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翔躺在树下的草地上。
草己枯黄,他尽量放松了四肢。以前他从来不敢放松自己,一时一刻也不敢放松,现在却不同。
现在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失败也有失败的乐趣,至少成功的人永远享受不到。”
叶翔苦笑,这时草地上忽然有了脚步声,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就象是猫。
叶翔没有坐起来,也没有抬头去看,他已知道来的是谁了。
除了孟星魂外,没有人的脚步能走得这么轻。
直到脚步声走得很近,他才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星魂道“刚才。”
叶翔笑了笑,道“一回来就来找我?到底是我们交情不同。”
孟星魂心里涌起一阵羞惭之感。这两年来,每个人都渐渐跟叶翔疏远,现在他突然发觉连自己也不例外。
叶翔拍了拍身旁的草地道“坐下来,先喝杯酒再告诉我是为们么事找我。”
他似已知道;若没有事,孟星魂绝不会找他。
孟星魂坐下来,接过他手里的酒,他决定只要这件事能办成,只要他还活着回来,他一定要好好地随着叶翔喝几天酒。
这些日子来他已日渐与叶翔疏远,并不是势利眼,更不是现实他不愿见到叶翔,因为他怕从叶翔身上看到他自己的结局。
叶翔道“好现在告诉我,究竟什么事?”
孟星魂沉吟着,缓缓道“你常说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杀人的,一种是被杀的。”
叶翔笑道/每个人将人分类的法子都不同,我这种分类的法子并不正确。”
孟星魂道“你将世上如此分类,因为你是杀人的。”
叶翔叹了口气,苦笑道;大多数杀人的,常常也就是被杀的。”
孟星魂道:“有没有例外?”
叶翔道“你是不是问,有没有人能永远杀人,而不被杀?”
孟星魂道:“是。”
叶翔道:“这种人很少,简直太少了。”
孟星魂道,“你知道有几个?”
叶翔笑得更苦涩,道“我就是其中一个,因为现在别人已不屠杀我。”
孟星魂道“除了你还有谁?”
叶翔目光闪动,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很可怕的杀人者?”
孟星魂慢慢地点了点头。
叶翔忽然坐起来,盯着他,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孟星魂思索着,道“他是个很普通的人,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
叶翔道:“你没有看到他的脸?”
孟星魂道:“没有。”
叶翔道:“他杀人的时候,是不是穿着一身暗灰色的衣服?”
孟星魂动容道:“你知道他?”
叶翔不回答在自已脸上?”
孟星魂一把拉着他的手,道“不错,就是这个人。”叶翔的脸似已僵硬,缓缓道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只不过。”下次你再见到他的,最好走得远些,越远越好。”
孟星魂道“为什么?”
叶翔道:“千这一行的行头井非只有我们两个,也许比你想象中还要多。”
孟屋魂道:“哦”
叶翔道“这本就是一行很古怪的职业,聂政,荆坷,专诸,就都我们的同行。”
他忽又笑了笑,道“这几人虽然很有名,但却不能算作这行的好手。”
孟星魂点点头,道“你说过,干我们这一行的就不能有名,有名就不是好手。”叶翔道“不错,要干这行就得牺牲很多事:名声、家庭、地位、子女、朋友,一样都不能有。”
他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所以,我想绝没有人是目己愿意干这一行的,除非是疯子。”
孟星魂黯然叹道“就算不是疯子,慢慢也会变疯的。”
叶翔道“但这一行中也有人是天生的疯子,只有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好手,因为只有他们杀人时才能完全不动心,所以他们永远不会觉得厌倦。手也永远不会软。”
他凝注着手里的酒杯,缓缓道:“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就是其中一个,也是最疯的一个。”
盂屋魂动容道:“所以,他也是其中最好的一个?”
叶翔道:“点也不错,据我所知,这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他。”
他抬起头,凝注着孟星魂道“你比不上他,也许你比他冷静,比他聪明,甚至比他快,但你也比不上他,因为你不疯。”
孟星魂沉默了很久,道“你看过他杀人?”
叶翔点点头,道:“除了亲眼见到之外没有人能形容他杀人的那种方法,他杀人时好象没有将对方看成一个人。”
孟星魂道:“那时他自己也不是一个人了。”
叶翔道“据说这人退休很久,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孟星魂道“孙玉伯的花园里。”
叶翔道“他杀的是谁?”
孟星魂道“黄山三友。”
叶翔道“为什么原因?”
孟星魂道“因为他们得罪了孙玉伯。”
叶翔目中又出现沉思的表情道:“我早就想到他背后必定还有个人主使,却想不到是孙玉伯。”
他忽然反握住孟星魂的手道“赶快将孙玉伯这个人忘记,最好忘得干干净净。”
孟星魂道:“我忘不了。”
叶翔道“忘不了也要忘否则你就得死,而且死得很快,因为你就算能杀了孙玉伯,这人也一定会杀了你”孟星魂黯然。
叶翔道别人当然不会知道是谁杀孙玉伯更找不到你但是他一定能。”
孟星魂忽然盯着他,道:“他也知道世上有你这么样—个人?”
叶翔面上露出痛苦之色过了很久,终于点点头,道“他知道。他第一眼看到我时就已知道我这人是干什么的。”
别人也许不会了解这种情况孟星魂却了解。
他们都是人,非但长得不比别人特别,甚至看来还更平凡,因为他们都懂得尽力不去引人注意。
但他们之间却都有些与常人不同的特异气质别人也许感觉不到,但他们自已这圈子却往往一眼就能看出来。
叶翔道“一定能看得出你。”
孟屋魂道“我没有让他看到,只不过……”
叶翔道“不过怎样?”
孟星魂缓缓道“他既然知道你这么样一个人,孙玉伯死了后,他想必就能追到这里来。”
叶翔道:“我忘不了。”
这句话他说了两次,两次都说得同样坚定。
叶翔道/你不信他能杀得死你”
孟星魂拒绝回答。
叶翔道6就算他杀不死你但你若知道有这么样一个人,随时随地都在暗中窥视你,等着你,你还能活得下去?”
孟星魂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所以我只有先杀了他”
叶翔动容道“杀他?他想杀你”
孟星瑰道“他也是个人。”
叶翔道“你连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怎能杀得了他?”
孟星魂凝注着他,缓缓道:“我虽然不知道,但你却一定知叶翔面上又露出痛苦之色,馒馒地躺了下去,道“我不知道。”孟星魂凝注着他。慢慢地站起来,慢馒地转身走开,他已发观这人和叶翔之间必定有种极神秘而特别的关系。
但是他不愿勉强叶翔说出来。
他从不勉强任何人他深知被人勉强做一件事的痛苦。
叶翔忽然道等一等。”
孟星魂在等。
等了很久,叶翔才一字字道/他杀人因为他不喜欢人,但是他喜欢血。”
孟星魂道“血?”
叶翔道“他不是喜欢吃鱼,是喜欢养鱼养鱼的人并不多。”
孟星魂还想再问,但叶翔已又开始喝酒。用酒饭塞住了自己的嘴。
夕阳往树梢照下来照着他的脸。他的脸己因痛苦而扭曲。
孟屋魂瞧着他,满心感激。
因为他知道从来没有任何人能令叶翔说出他不愿说的活。
只有他能。
他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兄弟,这种深厚的感情永远没有任何事能代替。
孟星魂回到木屋的时候,高老大已经在等着。
她神情显得很兴奋,但看到他时,脸部沉了下来,道:“你没有在那里等我。”
孟星魂道6我也没有走。”
高老大道“你跟叶翔好象有很多话要说。”
孟星魂没有回答。他本来想说/我们本来也有很多话好说但是近来你已忙得没空跟我们说话了。”
他当然水会将心里想的说出来,近年来他已学会将心事埋藏在心底。
高老大馒馒地转过身,忽又道:“叶翔有没有在你面前说起过我?”
孟星魂道“没有,从来没有。”
又过了很久,高老大力转回头,面上又恢复了笑容,道:“我已知道孙玉伯为什么要派律香川去找万鹏王了。”
孟星魂道“哦?”
高老大道“孙玉伯有个老朋友,叫武老刀武老刀的儿子爱上了万鹏王的家姬,万鹏王不答应,所以孙玉伯要律香川去要人。”
她虽是个女人但叙述件事却简单而扼要。
孟星魂道结果呢?”
高老大道“万鹏王已经将那小姑娘送给武老刀。而且还送了笔很厚的嫁妆广孟星魂道”那么这件事岂非已结束?”高老大道:“没有结束,刚开始。”她笑了笑,道“你想,万鹏王会是这么听话的人?”孟星魂没有回答他不了解万鹏王他从不对自己不了解的事表示任何意高老大道“照我看,万鹏王这么做,只是要孙玉伯不再对他有警戒之心,然后他才好向孙玉伯下手”
她眼波流动,又笑道“只要他下手,就必定是重重的击”
孟星魂道所以他要将屠大鹏调回去。”
高老大道,“据我所知除了屠大鹏外金鹏,怒鹏。这三坛的坛主也已经离开了自己分坛的所在地,走的正是往十二飞鹏堡去的那条路。”
孟星魂道“你认为他们立刻就要对孙玉伯有所行动7”
高老大道“不错,只要他们一出手,你的机会就来了”
孟星魂沉思着,道“你是不是要我在暗中跟踪屠大鹏?”
高老大点头道“不错,你了解他们的行动后才能把握机会,但是你绝不能让别人先下手,你一定要自己亲手杀死孙玉伯。”
孟星魂道“我明白。”
他的确明白。
只有他亲手杀死孙玉伯,高老大才能获得杀人的报酬,才能维持她在这方面信用卓著的声誉。
孟星魂道“屠城是几个人来的?”高老大道;只有三个人,由此可见他们这次的行踪很秘密。”
孟星魂道“另外还有两个人是谁?”
高老大道“个是屠城的贴身随从叫王二呆,但我却知道他非但一点也不呆,而且还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呆相只不过是装给别人看的。’孟星魂点点头他知道高老大看人绝不会看错,高老大道“还有个叫夜猫子,这个是个下五门的小贼,武功虽不值得重视,却是个用熏香蒙汗药的高手,别的用处。”
孟星魂道“他们什么时候走?”高老大笑了笑道屠城这次行动虽匆忙,但还是舍不得立刻走。现在金钗儿正在陪他我想,金钗儿能留他一晚上……
孟星魂在思索。
高老大道“你在想什么?”
孟星魂淡淡道“我在想,能被金铡几留住晚的人,必定做不了‘十二飞鹏帮’的第一号打手。”
高老大又笑了,道:“近来你好象已学会了很多。而且学得很快。”
孟屋魂道“我非学不可。”
武老刀已有些醉了但心里还是充满了感激。
这天是他儿子成亲的日子。
他盼望老伯能来喝他的喜酒,但却也知道老伯当然不会来的。
他虽然有些失望却并不埋怨。
无论如何,他总算将律香川留了下来,直留到散席后才定的。
现在客人都已散尽,下人们都还在后面厨房喝酒,他的佳儿佳妇当然早已人了洞房。
现在,大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望着那支已将燃尽的红烛,他心里虽然觉得很欣慰,却又有种曲终人散的寂寞。
他知道自己已老了。
“儿子都已娶家成亲我还能不老么?”
武老刀不免有些烯嘘感慨,决定过了今年之后,就将镖局歇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平淡地度过晚中。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一个人步履蹒跚,从院子里走人了大厅。
这个人不但醉态可掏,而且呆头呆脑,土里土气,武老刀的朋友中,绝对没有一个这么呆,这么土的人武老刀并不认得他,他却在向武老刀招手打招呼。
“这人比我还醉得凶。”
武老刀皱皱眉,心里并没有怪他。
喝酒的人总是同情喝酒的人。
武老刀道:“你是不是想找老宋他们,他们都在外面厨房里喝酒。”
老宋是大师傅,他以为这人一这是佣人们的朋友。
这人却摇了摇头,打着酒嗝,道:“那……厄,我就是找你。”
武老刀奇怪道“找我?有何贵干?”
这人想说话,句话未说出,人已倒了下去,人虽倒下去,还在向武老刀招手。
武老刀道:“你有话跟我说?”
这人不停地点头武老刀只好走过去,俯下半个身子,道:“你说吧。”
这人喘息着,道“我要”……”
他声音嘶哑,又在喘息,武老刀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有俯身更低,将耳朵凑过去,道“你要干什么?”
这人喘息得更厉害。道:“我要杀了你”
说列“要”字,武老刀已经发觉了不对“要”是开口音,这醉人嘴里却没有一点酒气但他发觉得已太迟了。
这人手里忽然多了根绞索,说到“杀”宇绞索已套上武老刀的咽喉,他双手一紧尖刃般的绞索已进了武老刀的皮肉和喉头,武老刀呼吸立刻停顿整个人就象是条跃出水面的鱼,弓着身子弹起半空。
然后身子漫慢挺直,“啪”的死鱼般落了下来。
这人站起来,望着他的尸体,满脸傻笑,道,“我说要杀你就杀你,我从来不骗人的。”
小武和黛黛互相拥抱,他们抱得这么紧,就好象是第一次。
他们心里真有这种感觉,都觉得从来没有如此兴奋,如此激动但他们并不急于发泄,这一刻他们要留待馒馒受享。
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长得想起心里就充满了温暖和甜蜜,小武柔声道“你永远是我的了,是不是?’黛黛的声音更温柔,更甜蜜道“我一直都是你的。”
小武闭起眼睛,准备全心全意来享受这生命中最大的欢榆。
他呼吸中充满了她的甜香。
越来越香,香得令人晕晕欲睡。
小武已发觉不对f,想跳起来,但四肢忽然发软,所有的欲望和力量都在瞬间奇迹般消失他拼命想睁开眼睛,却己看不清。
朦朦陇陇,他仿佛看到张脸,一张恶鬼般的脸,带着恶鬼般的狞笑,狞笑着道“你的新娘子现在是我的了”‘小武呆呆地看着她甚至于连怒气都已不知发作。
然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孟星魂伏在屋脊上,望着对面的镊局。
他看到王二呆痴痴呆果,步履蹒跚地走进去。
过了片刻,他又看到夜猫子往旁边掠入墙。
两人进去时,虽是有先后但却几乎是同时出来。
出来时王二呆还是那副痴痴呆呆的样子,肩上却多了个死人。
夜猫子也用力扛着个包袱,包袱实在太大,他显得很吃力就在这时,街角突然有辆马车飞驰而来,驶近镖局时才慢下聚,车门打开,王二呆和夜猫子立刻将身上扛着的东西抛入,自已的人也跟着飞身而上。
车马绝尘而去。
所有的事,只不过发生在片刻之间。
镖局里全没有丝毫动静,就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慨的。
但孟屋魂却知道,他们已给孙玉伯重重的击他也知道孙玉伯的报复绝不会轻的老伯听完了律香川的叙述脸色忽然变得很严肃沉重。
律香川不懂。
这一次任务他不但圆满完成,而且顺利得出乎意料之外。
以他平时的经验,老伯本该对他大为夸赞。
“夸赞别人是种很奇怪的经验你夸赞别人的越多,就会发现自己受惠也越多,世上几乎没有利么别的事能比这种经验更有趣。”
这也是老伯的名言律香川不懂老伯这次怎么忘了自已所说过的话。
他当然不敢问。
他看到老伯的手在用力捏着衣襟上的铜扣,就象是想用力捏死一只臭虫。
老伯手指用力去捏样东西的时候,就表示他在沉思而且愤怒,己准备用力去对付个人。
他现在想对付是谁?
过了很久,老伯忽然站起来对站在门外的守卫道:“告诉鸽组的人,所有的人全都放弃轮休,一起出动去找孙剑,无论他在干什么都叫他。”
一人应声道“是”
老伯又道“去将鹰组的人立刻带来。”
鸽组负责人传讯,鹰组负责守卫,除了老伯和津香川外,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平时在什么地方。
不到必要时,老伯也绝不动用这两组的人,若是动用了这两组的人,就表示事情恐已十分严重了。
但现在有什么严重的事呢?
律香川又想起了老伯的一句名言“尽量想法子让敌人低估你,但却绝不要低估了你的敌人……
“我难道低估了万鹏王T”
这件事实在做得太顺利,顺利得有点不象是真的、万鹏王奋斗数十年出生入死数百次好不容易挣扎到今日的地位,这次怎会如此轻易接受失败?
想到这一点,津香川立刻觉得身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湿透。
老伯正在愿视着他,看到他面上的表情,才祝声道:“你懂了律香川点点头冷汗随着滴落老伯道“你懂了就好。”
他没有再说一句责备的话,因为他知道律香川这种人用不着别人责备,下次也绝不会犯同样错误。
律香川不但感激,而且羞惭,忽然站起来,哽声道:“我应该再去看武老刀,现在他说不定已有危险。”
老伯道:“不必去。”
律香川忍不问道/为什么?”
老伯目中露出丝哀痛之安缓缓道“他现在必定已经死了”
律香川心头一寒,道“也许…。/老伯打断了他的话,道“没有也许像万鹏王这种人,绝不会令人感觉到危险,等那人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必定已经活不成律香川慢慢地坐下,心也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弥补这次的错误,要怎样才能赎罪。
这时己有人踉跄自门外跌了进来。
这人不但很年轻,而且很漂亮只可惜现在鼻上的软骨已被打歪,服角也被打裂,左手用条布带吊在脖子上。
他一跌下去,就不再爬起无论谁都可以看出他十足吃了不少苦头。
老伯近来已经渐渐不喜欢再用暴力,但这次看来却又破了例,显见这人必定犯了个不可宽怨的错误。
律香川忍本住问道“这人是谁?”
老伯道“不知道”
律香川又奇怪,这人看来并不象是条硬汉但吃了这么多苦头后居然还能咬紧牙关忍住“也许他是怕说出秘密后会吃更大的苦头,他幕后必定有个更可怕的人物。”
老伯似已看出律香川在想什么。又道:“他不说。并不是怕别的,而是我们一对他用刑,他立刻会无缘无故晕过去。”
要突然晕过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他一定有个奇妙的法子,这种法子不但让他少吃了不少苦,而且使他的嘴变稳教他这和法子的,当然更不简单。
律香川沉岭着,道:“他犯了什么错误?”
老伯道“他想杀我。”
律香川这才真的吃了一惊。
无论淮想来杀老伯,苦不是疯了,就一定是真的胆大包天。
老伯道“你不妨再问问,看看是不是能问得出什么?”
律香川慢馒地站起来,从老伯的酒中选了瓶最烈的酒,捏开这人的下巴将一瓶酒全都瞒了上去他知道酒往往能令人说真话。
然后他看到这人苍白的脸期渐发红,眼睛里也出现了红丝。”
无论酒量多好的人,在片刻间被灌人这瓶酒,想不醉却不行。
于是律香川问道“你贵姓?”
这人道“我姓何。”
律香川邀:“大名?”
这人道“我姓何。”
无论律香川问什么,这人的回答都只有三个字“我姓何I”
除了这三个字,他脑中似乎已不再记得别的了。
老伯忽然道:“这人必定受过极严格的训练,能如此训练下属的人并不多。”
律香川目光闪动,道:“你认为那人是………”☆老伯点点头。
律香川并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宇,老伯也没有说,因为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心里想着的是谁。
律番川压低声音道“是不是送他问去T”
老伯摇摇头沉声道“放他回去。”
送他回去”和“放他回去”的意思完全不同,若是送他回去,那么他必定已是个死人,但若放他回去,就是活生生的放他回去。
律香川沉思着,忽然明白了老伯的意思。
他心里不禁又涌起阵钦佩之意。
老伯做事的方法虽然特别但却往往最有效。
孟星魂一向很少在老伯的菊花园外逡巡,他不愿打草惊蛇。
但今天晚上却不同。
他己想到老伯一定要有所行动。
菊花园斜对面有片浓密的树林,孟星魂选了株技时最浓密的树腰上去,然后就象个猫头鹰般在枝叶中,瞪大眼睛。
园中点动静都没有既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送去。
孟星魂渐渐开始觉得失望的时候。园中忽然窜出了条人影。
这入的身法并不馒,但脚下却有点站不稳的样子。而且一条手臂仿佛己被打断,用根布带子吊在脖子上。他身上穿着件不蓝不紫的衣服。现在已等于完全被撕烂。
孟星魂刚觉得这件衣服很眼熟,这人已抬起头来,象是在看天色辨方向。
月光照上他的脸。
孟星魂几乎忍不住要叫了出来“小何”
小何不但没有死,而且逃出来了。
他脸色虽显得疲倦痛苦,但目中却带着种骄傲得意之色。
他像是很佩服自己。
看到他的脸色,孟星魂就知道他必定还没有泄露出高老大的秘密。
孟星魂也知道以他的本事绝对不可能从老伯掌握中逃出来,世上也许没有任何人能从老伯的掌握中逃得出来,但他却的的确确逃出来了。
孟星魂想了想,立即就明白了老伯的意思☆“老伯一定是随意放他逃出来的,看他逃到哪里去,看看究竟是谁在幕后主使他的人。”
想到这一点,孟星魂手心也提起把冷汗。
他绝不能让小何回去又无法阻止,因为他知道此刻在暗中必定已有人窥视,他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小何已从星斗中辩出了方向,想也不想,立刻就往归途飞奔。
看他跑得那么快,像是恨不得一步就逃回快活林。孟星魂忽然觉得说不出愤怒痛怨,几乎忍不住要窜出去一拳打烂他的鼻子打破他的头更想问问他怎么变得如此愚蠢他本是个工于心计的人孟星魂实在想不到他会变得如此愚现在,要阻止他泄露高老大的秘密,看来已只有一个办法。
杀了他孟星魂既不愿这样做,也不忍。
幸好他还有第二个法子杀了在暗中跟踪小何的人I他继续等下去。
果然片刻后就有三个人从黑暗中掠出来,朝小何奔跑的方向盯了下去。
这三人的轻功都不弱而且先后都保持着一段不短的距离,显见三个人都是盯梢的好手。
这么样跟踪,就算前面一个人被发现,后面的人还可继续盯下只可惜孟星魂先找的是最后一个。
最后这人轻功反而更高,盏茶后孟星魂才追上他在他身后轻轻弹了弹手指。
这人一惊,猝然回头……
孟星魂笑嘻嘻地望着他。突然,一拳打在他咽喉上。
这人刚看到孟垦魂的笑脸就己被打倒连声音都发不出。
孟星魂这一拳简直比闪电还快。
他对付前面两个人用的也是同样的法子。
这法子实在太简单,简单得令人不能相信,但最简单的法子往往也最有效。
这正是老伯最喜欢用的法子,也是孟星魂最喜欢用的。
有经验的人都用这种法子”
小何脚步不停,奔过安静的黄石镇。
黄石镇上家小杂货铺里,门板早己上得很紧,片刻却突然窜出了两个人。
人道“一定是他。”
另一道“盯下去”
这两人轻功也不弱,而且全都用尽全力。
他们都不怕力气用尽,因为他们知道到了前面镇上,就另外有人接替。
老伯这次跟踪小何,另外还用了很复杂的法子。
无论如何,两种法子总比一种有效。
老伯要是决心做一件事,有时甚至会用出七八种法子,只要是他决心去做的事,到目前还没有失败过。
一觉醒来,孙剑还是很疲倦。
他毕竟不是个铁打的人,何况他身旁睡着的这女人又特别叫入吃不消。
他决定在这里多留两天,直到这个女人告饶为止。但就是这时,窗外忽然响起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就象是弄蛇者的吹笛声,三短一长,之后是三长短响过两次后才停止。
孙剑立刻分辨出达是老伯紧急召集的讯号,听到这讯号后若不立刻回去。他必定要终身后悔的。
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就连孙剑都没有。
他立刻从床上跃起先套起鞍子。他光着身都敢冲出去,但光着脚却不行,要他赤着脚走路,简直就像要他的命。
他全身都像是铁打的,但一双脚却很嫩。床上的女人翻了个身,张开朦朦胧胧的睡眼一把拉住他,道“怎么?你这就想走了?”孙剑道“嗯。”
这女人道“你舍得去?……就算你舍得走,我也不放你走。”
她得到的回答是巴掌。
孙剑不喜欢会缠住他的女人。
太阳升起。
他满心焦急,老伯已有多年未发出这种紧急的讯号。他猜不出这次是为什么。
路旁有卖饼的,卖肉的,也有卖酒的。他虽然又饥又渴,但却绝不肯停下米。
老伯不但是他的父亲,也是他的朋友。
他随时都肯为老伯死。
世上几乎没有什么能要他停下来。
新鲜的阳光照在滚烫的道路上,路上颗碎石于就象刚往火炉里捞出来的。
秋天的太阳有时比夏天更毒。
孙剑揭下帽子,擦了擦汗,他虽然还能支持,但马却已馒了下来。
马没有他这么强健,它也没有不停地奔跑两三个时辰,更没有人在身上用鞭子抽它。
他正想找个地方换匹马,路旁忽然有个人抛了样东西过来,是块石头,用纸包着的石头。
“你想不想知道谁想杀老伯?”
孙剑勒马同时自马上掠过。凌空一个翻身。
他发现道旁树下有很多人,每个人都张大了眼睛,吃掠地望着他。
他也不知道那块石头是谁抛来的正想问,忽又发现一张很熟悉的脸。
他立刻辨出这人是属于犬组的。
犬组的人最少,但每个人轻功都不太弱,而且都善于追踪。
孙剑招招手。将这人叫过来。
这人当然也认得孙剑。
孙剑沉声道“你盯的是谁?”
这人虽不愿泄密自己的任务,却也深知孙剑暴躁的脾气。
何况他并不是别人,是老伯的儿千。
这人只好向斜对面的树下看了一眼。
孙剑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看到了小何。
小何坐在那棵树下,慢慢地嚼着一张卷着牛肉的油饼。
这么样吃虽然是不容易咬,但他只有一只手。
无论他多么急着回去也总不可能光天化日在大路上施发轻何况他又太渴、太娥、太疲倦。幸好袋甩的银子还没有被搜走,正想雇辆空车在车上好好地睡一觉,觉醒来时,已到快活林。
他并不怕被人跟踪,因为他是凭着本事选出来的,老伯就算已发觉他逃走,就算立刻派追赶,也绝没有这么快。
他觉得这次的逃亡精彩极了。
“他们居然以为我被灌醉了居然一点也不防备就将我留在房子里现在他们总该知道我的本事了吧。”
工于心计的人,往往也会很幼稚。
狡猾和成熟本就是两回事。
小何得意的几乎笑了。
他还没有笑出,就看到一个人向他走过来。
他从未见过如此壮大如此精力充沛的人,连道路都像是几乎要被他踩碎。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就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
无论谁被这双眼瞧着都定会觉得很不安。
小何嘴里咬下一块牛肉饼,却已忘了嚼。这人竞笔直走到他面前蹬着他字字道“我姓孙,叫孙剑”
小何的脸色立刻变了手里的肉和饼也掉了下来。
他已知道就是他要找的人了若非对老伯心怀恶意,听到他的名字怎么谅慌失色?
“谁对老伯无札,谁就得死”
孙剑嘴角露出狞笑。
小何已看出他目中的凶光,忽然跳起来,一只手反切孙剑的咽喉。
他武功本和孟星魂是同一路的,又狠,又准,又快。
这种武功一击之下很少给别人留下还手的余地。
只可惜他还不够快。
要准容易,要狠也容易,但这“快”宇却很难,很微妙,其相差几乎只是一瞬间,但这一瞬却往往可以决定生死。
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快?
谁出不敢认为自己是最快的,快,本无止境你快,还有人比你更快,你就算现在最快,将来也必定还有人比你更快。
小何从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快。
现在他知道了。
孙剑没有闪避。挥拳就迎了上去恰巧迎上了小何的手。
小何立刻断到自己骨头折断曲声音,但却没有叫出声来,因为孙剑的另只手己迎面痛击,封住他的嘴。
他满嘴牙立刻被打碎,鲜血却是从鼻子里喷出来的,就像两棍血箭。
路旁每个人都已被吓得呆如木鸡,面无人色。
推也没有见过这么强,达么狠的角色,更没有见过如此刚猛威烈却又如此直接简单的拳法。
大家都看得心神飞越,只有一个人心里却在偷偷地笑。
高老大想必也在偷偷地笑。
这里发生的每件事,都早已在她计算之中她甚至不能不对自己佩服。
想到小何的遭通,她虽也未免觉得有点遗憾。
但这种男人既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爱。
她决定她本来心肠并没有这么硬的,但现在却已发现,一个人要做事要活得比别人强,就不能不将心肠硬下来,越硬越好。
欲望和财富对个人的作用,就好像醋对水一样,加了醋的水定会变酸,有了欲望和财富,一个人也就很快就会变了。
孙剑将小何重重摔在地上,就好像苦力摔下他身上麻袋。
麻袋是立的,小何的脊椎己断成七截整个人软得就像只空麻袋。
老伯静静地瞧了瞧他的儿子,股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律香川已不禁暗暗为孙剑担心,他知道老伯没有表情的时候,往往就是愤怒的时候。
孙剑面上却带着得意之色道“我已将这人抓回来了。”
老伯道“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孙剑道“路上。”
老伯道“路上有很多人你为什么不个个全都抓回来?”
孙剑怔了征,道,“我知道这人想害你,而且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老伯道:“你怎么知道?”
孙剑道:“有人告诉我。”
老伯道“谁?”
孙剑将那张包着石头的纸递过去。
老伯看完了,脸上还是‘点表情也没有,缓缓道“我只问你,有谁从这里逃出过去没有?”
孙剑道:没有。”
老伯道“假如真有人从这里逃出去,会是个怎样的人?”
孙剑道“当然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老伯道“像那样厉害的角色,你有本事一拳将他击倒?”
孙剑征住了。
他忽然发现小何实在不像是那么样厉害的角色。他忽然也发现自己受了别人利用。他只希望老伯痛骂他一顿,痛打他…顿,就像他小时候样,这么他心里就会觉得舒服些。
但老伯却不再理他。
不理他,也是种惩罚,对他来说,这种惩罚比什么都难受。
老伯转向律香川,道“他这件事做得虽愚蠢,但却不能说完全没有用。”
律香川闭着嘴。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无论谁都最好莫要插在他父子间说何况他已明白老伯的用意。
老伯本就是在故意激怒孙剑。
孙剑在激怒时虽然丧失理智,但那种愤怒的力量就连老伯见了都不免暗自心惊,世上几乎很少行人能够抵抗那种力量。
老伯这么做,定然是因为今天早上所发生的事——早上万鹏王送来四口箱子。
四口精子里装着一个活人四个死人。
每一具尸体都已被毁得面目全非但律香川还可认出他们是文虎,文豹,武老刀和完全赤裸,满身乌青的黛黛。
小武被装在黛黛的同一口箱子里,他虽然还活着,他身上每一处关节都已被捏碎。
他只恨目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死要眼睁睁瞧着他的妻子被摧残侮辱,打开箱子的时候,老伯就看到他一双眼睛。
他眼珠子几乎都已完全凸出来死鱼般蹬着老伯。
没有人能形容达双眼里所包含的悲痛与愤怒。
老伯一身中虽见过无数死人,但此刻还是觉得有一般寒意自足下升起掌心也泌出了冷汗。
律香川更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他不能不佩服老伯,因为老伯居然还能直视小武的眼睛,一字字道“我一定替你报仇”
所到这六个中小武的眼睛突然合起他知道,老伯说出了的话,永远不会不算数的。
现在律香川想起那五张脸;还是忍不住要呕吐老伯道“他至少能证明这姓何的绝不是万鹏王派来的。”
律香川点点头,老伯道:“万鹏王现在已指着我的鼻子叫阵,这人若是他派来的。他用不着杀人灭口。”
律香川早巳觉得惊异怀疑,这人若不是万鹏王派来行刺的是谁派来的呢7”
他想不出老伯另外还有个如此凶狂胆大的仇敌老伯忽然四了口气,道:“我们本来可以查出那人的,只可惜……”
他冷冷地看了孙剑一眼,馒馒地接着道“只可借有人自作聪明误了大事。”
孙剑额上青筋己一根根暴起律香川沉吟道“我们慢馒还是可以查出那个人是谁的。”
老伯道:“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们I要将全部力量都用来对付万鹏王”
孙剑忍不住大声道“我去”‘老伯冷笑道“去干什么?他正坐在家里等你去送死I”
孙剑垂下头握紧拳,门外的人都可听出他全身骨节在发响。
老伯道“他要我们去我们就偏不去他能等,我们就得比他更能等他若想再激怒我们就必定还会有所行动。”律香川道“是。”
老伯道“你想他下次行动是什么?”
津香川似在沉思他懂得什么时候应该聪明,什么时候应该笨些。
老伯道“明天是铁成钢为他的兄弟大祭之日,万鹏王认为我们必定有人到山上去祭奠,必定准备在那里有所行动可是我们就一定要他扑个空。”
他话未说完孙剑已扭头走了出去。
老伯还是不理他,律香川还是在沉思。
过了很久,老伯才缓缓通“你在山上已完全布置好了么?”
律香川道“抬棺的、挖坑的、吹鼓手、念经的道士都完全换上我们的人现在我们别的不怕就怕万鹏王不动。”
老伯道“孙剑一定会有办法要他动的。”☆律香川道“他们看到孙剑在那里也非动不可。”
老伯道“这次万鹏王还不至于亲自出手,所以我也准备不露面”
律香川道“我想去看看。”
老伯断然道“你不能去,他们只要看到你,就必定会猜出我们已有预防,何况—一。”
他目光慢馒地转向还在昏迷的小何,道“你还有别的事做。”
律香川道:“是。”
老伯道“万鹏王由我来对付你全力追查谁是主使他的人,无论你用什么法子,却千万不可被第三个人知道。”
律香川在凝视着小何,缓缓道“只要这人不死,我就有法子。”
他目中带着深思的表情接着道:“我当然绝不会让他死的。”
铁成钢麻衣赤足穿着重孝。
他伤势还没有全愈,但精神却很旺盛最令人奇怪的是。他看来并没有什么悲伤沉痛的表情面前就是他亲生兄弟的尸体和棺木,他一直在静静的瞧着眼睛却没有一滴泪反而显得分外坚定”
来祭的人不多,七勇士得罪过的人本来就不少,但来的人是多是少铁成钢没有注意也不在乎。
他目光始终没有从棺木移开过日正当中,秋风却带着种令人个寒而栗的肃杀之意。
铁成钢忽然转过身面对大众缓缓道:“我的兄弟惨遭杀害,而且还蒙冤名,我去逃了,就象是一条狗似就逃了。”
他没有半句感激或哀恸的话,一开始就切人话题。但他的意思究竞是什么?却没有人知道所以每个人都静静地听着。
铁成钢接着道:“我逃,并不是怕死。而是要等到今天,今天他们的冤名洗刷,我已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
他并没有说完这句,就已抽出柄刀。
薄面锋利的刀割断了他自已的咽喉I这转变实存太快,快得令人出乎意外,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鲜血飞溅,他的尸身还直挺挺地站着过了很久才倒下,倒在他兄弟的棺木上。
他倒下去的时候,大家才惊呼出声。
有的人往后退缩,有的冲上去。
只有孙剑,他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人群之中。,他看到四个人被摔得向他身上撞了过来,却还是没有动。
四个人忽然同时抽出了刀。
四把刀分别从四个方向往孙剑身上刺了过去。
他们本来就和孙剑距离很近,现在刀锋几乎已触及孙剑的衣服、孙剑突然挥拳他拳头打上一个人的脸时,手肘已同时檀上另一人的脸。
他挥拳四个人全都倒下。
还有二十几个人的麻布也在右臂。
四张脑血肉模糊,己完全分辨不出面目。
人群中,有人高声呼叫道“注意右臀的麻布。”
来吊祭的人臂上大多裹着白麻布,大多数人通常的习惯都将麻布裹的左臀。这四人的麻布在右臂。
呼声一起。人群忽然散开,只留下二十几人站在中央。
孙剑却站在这二十人中央。
呼声停止抬棺的、挖坑的、吹鼓手、念经的道士,已同时向这二十几人冲了过来,每个人手中也都多了柄刀。
这二十几人的惨呼声几乎是同时发出的,你若没有亲耳听到,就永远想象不出二十余人同时发出惨叫时,那声音是多么的可怕。
你若亲耳听到就永生再难忘记。
只剩下三个人,还没有倒下,这三人距离孙剑最近,别人没有向他们下手显然是准备留给孙剑的。
孙剑盯着他们。
这三人的衣服在一刹那间就已被冷汗湿透就象是刚从水里捞起。其中—个人突然弯下腰,风中立刻便发出一阵扑鼻的臭气。
他裤子已湿索性跪了下去,痛哭流涕,道“我不是,我不是他们一伙的…。/他话未说完,身旁的一人忽然挥刀向他颈子砍下,直到他的头颅滚出很远时目中还有眼泪流下另一人已完全吓呆了。
挥刀的人厉声叱喝道“死就死,没有什么了不起。”
他仅手一刀刀转向自己的脖子。
孙剑突然山手捏住了他的手腕他腕骨立即被捏碎刀落地,他眼泪也痛得流下,嘶声道“我想死都不行T”
孙刨道“不行。”
这人的脸已因恐怖和演苦而变形挣扎着道,“你想怎么样?”
孙剑的嘴没有回答,他的手却已回答他的手不停瞬息间已将这人每一处关节全都捏碎。
然后他转向那已吓得呆如木头的人,一字一句道“带这人回去,告诉万鹏王他怎样对付我们,我们必将加十倍还给他”
这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孙剑胸中的怒火并末因之稍减。
他奇怪这一战本极重要,万鹏王不知道为什么并末派出主力鲜血已渗入泥土,尸体己逐渐僵硬。
老伯派来的人正在清理战场。孙剑馒馒地走向铁成钢。
铁成钢虽巳倒在核水上,但在他感觉中,却仿佛永远是站着的,而且站得很直。
这是他的朋友,也不愧是他的朋友。
铁成钢的人虽然已死但壮烈却必将长存在武林。
孙剑忽然觉得热泪盈眶,馒慢地跪了下来。他平生从不肯向人屈膝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不能令他屈膝,但现在他却心甘情愿的跪下,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表示出他尊敬。
风在吹,不停地吹一片乌云掩去了月色,天地间立刻变得肃杀清冷。
孙剑闭上眼睛静默哀思。
他刚刚闭上眼睛,鼻端突然闻到一股奇特的香气。
香气猛然竟是从铁成钢伏着的那口棺材里发出来的。
孙剑额上青筋忽又暴起,挥拳痛击,棺木粉碎,棺木中发出一声惊呼一柄剑随着惊呼,从破碎的棺木中刺出来。
孙剑想闪避,但全身顿然无力身体四肢都已不听他指挥。
剑光一闪,从他胸膛前刺入,背后穿出。
鲜血随羞剑尖溅出他的血也和别人一样,是鲜红的。
他眼睛愤怒凸出还在瞪着这握剑的人鲜血又随着他崩裂的眼角流下,沿着他扭曲的面颊流下。
握剑的人一击得手若是立刻逃还来得及,但眼角忽然瞥见孙剑的脸,立刻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手发软松开。
等他惊魂初定就看到满天刀光飞舞。
乱刀将他斩成了肉酱。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动。甚至连呼吸都已完全停顿。
大家眼睁睁地瞧着孙剑的尸体,只觉得指尖冰冷脚趾冰冷,只觉得冷汗慢慢地沿着背脊流下,就好象有条蛇在背上爬孙剑竟真的死了,这么样的一个强人竟也和别人一样也会死谁都不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
没有人敢将他的尸身抬回去见老伯。
“棺材里那人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躲到棺材里去的?”
这本无可能这丧车上上下下本都已换了老伯的人其中有个人的目光忽然从孙剑的尸体上抬起盯着对面的两个人。
这两人就是抬着这口棺木来的,所有的人的目光立刻全都跟着盯着他们,每一双眼睛中都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这两个人的身子已抖得连骨节都似也将松散,忽然同时大叫。
“这不是我们的主意是……”
就在这时,个威严又响亮的声音发出了声大喝“杀”
老伯石像般站着。
他面前有口木箔,箱子里躺着的就是他爱子的尸身。
剑还留在胸膛上。
他很了解的胸膜这一剑究竟是谁刺的?
谁有这么大本事?
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知道,到山上去的人已没有一个还是活着的。
老伯静静地站着面上还是毫无表情。
忽然间,他泪己流下。
律香川垂下了头。
以前他从未看过老伯,现在,他是不敢看。一个象老伯这样的入,居然会流泪,那景象不但悲惨并且可怕。
老伯的心几乎被撕成碎片,多年来从未判断错误。
多中来他只错了一次。
这唯一的错误竞害死了他唯一的儿子。但他直到此刻,还不知道错误究竟发生在哪里!
所以同样的错误以后也许还可能发生。
想到了一点他全身都已僵硬、他的组织本来极完密,完密得就象是一只蛋,但现在这组织却已有了个缺口,就算是针孔般大的缺口,也能令蛋白蛋黄流尽,等到那时,这只蛋就是空的,就算不碎。也变得全无价值。
他宁愿牺牲一切来找出这缺口在哪里可是却找不到。
暮色已渐临,没有人燃灯,每个人都已被溶人黑暗的阴影里,每个人都可能是造成那缺口的人。
几乎只有一个人才是他完全可以信任的。
他骤然转身发出简短的命令。
“去找韩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