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作者:冷钻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645

如果说宿醉有什麽好的,大概就是早上起来,头┅┅好┅┅痛┅┅

吃早餐的时候,阿馨坐在我身旁,同样捂著额头,蹙著眉慢慢的吃。

「阿喵呢?」我很好奇,平常吃早饭的时候,那只肥猫一定在旁边和我一起吃,或者和我一起看报纸的,今天早上难道也因为宿醉起不来了?

「小茹带它出去了,说是要给它减肥┅┅」阿馨可怜兮兮的抬头看了看我,「你头也好痛麽?哎~。」

「是啊,每次喝酒过度,都会如此。」我痛苦的笑著点头,「阿喵的确该减肥了,不然别人会以为它怀孕了呢。」

阿馨嘻嘻的笑了起来,漂亮的眼波流转著,妩媚的瞪了我一眼。我怦怦的心跳著,只能立刻转移视线,却没有找到目标。

阿曼还没起来麽?懒虫。

「瞎子,你也该给爸打个电话了,不然爸会很伤心的。」阿馨用小指将漂亮的长发撩到耳後,端起牛奶慢慢的喝著。阿馨吃东西的时候很淑女,阿曼吃东西的时候就┅┅我总是怀疑,她难道上一顿是在上个世纪吃的麽?

「给他打电话?好吧┅┅不过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我。」我撇了撇嘴。老爸能想起我的话,多半是在有太多衣服没洗的时候吧。现在有人照顾了,还是个那麽有钱的,应该不会想起我了。

阿馨眨著可爱的眼睛怀疑的看著我,咬著盛牛奶的杯子,没说话。

我正著迷於阿馨漂亮的眼睛,阿曼下楼来了。

「钻头!我的头好痛啊!~~~帮我按摩太阳穴吧┅┅」阿曼那浓浓的带著痛苦的呻吟的哭腔,更加恶化了我的头痛。

「我在吃早餐┅┅」

「可是人家头好痛啊┅┅」

「你就不会自己揉?」

「自己揉多没有感觉啊┅┅」

「┅┅┅┅」

「快嘛~~~~!!┅┅」

一阵猛烈的拍门声,让我的胳膊从阿曼正撒娇的抓住我使劲摇的手里解放了出来,而我的鸡蛋,也从快要飞出去的窘境中回到了我的碗里┅┅是谁这麽好啊,难道是耶稣?!

「哥~~~~~~!快开门!!大事不好了啦~~~!!┅┅」

小茹?!我和阿馨对视了一眼┅┅

「阿喵被车撞了?!」阿馨惊恐的低声叫了出来。

我立刻起身去开门。不能吧,怎麽也该是车被阿喵撞了才对啊┅┅不过好像要真是那样的话┅┅只会让我更加的头痛┅┅

「哥!妈刚才给我打电话┅┅」

「阿喵没事吧,」我看著小茹怀里的阿喵,没事啊,居然还在睡觉!这也叫减肥去了??照这个样子减下去,它的体格大概很快就能超过熊猫了吧┅┅

「不是阿喵!是爸爸!!」小茹都快哭出来了。

「爸?怎麽了?!」我疑惑的看著小茹。难道老爸他终於决定把衣服留住不洗,打算发十三道金牌把我召回去干活?!

「妈刚才打电话来说,爸昨天晚上被送进了医院,让我们赶快回去看他┅┅」?!

「你┅┅妈还说了什麽?!」我紧张的呼吸都好像停止了┅┅

「爸怎麽了?!!」阿馨跑到我身後,抓住了我的胳膊,也紧张的问著。

「不要问我了,我也不知道啊!!!妈说很严重,555555┅┅」小茹真的哭了出来,眼巴巴的看著我,「哥┅┅我们快回去好不好┅┅5555」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订飞机票,小茹你别担心┅┅爸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怎麽我的脑子里渐渐一片空白,心里空荡荡的一阵发虚,喉咙干的好像在喷火┅┅突然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哥!!!┅┅」

蓦的清醒,我才发现自己差点就趴到地上了,磕在地上的膝盖传来一阵疼痛,阿馨也跪在地上,睁大了担心的眼睛,吃力的扶著我┅┅

「哥,我也要去!!」阿馨哭著看著我,眼神中透露出的担心,就像上次我在医院里看到的一样,让人不忍拒绝┅┅爸,阿馨这麽担心你,你为什麽就不会同样的担心她呢?哎┅┅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对著电话说∶「那┅┅请你订三张票┅┅对,今天中午的┅┅谢谢┅┅」

临出门的时候,阿曼嘱咐我∶「见到伯父帮我问声好,还有,如果伯父他好些了,立刻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就拉著发呆的阿馨跟著小茹出了门。

「阿喵~~~~~~,来,给姐姐按摩太阳穴~~┅┅」

晕┅┅

冬天的武汉,空气十分的干冷。不过这并不能表明,大连就一定很湿润┅┅

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干冷的天气,才分外的提醒我注意到,阿馨的脸上,一直是湿的吧┅┅

和父亲在一起十几年,却似乎并没有什麽值得回忆的开心事儿,所以就算是看到他安静的躺在病床上,除了悲痛和震惊外,我好像并没有其他的感觉┅┅

我最喜欢父亲的,大概是他看电视的时候,总是要问我的一句话∶「你今天看电视麽?」因为他不喜欢一个人看电视,却总是一个人看著电视┅┅

虽然初三的时候我根本没时间去看电视,他在打开电视前,还是要淡淡的问一句。可是他爱看的是综艺节目,而我爱看的┅┅是他最不爱看的,却也是随处可见的肥皂剧┅┅

爱看电视大概是我和父亲唯一的共同点了,只是我看的时候,他在仔细的修改论文,而他看的时候,我则在痛苦的做著作业┅┅

父亲做菜做的很好,所以我并不是很怀念妈妈的手艺,只是他不喜欢放太多盐,还有味精。他总是怀念那股淡淡的味道┅┅而我,则总是要单独盛出一碗,去厨房自己加盐,放味精,大概┅┅是我总喜欢怀念那种香浓的味道┅┅妹妹的味道吧┅┅

父亲很会吟古文,之乎者也到了他嘴里,却少了那种呆板的书生气息。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妈妈才会爱上他的?我不知道。可惜他是学理的,不然我可能就是作家的儿子了。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会在同龄的孩子中间之乎者也,顺便嘲笑那些正在换牙的朋友们「狗窦大开」了┅┅

父亲的朋友不多,可每年来拜年的学生却不少,其中不乏漂亮的女生,让我增加一点浪漫的幻想。

他们总要先怯怯的看看家中的摆设,然後才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大方的走进来。大概在他们眼里,一个才华横溢的著名物理学教授,家里应该摆满了很多物理书籍才对,就算没有,也起码要有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才行吧。而书柜上寥寥无几的几本书,只是妈妈留下来的,谁都看不懂的医书┅┅

家里的摆设,在我眼中,珍贵的,大概就是电视机和电冰箱了,而父亲的宝贝,则是那个挂了十几年,却好像还是刚拍完一般的,他和妈妈的结婚照了┅┅

在我面前,父亲从来不主动提起妈妈,更不用说阿馨了。可我却总喜欢问他∶「妈妈什麽时候,才能带著妹妹回来?┅┅」

於是父亲就开始沉默,直到我也沉默了,他才会起身,欣慰的看我一眼,到厨房做饭去了┅┅

父亲是不苟言笑的,但是并不是一直如此。记得妹妹还没有离开我的时候,父亲是爱笑的,他总会将妹妹抱在怀里,笑著给妹妹讲故事,而我,则在妈妈的身旁,进行著我深恶痛绝的学前教育┅┅

父亲不喜欢悲剧,我则不喜欢喜剧。当然,我不喜欢的,不是周星驰的搞笑剧,而是那种没有什麽味道的、情节也没有什麽起伏的喜剧罢了┅┅当时的年轻人,追求的是刺激,我则更不例外。

父亲说∶悲剧不真实,你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就算名流千古,也因为最後的化蝶,而变成了假的;可他好像并不知道┅┅我也很讨厌梁山伯与祝英台,因洛ub我眼中,如果一个女人打扮成男人,旁人却看不出来的话,那她一定本来就长的好像男人┅┅所以他每次看到悲剧,都会走进房间,去看他的书。我则趁机溜出房间,调小声音,更换频道,看我喜欢的,他却反感的,随处可见的肥皂剧┅┅

小学的时候,我在学校里被老师责骂的次数,少的就好像快要绝迹的中华鲟。而在家里被父亲责骂的次数,则已经和三叠纪才会有的鹦鹉螺一样了┅┅父亲最多是带著很无奈的表情,轻轻的在我没有拿到满分的试卷上签下他的名字,潦草的连老师都认不出来,他到底是姓林,还是我跟的是妈妈的姓┅┅

初中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写自己的亲人,比如∶我眼中的父亲,或者我眼中的母亲。我很想写妈妈,但是她不在我身边已经很久了┅┅而我眼中的父亲,却实在是没什麽好写的,难道真的要告诉老师,他是一个总是怂恿我和他一块儿看电视的,又沉默的好像我几乎不存在的┅┅父亲?

父亲有时候会说∶你很聪明,也很乖,就是不太懂得照顾自己。而那个时候,我则肯定是在洗著自己的衣服,顺便从他手中接过他不想洗的衣服。如果不是有洗衣机的话,恐怕我已经学著被秦朝统治的贫民们,造反了无数次了┅┅

不过那时候他总会再安慰性的加上一句∶如馨如果在,你就不用这样了┅┅

因为,他从来没用过「你妈妈」这样的称呼,所以直到我上了高中,考上了大学,才从户口本上知道,他不是没提起过妈妈,只是┅┅不想让我知道罢了┅┅

原来那个沉默的父亲,一直的深爱著妈妈,却是走了以後,才让我知道的┅┅

而告诉我这个事实的,也并不是他本人,却是妈妈的一封信┅┅

信是夹在父亲的钱包里的,已经有年头了。而那个钱包,就是我曾经给妹妹买棉花糖的时候,偷偷翻过的那个┅┅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似乎看不出来什麽太浓的思念,除了提到我,提到父亲的胃病,提到阿馨外,就是很无奈的诉说,她回不来,不是因为不想回来,只是经济已经被外公完全的封锁了┅┅但是在信的末尾,却加上了几句话∶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同饮一江水┅┅如果有来世,我的选择一定会是中国,就算见不到你,只要能和你喝著同源的水,我也会开心的哭出来的┅┅

妈妈的字迹,在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现在才知道,原来在中国时间并不很长的妈妈,却写的一手的好字。父亲的字,我却很熟悉,草草的,总是和他的头发形成强烈的对比,很凌乱,可是那封信的背面,却是整整齐齐的,一笔一划写出来的,细小的却写满了整张信纸的一个同样的名字∶如馨┅┅

记忆中的父亲,是个不擅长表露感情的人┅┅可为什麽信上的字迹,却明显的好像被泪水┅┅无数次的浸染过一样?┅┅

父亲就这样的走了,笑著走的,没有等到我诳u^来听他说最後一句话,阿馨也仅仅是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已经不能再诳uo走的父亲┅┅

小茹的妈妈说,父亲走之前,只是重复的说著∶┅┅如果不是阿馨,我也不用等到现在,才能看到如馨了┅┅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这句话带来的後果,有多麽的严重,只是很吃惊的发现,阿馨大叫了起来,接著就跑出了病房┅┅她叫的是什麽?好像是「不!不会的┅┅」吧┅┅而我,只能无力的坐在那里,静静的,继续的看著父亲,发呆,回忆,然後告诉自己,真要是哭出来的话,阿馨怎麽办?┅┅

「一个人如果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会因为心里的那种痛不欲生的失落感,而去毫无理由的痛恨周围的一切,尤其是那个导致他失去了最爱的元凶,就算那个元凶可能本身很无辜,他也会痛恨终生┅┅」阿辙曾经如是说。的确,当年那只无辜的蟑螂也只是因为饿极了,才奋不顾身的偷吃了他的朱古力,而他却痛恨到忘记了对蟑螂的恐惧,全力的追杀了一个晚上┅┅

那麽爸爸是不是把失去了妈妈的原因,也全部怪罪到了无辜的阿馨身上?┅┅就算她是他的女儿,是曾经被他笑著抱在怀里轻轻的哄过,疼过的亲生女儿,他也无法原谅麽?┅┅

马克思说,两个相对的事物,总是相互矛盾,却又相互统一的。那麽父亲对妈妈的深爱,和对阿馨的怨恨,是不是也是既矛盾而又统一著的?┅┅

举行完了父亲的葬礼,我在机场拉著阿馨,与小茹和阿姨告别。阿姨说才几天没见,我彷佛长大了很多。只是这似乎是见面的时候才用的对白,却用在了临别的时候,让我感到莫名的惊讶┅┅

「妈,谢谢你一直照顾爸爸┅┅」我深深的鞠了一躬。心中曾经对她的怨恨,现在已经烟消云散,反而充满了浓浓的敬意。相信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鼓起勇气,和一个已经到了胃癌晚期的人,不顾一切的结婚吧┅┅

「小茹,照顾好你妈┅┅」

「哥,你放心吧┅┅」小茹红著眼睛,坚定的点头。

心痛的拉著不言不语的阿馨,再次挥了挥手,我上了飞机┅┅突然发现,机舱里的气温,让心中的酸痛,终於化成了咸咸的泪水,肆虐了我那已经干冷得几乎到了麻木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