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牛新芳参加了那次晚宴后,安西电视台开始流传着这样一条吸引人们的消息:牛新芳是电视台喝酒的秘密武器,把海量的工商局领导都喝翻了!
因为这条消息,牛新芳的身价急速看涨。只要台里有难以对付的酒局,黄主任准会通知牛新芳参加,在酒桌上顺利地解决了问题。
牛新芳硬着头皮参加了几次宴会后,感觉自己像是被人随意利用的玩偶,虽然这些活动改善了她在电视台的处境,但是这根本不是她喜欢的角色。她不甘心以这样的身份在电视台立足。她借口身体不适开始一次次地推辞陪酒。
渐渐的,人们又忘记她了。
一天,电视台给业务部下达了一个到郊区农村参加为期一年“社教”的名额。
丁岩征求大家的意愿:“谁愿意报名去‘社教’?下周一要到党校集中培训。”
全播音组没有一个人吱声,却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里的牛新芳。
凭什么看着我?牛新芳心里愤愤不平。我好不容易才离开农村,你们又想打我的鬼主意。我才不去呢!
但是,牛新芳的心里十分清楚,其他人的工作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实在脱不开身。
她沉默不语,仿佛默认了大家无声的推荐。
第二天下午,中午单独外出的牛新芳回来了。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左手用白纱布吊在胸前,手腕上裹着厚厚的石膏。
晓月惊叫起来:“哎呀,你的手碗怎么了?”
牛新芳难过地说:“真倒霉。中午出去办事,我坐的那趟车人特别多。下车的时候,我在最前面,后面的人一窝蜂地使劲推,一下把我摔倒在站台上,左手撞上了路沿石。当时我疼得都快要晕过去了。赶紧到医院拍片检查,说是骨折了。”
晓月关心地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了,你怎么能去农村‘社教’呢?”
牛新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让人感受到她也对不能去农村十分惋惜。
“怎么能够证明你的手腕骨折了?有医院证明吗?”春燕拖着京腔一字一字地单刀直入。
牛新芳心头霎时一惊。她立即一边掩饰自己的表情,一边假装可怜地说:“啊?我急急忙忙赶着上班,没有带病历。”
春燕仿佛是牛新芳的领导,意味深长地安排道:“好吧,明天记着带来。”
第二天,牛新芳果然带来了医院的病历和x光片。
病历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前臂桡骨粉碎性骨折,休息一个月。x光片上也清晰地显示,前臂骨头外侧多出一块东西,自然就是粉碎的桡骨了。
大家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春燕则悻悻而去。
最后,业务部“社教”的名额转给了其它部门。
星期日,牛新芳到公安厅与赵青松约会。
赵青松看着手臂上缠着纱布的牛新芳非常心疼。他小心地把牛新芳扶到床边坐下,急切地询问伤情。
牛新芳忍着欢喜讲述了“社教”的事情,然后慢慢解开纱布,呈现出白色的石膏。她轻轻地掰开拼在一起的石膏,露出了前臂:一根鸡腿骨平躺在牛新芳的完好无损的手臂上。看着赵青松一脸疑惑的表情,她再也忍不住了,得意地大笑起来。
赵青松终于明白了牛新芳的把戏:“你呀,鬼点子真多!”
牛新芳一脸得意说:“我牛新芳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软蛋。就得治治这些人。”
赵青松为牛新芳感到不平,也领教到她的强硬和计谋,便劝说道:“你快包起来吧。让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赵青松想了一下,接着说:“你哥说,房子下个月就可以到手。我们简单地收拾一下,干脆元旦就把喜事办了吧。这样我也好照顾你。”
牛新芳小心地缠着纱布,认真地点了点头。
1988年元旦,牛新芳和赵青松在安西市举办了简朴的婚礼。公安厅宣传处的领导和同事悉数参加了婚礼。电视台只来了丁岩和晓月,其他人都没有到场。晓月说好像组里的人让谁把礼金带来了。不过,牛新芳真的没有收到。
牛新芳和赵青松在安西举办完婚礼,又回到家乡金山县。
赵光明夫妇在县城最高档的金山大酒店为儿子、儿媳举办了一个场面宏大的婚礼。和安西的简朴婚礼形成强烈反差,金山大酒店高朋满座,杯盏交错,气氛热烈。
牛新芳一袭红色衣裙,红色高跟鞋,新烫的头发上戴着一束粉红色的绢花,笑意盈盈,柔声细语。
赵青松一身白色西服,蓝色衬衣,大红领带,黑色皮鞋,风度翩翩。
婆婆陈秀芳已经从人民商场退休回家了。她对牛新芳的强势和处处掌控儿子有些不高兴,但是看到儿子一脸幸福的样子,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牛有福夫妇发自内心地快乐:一是宝贝女儿终于成家,老两口的心里踏实了。二是女儿成为省会电视台的播音员,光宗耀祖。三是女婿赵青松憨厚朴实,对女儿百依百顺。四是牛家的两个儿子工作体面,也都有了对象。
牛新芳和赵青松在金山县住了几天后便回到了安西,开始经营甜蜜的新婚生活。
新家的面积不大,只有40平方米,一室一厅。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在大城市拥有这样一套小屋已经非常宝贵了。因为很多领了结婚证的大龄男女人因为分不到房子 导致婚期一推再推。
晚上,赵青松在组合沙发上拥抱着专注看着电视新闻的妻子说:“终于可以享受咱们的二人世界啦。”
牛新芳扭过头,含着笑意嗔怪了丈夫一句:“哼,没出息!”
星期天,牛新芳和赵青松拎着一捆从金山带来的干鱼,一起到丁岩家拜访。
丁岩的爱人魏莹是第一小学的教师,待人接物得体大方,说话聊天亲切自然。她在厨房做菜,牛新芳在旁边打下手。
丁岩骑着自行车去商店买啤酒和粉丝。
赵青松很喜欢丁岩的女儿,一直和她玩着游戏。
饭桌上,大家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聊着港台流行歌曲,无形之中感情越发融洽和亲近。
在电视台,牛新芳依旧认真地学习业务,不显山不露水。播音组里无论谁的孩子生病或者家里有集事,她都自告奋勇替别人代班配音。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地把顶替别人当成了她的专业。
一天早晨起床,牛新芳突然感到恶心想吐。她用手揉着脖子,对着赵青松嘀咕道:“千万别怀孕了。”
赵青松倒是开心地说:“水到渠成,瓜熟蒂落。”
牛新芳上午抽空去妇幼医院做检查。结果她真的怀孕了。
晚上回到家,她神情黯然地对赵青松说:“眼下我还没有在电视台站稳脚跟。高中的破文凭也没有拿到手。我可不想要这个孩子。”
赵青松好言相哄:“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担心人流对你身体不好。还是要上吧。早要早长大。”
牛新芳瞪了他一眼:“生可以,小孩我可不带。”
赵青松高兴地说:“没问题。反正我妈已经退休了,让我妈过来带孩子,保证不拖累你的工作。”
牛新芳没有再说什么,习惯性地向窗户外面望去。
此时正是晚霞消失的时候,天空一团灰暗的云块上,散布着微弱的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