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
我很喜欢《新宋》,如果看到书店里有卖实体书的我肯定会买一本,哪怕其中的内容和网络版一模一样也没关系——就当是给作者的支持吧。不过呢……江湖上有言道:“不骂两句作者,怎能显出评论者的水平!”唉……江湖陋习,我也不能免俗,怎么着也要先使劲儿抓几个BUG显摆一下:
石越身为一个现代历史系毕业的青年,出于不可知的原因回到了北宋。身为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系学生,一瞬间失去了自己的所有,却来到了自己所研究的年代,得失之间,内心想必五味杂陈感慨万千。这要是换上一位文笔细腻的作者,就算不七情上脸,怎么着也要搞个意识流什么的造点气氛。然在故事的开篇,除了干巴巴的“精神崩溃”这四个字以外,我们看到的却是石越闲庭信步一般的走进了汴梁走进了北宋。唉,如果再把大雪天改成旭日春风,这就能成为一次完美的郊游了。
可能作者太急于开始这场“更新宋朝”的游戏,因此对石越的现代身份、背景都简略到几乎敷衍的地步。其实这能花多少笔墨呢?只要通过点滴的回忆和感慨,寥寥数笔见缝插针,就能逐渐交代清楚。当然,如果这只是一篇“如何改变北宋历史”的论文,交待石越的现代身份的确是没有必要的,因为石越仅仅是个符号而已。但这毕竟是一部小说,石越是小说的主角,他的成长背景直接关系到他的世界观历史观,直接影响着他在宋朝的政治倾向感情波动。当他遇到挫折受到压力的时候,午夜梦回,翻出自己暗暗收藏的“现代遗物”,想起自己的父母、师长、朋友乃至曾经的爱侣,心中会作何感想呢?如此刻画主角的大好机会就这么错过,真是让人扼腕!
还有托梦救灾那一段,即便把这解释为石越仓促之下想出的拙劣招数,处理得也实在不够圆满。细节姑且不谈,光是这件事的起因就很成问题——石越为什么要主动提出这件事呢?不要忘了,石越并不是真的圣人。这件事从政治上无论怎么看,都是弊大于利,得到的那么点神圣光环,代价还是以后永无休止的猜忌。不要说什么“石越是现代人所以能以人为本”云云,这纯粹是高估了现代人的道德水准。不妨设想一下,如果是个现代社会的政治家,当他做一件事就可能配上自己的前程、声誉乃至身家性命的时候,当他不做这件事,不仅不会受到任何指责还能获取大量的政治利益的时候,他还会去做吗?回想一下各国现代史,这样做的能有几人?即便这数目不是零,至少也是个相当低的比例吧?那么假如面对这种选择的不是政治家,而是你我周围所熟悉的普通人,能有多高的比例呢?至少,会相当的犹豫吧?但是我们没有在主角身上看到这种犹豫,我们看到的只是闲聊中一时兴起张口就说。可惜,高潮就这么错过了,作者完全可以提前几章就开始这种犹豫的铺垫,让读者看着石越在这个问题上犹豫挣扎难以取舍,最后因承受不住压力脱口而出。
当然,我说的这几点,都是针对网络版而言,如果实体书改过来了,自然皆大欢喜——但我对此能否实现深感怀疑。除非是初学者,否则一个作者的强项和弱项几乎是很难改变的,改变的只是扬长避短的技巧而已。
然而一部作品,只要有一个足够耀眼的闪光点,耀眼到让其它所有的缺点都被人无视,就足以成为一部杰作了。
《新宋》就是这样一部杰作。
网络上回到过去改变历史的作品很多,偏偏《新宋》这么特殊:
很多人都想在疾风骤雨的乱世中改变历史,偏偏《新宋》选择了治世。
很多人都相信中国古代的王朝必然是专制暴虐黑暗的,偏偏《新宋》指出不是每个朝代都那么水深火热。
很多人都兴冲冲的跑去和历史上的名将一决雌雄,偏偏石越要和古代名臣大儒进行思想上的交锋和交流。
很多人喜欢用科技和武力获得生杀予夺的权力,偏偏石越运用的是新儒学思想,争夺的是思想界的宝座。
很多人相信只有暴力和流血才能创造一个理想的世界,偏偏《新宋》尝试用人文启蒙与温和的改革来挑战历史。
很多人都赞同《新宋》的观点,但是却没有相关的知识储备,写不出这样的作品。100个写手里面,有80个都能写出一场伏尸百万的战争,有99个都能乐滋滋的告诉古人地球是圆的蒸气能顶开水壶盖;却没几个人能知道《论语新解》这样的东东,也没几个人知道程颢、程颐有什么区别甚至到底是什么人。
《新宋》和大部分改变历史小说的区别,就象是中国古代政治理论中“王道”与“霸道”的区别。而自从1848年以来,中国内部大部分的思想交锋政治博弈,都源于全体中国人在改良与革命、温和与激进之间分歧和争论。是选择疾风暴雨的暴力革命?还是选择温和缓慢的改良启蒙?这实在是个艰难的选择,直到现在,也很难说这两种选择谁胜谁负。只不过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们的教科书更倾向于暴力和流血的革命,更喜欢用阶级斗争式的眼光看待历史看待政治看待文化。很多人也许政治观点不同,却不知不觉地沿用了这种思维方式,以为世界就是这样的世界历史就是这样的历史,殊不知历史学界早已对此进行了反思和扬弃。新宋最大的价值,就是一部“历史科普读物”,告诉读者世界并非一成不变、历史绝非如此简单生硬、暴力和流血并非那么有效、思想与文化也不是那么苍白无力。……
很多读者无法认同《新宋》的这种架空,认为必然失败。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看看最后能有多少读者信服《新宋》的结局。
只不过我所感兴趣的,不止是《新宋》的结局,还有《新宋》结局之后的未来。
“资本主义也罢,社会主义也罢,都是些抽象的东西,我的小说对资本主义萌芽和工业革命的兴趣很有限,那些都是西方中心论的产物。历史有无数种走向,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不过是人类恰巧碰上的能够勉强运行的东西,我的小说不会去追求这种东西。我并不想写一个文艺复兴至工业革命的浓缩版。”
——以上摘自《新宋》序
作者志向可嘉,然而我对此深表怀疑。客观的讲,无论《新宋》的结局是什么,只要想让情节基本合理,作者就很难避开资本主义。当然,真正的变化,也许发生在石越百年之后,小说可以结束,但我们的思索无法停止。
新宋的演变方向是由两个因素所决定的,一个是石越,另一个是当时的现状。石越之所以能在宋朝平步青云,靠的是自己比古人多了千年的经验和知识。他如果以一种空想的社会制度意识形态作为自己在宋朝的政治理想,那么他和王安石司马光相比毫无优势可言。如果假定石越成长的时代就是我们这个时代,那么如今世界上主流的思想主流的社会制度是什么呢?显然不是曾经试图取代资本主义的各种主义。历史上无数先贤都曾经试图让这些“比资本主义更优越”的制度成为现实,他们为之付出了大量的智慧精力时间乃至生命,并且刻意在很多方面保持和资本主义的不同,然而结局……我不认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系研究生能够另起炉灶做得更好。
如果不发展工商业、不搞海外殖民、不搞三权分立、不搞君主立宪、不搞自由民主平等……能否让国家走向现代化呢?我们当然不能排除在某个异世界里有这种可能,但石越毕竟不是个外星人,他再怎么高明也只是个中国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系学生。他和我们成长于同样的世界同样的时代,我们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所想象不出的东西,他也很难想到。就算他能琢磨出个“空想XX主义”来,只怕也没那个信心给宋朝政治家们“传经送宝”——毕竟他最大的优势是自己多出千年的历史经验而不是空想能力。
而决定新宋演变的另一因素——北宋神宗年间的中国,固然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有着天壤之别,然而放眼现在所有的资本主义国家,它们的历史和现状何尝不是千差万别?当然,以作者的历史功底,也许可以推演一种全新的制度。以我有限的知识,只能推测一个近代化乃至现代化的宋朝,相比我们所熟知的西方文明,会更加温和、优雅、保守、稳定;当然,会更加世俗化;面对不同的文明和种族,会高傲而不失宽容。那将会是个放大了的法国、野心减半的俄国、没有西海岸的美国……但愿那不是个昙花一现的西班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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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情请见:http://www.xhbs.cn/qikan/20051101xinshong/index.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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