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我离村的日子也逐渐临近。
虽然薇薇安对我那句“你是我的收藏品”的话一直有点耿耿于怀,但因为解释了自己对“收藏品”的自我定义后,已经是俘虏身份的薇薇安也只有默认自己的处境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薇薇安与我的关系也越来越融洽,但也难免对我有所怨怼。
离开之前,我对村长、迪奇铁诺和雷亚一再交代要韬光隐晦,非必要时不能暴露自己的实力。由于军事训练场地是架设在后山的情人谷上,平时非训练时“圣伦之剑”的队员一律穿着村民的服饰,哨兵也是以村民身份作掩饰,所以一般情况下不虞会暴露。因为以目前多提尔村的兵力应付小伙的军队尚可,但绝对不可能与大规模的军队争锋的。所以我也一再要求队员们要不断增强单兵的作战能力,而骑兵的训练更是以机动性、快速性的突击训练为主。目前大陆上各国军队指导思想是讲究布阵的严密性、逻辑性,虽然这样使正面作战力大为加强,但过度讲究逻辑理性的结果,必然是显得呆板、凝滞,缺乏足够的灵活性,难以应付突发事件。当然,我也明白实力是关键,缺乏重骑兵的“圣伦之剑”在正面进攻无可避免地处于劣势,我也只能尽力发挥已有资源的优势,尽量扬长避短了,战略与战术的架构是必须是实力为基准的。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也就到了我离开的日子了。按我原本的打算,我是要将薇薇安留在村子里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薇薇安坚持要与我一起走,我最后终于答应了。我之所以愿意带着薇薇安同行,主要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如果将她留在村子里,薇薇安会成为一种非常特异的存在,就算换成粗衣布衩也难以掩饰其天生的丽质,很容易被外来人所识别,也就无可避免地成为这条村一切变数的根源。
当初之所以会救薇薇安一方面是为她的凄惶无助所感,一方面是出于对她身份价值的天生直觉,因为我直觉认定这个被众骑押护的女子身份非比寻常,而事实也证明了薇薇安的特殊身份对于我他日入主多提尔王国将有着重要的意义和莫大的帮助。
虽然明知自己这种动机不良,其出现点也难免冷酷和卑劣,但是我还是这样做了,而这样的结果毕竟也让薇薇安暂时摆脱了悲惨的命运,至于会不会因此而让她陷入另一种不可知的命运中,则是目前的我无法把握的了。
终其一生,我都无法摆脱这种深深的愧疚感。我也一手将后来一直对我爱恨交缠的薇薇安的命运与自己的命运紧紧拧在了一起。
打点好一切后,我们告别了村民,经过一日一夜的行程,终于走出了多提尔王国边境的山区,在我们离开以后,多提尔王国仍旧处于连绵的内战之中,改变这种局面的时机还远远没有到来——这一切的改变,要等到我和薇薇安再次回到多提尔王国之后。约十天后,进入了位于多提尔王国西部的城邦小国——萨诺克共和国。
萨诺克共和国位于圣伦南大陆中部“死神之心”沙漠的边沿,东面是起伏连绵的山岭,南北两面与多个小国比邻,包括北面的波各、龙立斯、丹佛莱和南面的舞花公国、满得利城联、土君沙堡等十多个小国。在沙漠边缘上这些星罗棋布的小国结成松懈的协防和商会联盟,用于抗击出没于沙漠上的绿洲和边缘城镇上的群盗。
当我们进入萨诺克共和国的都城——纳格维时,已能感觉到来自沙漠的阵阵热风了。城内充满着异国情调,街道上穿插着奇装异服的各色人种,有全身裹在白布里只露出双眼的、有袒胸露背的、有穿盔佩甲的……构成了边漠上独特的景致。
但我现在却没有领略这种奇异风情的心情,我们几个就这样定定地、象呆子似的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中间,不用去看别的风景,我们自己就成了别人的风景。
“维坦老师,你还没想起路怎么走吗?”我忍不住问道,我虽不介意别人把我当疯子,但也不愿意在烈日下顶着艳阳暴晒,这既不利健康,也不利于美容,而且毫无美感可言。
“这个……还得想想……我太久没来过了,以前的街道不是这样的……改变太大,一时间找不到方向了。”
“我都快成化石了……我看你有点老年痴呆了……你就慢慢想吧。”我没好气地说道。这一路上可没少吃维坦老师健忘的苦头,都被磨得没脾气了。
然后,我对薇薇安说道:“你把七弦琴借我一用吧。”
薇薇安虽有点不明白我的意图,但还是把琴取出来交给我。
于是我便在街心演奏起悠扬的乐曲。街道上的行人慢慢被吸引了过来,很少就围成了一个圈。从人群中纷纷洒下一些铜币,散落在我身前。感觉自己也完全代入了行吟诗人的身份了。这样,既能挣到钱,又能用围观的人影遮荫,还真是一举两得呀。等到维坦老师决定了方向要动身时,几顿餐钱就有着落了,已经不用自己陶腰包了,虽然自己并不缺钱,但能省则省嘛——我发觉自己在某方面真是继承了某人的天赋呢。
我和薇薇安跟着维坦老师足足在大街小巷上兜兜转转了七八个圈,维坦老师才在一家破旧的铁器店停下。
店的门面很小,座落在僻静的小巷角,杂乱无绪地摆放了一些兵器、铁制品等,其质量可谓粗糙不堪,而且连人影也没有,甚至连老板也不知所踪,真正的门可罗雀。维坦老师千里迢迢跑到这家铁器店来,其动机还真是令人迷惑呀。
维坦老师一到门口就吆喝道:“小鬼!老朋友来了,还在睡懒觉!”
话声一落,便从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里面出来一个人。
这个被维坦老师唤作“小鬼”还真是小,不过不是年纪小,而是个子长得小——因为这是一个矮人,其年纪怕也有八十开外了,虽然我不知道矮人族的年龄表征,但观其脸上深深的皱纹、花白的胡子、佝偻的身躯,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年轻人。
那矮人见到维坦老师,脸上露出了惊诧激动的表情,用带着浑重鼻音的嗓子对维坦老师说道:“你总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就等不及了!”
店里的设置只能用小来形容,实在当不上小巧、别致之类专门对小事物的形容词,相反,这里反而是与粗陋不堪、杂乱无章等齐的。里面相当局促,加上空间比一般人家要小得多,犹其对我这样身材颀长的人而言,实在是活受罪——我的头都快要碰到天花板了。
等大家都落坐完毕,我才怀着疑惧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落坐在小板凳上,我可不想把这粗糙的小板凳坐破了摔在地上,那样我的唯美风格就荡然无存了。
传闻中矮人族中个个都是心灵手巧的名匠巧手,要不是这个花白胡子老人脸上独特的尖下腭表明其矮人身份的话,我都要怀疑这个不是矮人,而是人类中的侏儒了。真不明白,矮人族中竟会有手艺这么差的异类。是这名矮人完全没有承继本族的天份,还是矮人族的工艺本身就名过其实呢?
矮人首先迫不及待地问道:“奥斯,这些年来你都去哪里了?”然后好象到现在才发现我和薇薇安似的,奇怪的打量了我们一眼,说道:“这两位是……”
“贝尼尼,你还是这么性急!都千几岁的人了,还改不了糟糕的个性。这个小子叫亚历,是我的学生,另一位是他的女朋友。”被唤作“奥斯”的维坦老师说道。“奥斯”这是个我未从维坦老师口中听到过的名字——这个奇怪的老师,生命里有过什么样的奇特经历呢?
听到被维坦老师介绍说是我的女朋友,薇薇安的俏脸没来由地一红,默默地低下了头。而我却有点讪讪地,毕竟我们两人的关系界定得相当含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应该以怎么的心态面对薇薇安,所以此时只能沉默,不好表示什么。
“亚历、薇薇安,这位是贝尼尼大叔,曾经是矮人族中最伟大的战士……但却是最差劲的铁匠。”维坦老师转过身来对我们说道。
我不情不愿地唤了句“大叔”,而薇薇安却甜甜地叫了声“贝尼尼大叔”,让这个矮人大叔立即眉开眼笑,一下了便忘记了我对他的无礼。我内心不由感叹:原来不分种族或年龄,只要是男性动物,对美女天生就不具有免疫力的。
这时,贝尼尼仔细打量了我一下,感慨道:“奥斯呀,奥斯!想不到你也会有收徒弟的一天!以前你一向独立特行,从不喜与人同行的,除了阿姗娜……”说到这里,却把说了一半的话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我用玩味的眼光看了脸色突变的维坦老师一眼,说道:“维坦老师,我是应该叫你维坦老师呢?还是奥斯老师?”
听了我的话,维坦老师脸上却浮现出异常萧索落寞的神情,站了起来,抬头注视着天花板,但那种无焦距的眼神给人的感觉,仿佛维坦老师的目光已失落在无尽的虚空。良久,维坦老师才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奥斯……已经是遥不可及的过去了……属于奥斯的过去,一如枯叶般飘谢,再也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我叫维坦……希望贝尼尼你也记住这点!”
从未见过维坦老师这种神情,连我都不禁为之动容。
而贝尼尼满布皱纹的脸上也露出了伤感的表情,有点无奈地说道:“奥斯……维坦呀!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千百年来的悠长岁月、斗转星移,难道还不能填平你的伤悲、稀释你的内疚吗?背弃一切荣耀与光辉,践踏所有的权力与名位,难道还不足于弥补你的过错吗?这样……你又何苦呢?我的王!我的王啊……”
贝尼尼的声音已因激动而变得沙哑,最后竟哑不成声。
我静静地看着面前两人,思绪却如狂潮般翻滚着:维坦老师,曾经的王者,今天的落泊画师!这是一种何等巨大的改变呀!这会是一个怎样的王者呢?维坦老师,曾有着怎样辉煌的过去?!
这时维坦老师突然说道:“贝尼尼,你替我保管的东西还在不在?”
贝尼尼脸上闪过诧异的神色,但马上接口道:“当然在呀……就是为了守护你交给我的东西,我的生命才能坚持到现在的!奥……维坦,你终于要用到它了?我以为今生今世都无望才见到你用上它的!就是怀着你有朝一日能够用上它的微小希望,我才能跨越生命的极限,生存到现在的……我原以为我将抱着你的物品守护到冥界的……但我不甘心呀,我不甘心就这样咽下这口气到冥界呀……我终于盼到你回来的一天呀!你终于……你终于还是决定要回去了?”
“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维坦平静的声音中带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苍桑意味。“是为了他么?”贝尼尼看了我一眼,问道。
维坦老师不置可否,只是对贝尼尼说道:“替我把它取出来吧。”
贝尼尼默默点了点头,正想往内间走去时却听到由外面传来一阵异常嘈杂的声音。
随即一把粗犷的男声从外边传进来:“有人在吗?店主哪里去了?快给老子出来,有生意呗!”
贝尼尼皱了皱眉头,对我们说道:“我出去打发掉他,你们先歇会儿。”
说完,他便往外面走去。然后外面传进一阵争吵声——“怎么有生意都不做?老子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就是要你给我打造飞刀,你竟然说不做老子的生意!”
“客人,不好意思,今天有事……改天好吗?”
“你这间破破烂烂的小店竟然还不做生意!你们这里的手工粗糙,铸造工艺完全在水准之下,要不是老子见你打造的飞刀虽不精巧却异常锋利,老子才懒得来呢!他妈的,老子给你面子光顾你,你竟然不识抬举!你是不是看不起老子!他奶奶的,你看不起老子,老子就把你的店拆了,反正看你平时也没人光顾!老子现在拆了你的破店!”
“客人……请高抬贵手……今天真的不行呀!”
“他奶奶,你这死矮鬼!快点让开!是不是连你也欠揍!”
只听到贝尼尼“哎呀”一声,然后是摔倒的声音,接着是“乒乒乓乓”的响声。看来那名恶客不仅揍人而且开始砸店了。
我和维坦老师对望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朝外面走去。薇薇安也紧跟我身后出去。
只见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汉子手持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阔面大剑将店里的各种物事都砍得支离破碎。原本挂着或摆放在木几上的各种兵器洒满一地,一片狼藉。
而贝尼尼这时则从地上爬起来,枯瘦的脸略显青肿,嘴角挂着一丝血丝。
见我出来,那名高大汉子停止了破坏行动,首先将目光停驻在我身上。
我也冷冷地打量着他:国字脸上髯须怒长,遮去了半边脸,浓眉大眼,双眼炯炯生光,一条红紫色的伤疤从左眼角沿鼻梁逶迤到右边脸,然后消失在如铁扎起的浓密胡子里,身材魁梧高壮,本来我已经够高大的了,他却比我还要高出半个头,身穿的黛青色武士服泛黄而破旧,但却浑身散发出一腰豪放粗犷而威武凌然的霸气。
那人看了我一会,说道:“小兄弟,你想插手吗?可要惦量惦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粗!”
我摇了摇头,冷冷答道:“不关我的事,我从不插手!”
那人点了点头,却闪过一丝鄙视的神色,说道:“小夥子,你还算个聪明人,自己没能力的事不强出头,虽然没什麽种!”
“有种没种也不关你的事。但是,你在外面大声叫嚷却吵了我休息,所以你必须赔礼道歉。如果你不愿赔礼道歉的话,只好麻烦你滚著离开了。”我淡然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哈哈……”那人突然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呛出来了,仿佛听了一个非常可笑的笑话。
大笑过後,那人说道:“这真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滑稽可笑的事情!我孟斐斯活得现在,还第一次听到有人要我赔礼道歉,而且当面叫我滚!小兄弟,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话声一落,贝尼尼已经惊惧大喊:“你就是‘死神之心’沙漠三大盗贼群之一的‘飓风’盗贼团的首领、‘死神的飓风’孟斐斯!你……你怎麽会出现在纳格维的?联防军正在四处搜索你的踪影呀!”
可见“死神的飓风”具有莫大震憾力,不然不会让贝尼尼如此惊惶失色的。其实只要在“死神之心”沙漠行走过的人都知道,“死神的飓风”是一个多麽可怕的男子,手中阔口大剑可劈破厚重的城门,斩人更如削草芥,其飞刀绝技连大剑师都顾忌三分。他所率领的“飓风”强盗团更是所有商旅和富商的恶梦,不仅纵横於茫茫沙海与绿洲上,而且不时进城袭击周围小国的大户,来去如风,无影无踪,让人闻之色变。但唯一为人所称道的是,他从来不侵掠平民家,也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一般情况下只掠夺财物不弑杀货主和灭口。
这名被称为“死神飓风”的男子听完贝尼尼的话,傲然一笑道:“区区由几个小国组成的联防军又岂会放在我眼里!哼,那班蠢货我不去找他们,他们已经要向众神谢恩了,还敢主动来找我?!”
说完,孟斐斯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你的无知和无礼将是你今天致死的根源!”突然发现站在我身後的薇薇安,眼中闪过炽烈的光芒,说道:“小兄弟,这是你的女友吗?真标致!可惜……要不是我已经心有所属……但我的兄弟也是一等一的男子汉,如果你肯把他让给我的兄弟,我今天可以破例饶你一命!小妹妹,跟著我兄弟,可比跟著那个中看不中用的小子强多了!”
“好,”我淡淡地说道,“这也的确是一个吸引人的条件,她也不是我的女友……”
却见薇薇安脸色刷白。
“你答应了!”孟斐斯高兴地说道。
“好是好,不过……”我森冷地说道,“她虽然不是我的女友,却是我心爱的收藏品!你想动她,必须首先踏过我的尸体!但恐怕你得为自己的狂妄和无礼付出生命的代价!”
说完,我已经飞快地冲前,拔出“未名”,主动向孟斐斯刺出凌厉的一剑!
想不到我会主动进攻,孟斐斯的表情明显地一愕,但手中的阔口剑已经划空横挡。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我的长剑击在孟斐斯阔口剑身上,却未带起任何火花,可见两把剑的品质都是超一流的。但强大的冲击力竟让孟斐斯後退半步。
“好!”孟斐斯表情微变,手口的阔口剑一荡,滑开我的长剑,呈蛇形之字向我的胸口横斩过来。
这一剑却远超乎巨剑的厚重与孟斐斯庞大身躯所不该有的灵动和轻忽,而且带起灼热的气流。
我迅速後退,但小巷的空间异常狭窄,一眨眼,我已背倚後墙,已是退无可退。可怕的阔口剑却已近在眉睫!
我却脚跟一挑,贴墙而起,轻灵象无质幽灵高高掠起贴在孟斐斯上方的墙上。他的阔口巨剑便贴著我的脚底紧紧插入墙内。
我的脚在阔口长剑上一蹬,再腾起两米,然後居高临下向孟斐斯劈出刚烈的一剑。
但这一剑也落空了!只见孟斐斯迅速横身跨步,转到了阔口剑的另一侧,与身前的插入墙内的阔口剑成一平行线。虽然他胸口被我的剑气破开了一道,却丝毫无损。
孟斐斯就这样横身拔出巨剑,墙上便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外面的光线透了进来,成一道光柱投落到地面。
然後,孟斐斯挥动阔口巨剑大开大阖击劈我犹在半空中的身影。
但我却违反力学与物理法则硬生生收腹回身贴回墙上,并在墙上如履平地,借助墙上的缝隙和凹糟急速行走,一边闪避孟斐斯的攻势,一边斜身还剑,形成了你在墙下逐我在墙上跑的奇异情景。
眨眼间你来我往双方已经交手了数十合,却在此时,被孟斐斯无数剑气掠过的半面墙轰然倒塌,我也随即堕落到地面。
接著我迅速矮身,孟斐斯的巨剑便擦发而过,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一击。
我一蹲身却猛地暴弹而起,“呔”一声暴喝,蓄满劲气的“未名”瞬间变成赤红,带起炎烈的剑气直刺孟斐斯的腹部。
孟斐斯吃了一惊,变主动为被动,开始游走闪避我的剑芒。两人的身影开始高速交缠分合,在高速运转之下,小巷里到处是我们的剑影和残像,两人的交击看似十数人的群战。被炙热剑气和凌烈剑风所影响,周围的风元素也出现了不同寻常的波动,在我们身边形成了数个风旋。
这时我突然止住了攻势,静静地伫立著,侧身长剑遥指孟斐斯,成一个引弓长射的姿势,身上汗水被我蓄势的斗气蒸腾成云雾般的水汽,将我整个身影罩在其中,若隐若现。
而仿佛缓过气来的孟斐斯屹立在三米外,高举的阔口巨剑微微抖动著,脸上略显疲态,胸腹有规律的波伏著,浑身肌肉在劲力的作用下如有节拍地张弛著,也完成了蓄势的过程。
整条小巷一片寂静,观战的维坦老师、贝尼尼、薇薇安仿佛紧张得屏息了呼吸,只能听到我和孟斐斯此起彼伏、富有节律的吸气和呼气声以及周围风旋带起的呼啸声。
最後连我们的呼吸声和风旋也嘎然而止,四周只剩一片绝对的静谧。空气中弥漫著我和孟斐斯一触即发的巨大压力。
这时我的衣袖突然断裂掉下,破裂处的手臂肌肤浮现起淡淡的血痕……我却轻轻引动“未名”,淡淡说道:“你败了!”
然後如闪电般冲临孟斐斯身前,随著一声大喝:“唯美剑技──风神御翔舞!”手中的“未名”风速旋转,带起螺旋的炽烈剑气如电矢般击向孟斐斯!
孟斐斯心中一惊,凝集起强大的剑气试图挡格我这自创的“唯美剑技”刍形一击之威。
然而企图挡格的阔口大剑却在接触我的“未名”时被强大的螺旋气劲荡飞,失去兵器而大吃一惊的孟斐斯想移步飞退,却象被什麽紧紧束缚住似的,竟无法动弹!这时可隐见孟斐斯全身被旋转的风束环绕著!
这就是我结合了风缚术自创的唯美剑技起手式──“风神御翔舞”所附带的威力。由於这是我自创剑技的初始形状,尚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加上还不具有瞬间完成风缚术的能力,所以才在刚才的对战中逐步将空间的风元素凝聚成数个小风旋──这种对战中气流的微弱变化也轻易瞒过了孟斐斯,当我发动“风神御翔舞”时螺旋剑气迅速引动潜伏的风旋,风缚术也得以完成。
但孟斐斯的实力是惊人的,当发现不对後以瞬间暴发的气劲突破了风缚术的束缚──然而在他动作的一窒间,我的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虽然剑上可怕的旋转剑气已被我消去,但锋锐无匹的“未名”剑锋却随时可割断孟斐斯粗壮的脖子。
“我败了!”
孟斐斯长长吁了口气,接著爽快地说道:“你杀了我吧!”脸上从容而无惧。
“我为何要杀你?”我挪开“未名”插回腰间,淡然道,“我从不做没必要的事。”
孟斐斯深深看了我一眼道“你真有意思!你应该知道,你赢得并不轻松……下次我不会再上当,让你凝聚起风元素了,而且这次我的飞刀没带在身上……所以,下次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你的!这样,留下了一个足於威胁你生命的人,你还是要放过我吗?”
我的目光深深注入孟斐斯的眼眸,说道:“你会吗?沙漠的王者会为了这种小事和我纠缠不清吗?被称为‘死神之飓风’的男子汉会是这样输不起的人吗?况且下次再相遇时,我的实力已远超此刻,你认为还有胜我的机会吗?”
孟斐斯思考了一会,拍了拍我的肩膀豪爽地大笑道:“好汉子!你真是太有意思了!刚见面便能深入我的灵魂和内心──知我之深,犹如故人。好!好!好!真是太好了!你叫什麽名字?如果你不嫌我是个盗贼,你这个朋友──我孟斐斯交定了!”
我用拳头轻轻击了一下他的胸口,对这个粗豪又不失文雅而且见识不凡的汉子也心生欢喜,脸上不由挂起了微笑,说道:“我叫亚历山大.圣凯伦.多明尼斯,叫我亚历吧!”
“呵呵,亚历!真有你的!看你年纪不大,却有如此剑技,与剑师的实力已不遑多让!真是厉害呀!你多大了?”
“虚长十七。”我说道。
孟斐斯听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会才感叹道:“真是年轻呀!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而且还兼修魔法,真不明白你是怎麽炼的!亚历,你必将在圣伦大陆上大放光彩!”
於是在维坦老师的不反对、贝尼尼的惊惧无言、薇薇安的默然下,我把孟斐斯一起叫到店里落坐。坐在矮人狭矮的客厅里,孟斐斯那种痛苦只有我才能深深理解,本来象我这样已经够辛苦了,而长得比我还要高的孟斐斯只能低著头、佝偻著身子小心地用屁股紧挨著看似马上要倒塌的板凳而坐,那形象既滑稽又可怜。
“孟斐斯,你怎麽会在纳格维出现?就算你‘死神飓风’之名很厉害,你一人进城,这样也太张狂了吧?”我问道。
“嘿嘿,我这次进城主要是为了采购一些物资,”孟斐斯摸了摸髯胡说道,“另外,我的飞刀用完了,所以要打造一批……不然,你我的胜负结果就很难说呢……亚历!而且我的‘飓风团’也来了,大部分人驻留在城外,只有少数部众分批潜入城内。”
“是吗?强盗不是直接抢就得了吗?还要自己掏腰包吗?”
“因为要采购的是日常用品,所以只能向平民购买……我们是不抢掠平民的,这样太没品也太没骨气了!我们可不是一般的强盗宵小呀!”
“嘿嘿,强盗还有讲义节、论身份品位的……再说,”我盯了贝尼尼一眼说道,“你怎麽好找不找,找他打造兵器呀?”
听了我的话,贝尼尼愤愤不平地说道:“怎麽?我的工艺很差麽?虽然表面是粗糙点……但胜在实用,毫无花巧,我制造的飞刀保证锋利、杀人不见血!还有亚历,你懂不懂敬老尊贤呀?如果我再年轻百年,我就狠狠把你揍一顿!哎,可惜现在年老力衰,不然,不要说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是什麽‘死神的飓风’我也不放在眼内!”
我和孟斐斯都不置可否,倒是薇薇安柔声道:“贝尼尼大叔,亚历不是这个意思。他太年轻,不会说话,大叔你就不要介意了。”
听了薇薇安的话,贝尼尼的脸色好象变魔法似的立刻变得睛朗,对我说道:“这次我就看在薇薇安的份上,不和你小子计较。”然後喃喃自语:“真是的,这麽好的女孩怎麽会看上这样差劲的小子!要是我年轻五百年,哪还轮到你小子……”
听了贝尼尼的话,薇薇安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而我们却有点啼笑皆非。我心里再一次感叹薇薇安的魅力。
我突然紧紧攒住孟斐斯的眼神,说道:“你这次进城真正的目的应不止於此吧?”
听了我的话,孟斐斯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实不相瞒,我这次进城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抢亲。”
“抢亲?”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我们的脸上都浮现出怪异的神色。
孟斐斯点了点头,微叹了口气说道:“我这次是为纳格维的富商艾德勒之女萨沙琳而来的。”
“强盗抢亲!这种有趣的事想不到竟会在纳格维出现呢。”维坦老师喃喃自语道。“为什麽?艾德勒的女儿很漂亮吗?”贝尼尼接口问道。
“是的……在我心中,她是最漂亮的,是世上最动人的女子……”粗豪的孟斐斯此时的语气中竟带有罕有的柔情。
“孟斐斯大哥,你们是怎麽认识的?”薇薇安好奇地问道。
“有一次,萨沙琳随父亲的商队到西岸的达克城省亲,在回程时经过‘死神之心’时被另一支沙盗袭击,当沙盗劫货并要灭口时,我和我的兄弟们恰巧路过,便救下了萨沙琳……在我改装成流浪佣兵护送萨沙琳回纳格维的十多天里,我和萨沙琳相爱了……萨沙琳是一位很纯真善良和美丽动人的女子,所以我不能自拔地爱上她……而且她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後仍然义无反顾地要和我在一起。但此事却被他的父亲知道了,不仅说动联防军要捉拿我,还为女儿在城内举办了一个招亲的武斗会──我就是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
“所以你打算进城抢亲呀?萨沙琳真幸福呀,有你这麽深爱她的男子不惜冒生命危险来找她……”薇薇安感动地说道,或许为孟斐斯的痴心所动,她已经改变了对孟斐斯的恶劣印象,也变得不那麽怕他了。
“不论有多困难,我都要救出萨沙琳!我绝不允许她嫁给除了我之外的任何男人!”孟斐斯激动地说道,不自觉已握紧了拳头。
“现在联防军重兵驻守纳格维,你要安全救出一个人并想全身而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贝尼尼说道。
“哼,那班酒囊饭袋根本不放在我孟斐斯眼里,不过……要在重重看护下成功救出萨沙琳的确有些困难……”孟斐斯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你打算在招亲武斗会其间出手吗?”我问道。
孟斐斯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到了总决赛时艾德勒总会让萨沙琳露面的,到时我发动潜入的四十铁骑制造混乱,然後我便趁乱出手将萨沙琳带走。”
孟斐斯说完,我冷冷说道:“孟斐斯你太鲁莽了!难道你想不到这个招亲会就是针对你而设的陷井吗?”
听了我的话,孟斐斯霍然变色,似乎受到很大震动,一时竟无语。倒是薇薇安关心地接口道:“亚历,难道这次招亲是假的吗?”
我看了孟斐斯一眼,答道:“招亲是真的,陷井也是真的!通过招亲会,艾德勒可以物色到有能力的女婿──他的商旅常年要在沙漠行走,需要一个武功高强的心腹负责押送货物。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以女儿为诱,将孟斐斯引出来!毕竟你才是沙漠商旅最大的敌人,是富商心中的恶梦。借此机会杀掉你,既可免除日後的祸害,又能让萨沙琳死心──这才是艾德勒心中的如意算盘!”
孟斐斯这才点了点头说道:“亚历,你真是一面洞悉人心的镜子!对事情的看法和分析比我这个当事人清楚多了!一下子就能凭我的叙述看出事物的真象,这是一种何等可怕的才能呀!我对你是心悦神服了,真庆幸当初没有成为你的敌人呀……那我这次是无法成功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事有可为的……”
“亚历!你愿意帮我吗?”孟斐斯热切地说道。
“亚历,你真的愿意帮忙?”维坦老师和薇薇安不相信地问道,毕竟这和我一向的作风大相径庭。
我略点了点头,说道:“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但我答应帮忙之前必须弄清几个问题。首先,萨沙琳是否愿意放弃一切跟你离开?”
维坦老师、薇薇安、贝尼尼想不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神色均是一愕。
孟斐斯却坚定地答道“她愿意!我知道她愿意!我可以向你保证!她之前已经向我表明,愿意陪我到海角天涯,但她必须向自己的父母有所交待。萨沙琳答应我,回去向父亲说清楚,便随我到沙漠定居……但她太天真太纯洁了!一回到纳格维便被父亲软禁,还要被迫嫁给她从未见过面的人……我当时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没考虑到後果,要不,我是不会让她回去的……”
我盯著他的眼睛说道:“我相信你的保证!因为你可以不顾一切甘冒巨险来找她,我也相信她是一位值得你付出生命去珍爱的女子!现在第二个问题是──你是如何轻松入城并不为人所察的?毕竟你的身材和外貌太过显眼,还难逃过有心人的眼睛的!”
“这是我的一门特技,源自古代一种叫瑜珈的古武技,可以通过肌肉和骨胳的移位将自己的身材缩成普通人的个子,再披上披风,遮去颜脸,别人就不会注意到我了。”
“可不可以拉长身材?这门特技很难学吗?”
“可以的……也不难学,对於普通人来说或许难点,但对於武者来说,本身就熟悉了肌肉的运动,只要懂方法再加不断熟习就行了。”
我吁了口气,说道:“这就好办多了……”
“亚历,你是不是想学?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但你要想法帮我救萨沙琳……”
我淡淡一笑说道:“学当然要学的,为了救你的萨沙琳……不过,这并不是我所要求的代价!”
孟斐斯急切地说道:“亚历,你要求的代价是什麽?只要能救出萨沙琳,我愿意付出一切!”
我肃然道:“这就是我要问你的最後一个问题!──你愿意这样一直做强盗吗?愿意让你的妻子跟你一起过朝不保夕、夜夜惊惶、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的亡命日子吗?”
“这……我也不愿意,但我有得选择吗?”孟斐斯神色有点黯然。
我肃然而起,护手昂立,浑身散发著强大凌厉的气势,所有人都为我的气势所慑。
然後我才说道:“大丈夫立身处世,就是要建功立业,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又岂能一辈子做鼠窃狗盗之事?如果我提供这样的机会给你呢?如果我告诉你,我有能力扭转乱世,结束千年的纷争,缔造圣伦历史上最辉煌灿烂的时代,创造亘古未有的盛世!──但却可能要付出血的代价!这样,孟斐斯──你是否愿意跟随我,和我一起创造历史?!”
孟斐斯深深思考了一会,答道:“我相信你,亚历!你具有成王的资质和条件!你必将为这个窒息的时代吹进清新的烈风,扫荡整个大陆!能够跟随王者的脚步,是吾辈身为男人毕生的宏愿!在萨沙琳的事情解决後,我愿将生命交付予您──吾王亚历山大!”
“好!”我伸出右手,向额前平举,孟斐斯也站起来做了同一个动作,然後我们的手掌在空中拍合,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个古老的宣誓仪式便完成。
这时,我却见到薇薇安已经为了眼前激动的一幕而泪流满面,维坦老师神色闪烁不定,而贝尼尼却在满脸感伤地喃喃自语:“真是怀念呀……那一段属於奥斯的英雄岁月!仿如今天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