齿一咬,干脆拼死应敌。

“嗬——”韩十七举刀劲劈而下,除了势大,刀式简简单单。耶律曷鲁一喜,双手举棒相迎,当的一声巨响,那破刀刀尖蓦地砸下一物没入他的额中。那物正是锈花刀的刀尖。韩十七要杀耶律曷鲁,凭他现今的伤势体力,万难偿愿,此时却想到了锈花刀尖上那道裂缝。他将刀划地而走,自是为了加裂缝口的深度。这个度,其实并不好把握,深了,或会立时折断,浅了,或不会及时砸断。然他毫无他法,只能孤注一掷。

韩十七与耶律曷鲁之战,以其不大光明的偷袭起始,又以其不大光明的暗算结束。

便在刀尖没入耶律曷鲁额头之际,耶律曷鲁己知不幸,当即双手弃棒成掌,运尽全身功力朝韩十七胸口拍去,要与他玉石俱焚。韩十七尚在空中,右手保持劈棒之姿,他急忙甩刀,右手贴着面门划了一道弧线,屈臂挡掌。“砰”的一声,韩十七被击得凌空飞出一丈,重重摔落地上,咳咳两声,嘴里吐出大口大口鲜红的血液。

他并不觉得痛苦,躺在地上,反倒觉得很舒服。其时夕阳西下,晚霞映照得整个山林一片彤红。他静静地望着天空,满天的云霞变化多端,或如百合色的棉花,轻飘慢移,或如金色的波浪,涛起潮涌……整个天空,充满了瑰奇的神秘色彩。

今日是他一生中最特殊的一日!

锈花刀断废了。它的断废,却让它实现了作为兵器的莫大用途——杀了辽国大军主帅耶律曷鲁!它会被重铸么?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丝丝凉意,秋日将尽了。

*****(第一部完)*****

—————————————————————————————————

【第一部小结】

一、章目出处

①【雉之朝雊】雊,雄雉鸣。雉之朝雊意指韩十七涉足江湖、初露锋芒。它语出诗经-小雅-谷风之什-《小弁》:“雉之朝雊,尚求其雌。”所以还暗喻主人公情窦初开。

②【丹心白刃】语出骆宾王《从军中行路难二首》:“绛节朱旗分白羽,丹心白刃酬明主。”酬明主是好事情,但在本章中,丹心又喻韩十七的一腔热血,白刃又喻邢和仲的不怀好意。

③【血粘秋草】语出薛能《舞曲歌辞-柘枝词三首》:“同营三十万,震鼓伐西羌。战血粘秋草,征尘搅夕阳。归来人不识,帝里独戎装。”

二、自我评定

《锈花刀》写到第七章,故事情节算是告一段落。这部分主要描述韩十七初涉江湖而慢慢成长的过程。

前七章费时近一年,约二十五万余字,一者我写作速度较慢;二者我时间不够充裕。开始下笔的时候,很吃力,象蜗牛爬行一样艰难,现在状况好一些了。我一般在下班后花上一、两个小时,包括查找资料,大约一天出一千字左右,一周刚好成一节,便贴到网上献丑。

小说在情节或文字上,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如知识面窄、语句单一、人物言语无特色、人物刻画不深刻等等。另外,我总想把故事写得合情合理、面面俱到,所以很多事情不免过于细腻,显得拖沓冗长。而有时候,我又急于从前一个环节转到后一个环节,过门写得特别苍白。

尤其,小说中有两个很明显的硬伤:

第一,宋飞雪对韩十七的感情变化,过于突兀。在整部小说中,宋飞雪并非女主角,我在这里主要想写写韩十七的情窦初开。我设想要让宋飞雪渐渐喜欢上韩十七,因为她们两姐妹不是江湖女子,典型的古代大家闺秀(宋飞雪被宠得娇了一些),没出过闺门,没接触过陌生男子,突然与陌生男子同行,同宿同食,朝夕相对,一两个月下来,自然而然会生出感情。由于当时天天都在构思剧情细节,久而久之,她喜欢韩十七,在我心中已变得天经地义,一旦写了出来,回头一看,忘了作些铺垫,便显得很突兀了。

第二,邢和仲变成假先生一说,也过于突然。前面威县辽人伏袭战中,他的形象写得过真,没有留下什么暗示或伏笔,然后突然揭出他的真面目,连我自己都有点无法接受。这也是我在情节上构思的仓促以及笔墨的控制力不强所致。

因剧情需要,我还变更了一些史实,望各位朋友不要找“茬”,呵呵。

第一是刘舜卿其人。刘舜卿在北宋算得上一个不错的将领,二十五史评:“舜卿知书,晓吏事,谨文法,善料敌,著名北州。”但决没有小说中所描写般有名望。随着故事的发展,我将有可能让他死得较早、较惨、较冤,都是纯属虚构。

第二是瓦桥、益津、淤口三关的平原地形。北宋初年,“三关”四周尽属平原,无大山大河可作为据守的凭借。但宋真宗时,驻防瓦桥关的六宅使何承矩,“因陂泽之地,潴水为塞”,壅塞九河中徐、鲍、沙、唐等河流,形成众多水泊,河泊相连,赫然构成一条南北防线。以后水域逐渐增广,终于成为一道沿流曲折八百里,宽处达六十里的水上长城。这道水上长城为瓦桥关等三关助威不少,对阻遏辽的南侵起到了重要作用。(物换星移,沧海桑田。时至今日,瓦桥关等关早已不存,那道水上长城大部分都已填成平陆,垦为农田,只有西部的白洋淀尚保留下来。)

总之,这部小说写得不是很好。我之所以写,全出于自娱自乐的心态。我是搞软件的,众所周知,此行出身者做出来的东西喜欢共享。习惯使然,我把它贴到了网上,呵呵,真是献丑了!

小说得到一些朋友的认同、赞赏和支持,出乎我的意料,更令我感动,在此表示感谢!我不大跟朋友交流,并且小说曾中断一年多,让一些朋友失望,在此表示歉意!

本小说作为一部武侠小说,前七章里关于武林场面、人物写得较少,多写军人、军营等家国大事,这都是为了故事发展作铺垫,今后的笔墨主要着眼于武林。当然,还有女主角,也该陆续登场了(我感觉自己写情感戏的功力不够,有点心虚)。

不过,我会努力的!“守一言真君子,护九鼎大丈夫。”不仅是韩十七的祖训,也是我的做人准则。

——唐说于2006年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