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苏羽没有去参加传统的联谊酒会,而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蒙头大睡。实际上常昊和孔杰也没有去:从四点以后就没有人能把他们从挂着休息中请勿打扰牌子的房间里面叫出来了。所以这次联谊实际上只有马晓春跟那帮韩国棋手们喝。
晚上,陈好也从北京匆匆飞了过来,想看一看她的美丽男友。但是站在虹桥机场出口左顾右盼了半个小时以后,才看到醉醺醺晃晃悠悠的马晓春和睦镇硕走进来接她。
忍住怒气,陈好说:“苏羽呢?我不是让他来接我么?怎么你们来了?”
睦镇硕用汉语结结巴巴地说:“苏羽,睡着了。电话,是马老师接的。所以我们来了。觉得让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晚上出来~~~晃悠,不好。”陈好处在震怒边缘,说:“那你们呢?喝这么多,来干什么?”马晓春扳扳脸,说:“自然是来……哦……接你。”
陈好无奈的忍受着酒气,招来车,来到了君悦酒店。
苏羽睡得很死。陈好算是领教到了男人睡觉的本事。她在苏羽门口“嘣嘣”的敲了半个多小时的门,手都麻了,也没听到里面有一点动静。
怒气冲天的陈好一甩头跑回了自己房间,倒头就睡,连衣服也没脱。
不过第二天早上,苏羽起的很早。不到七点,就坐在了酒店大厅里面,要了一杯印度红茶,跷起二郎腿,慢慢的品着。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着黄浦江上的淡淡的从上面看略略发红的雾气,苏羽感到一阵心旷神怡。他似乎可以呼吸到那薄薄的雾,看到江上拉着汽笛慢悠悠经过的轮船,听到江边哗啦哗啦的……那是什么。苏羽挠挠头,皱着眉放下发甜的红茶,扭过脸来看着静静的吧台。
这时候常昊也从上面走了下来,穿着一身的藏青的西装,走到苏羽身边,微笑着要了一杯咖啡。
看着挂着职业微笑的女服务生走开,常昊对苏羽说:“怎么样?黄浦江的清晨很美丽吧?”苏羽点点头,深有感触地说:“确实漂亮。但是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常昊摆手:“你说。”苏羽看着窗外,指着江边慢慢的说:“那些人在干什么?”常昊耸耸肩:“在涮马桶。”苏羽又指指下游:“他们呢?”常昊说:“也在涮马桶。哦,那里还有洗菜的。”苏羽问:“我是苏北人,对这里的习惯不是很了解。我问一下,他们……不觉得~~~”常昊一幅无所谓的表情:“多少年来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实际上上游和下游一起涮马桶洗菜的人们都在大声聊天呢。这里听不到。”
苏羽挠头,不再说什么,静静的喝着红茶。常昊也很有默契的没有再说话,好像是怕打扰了下边大笑着的人们。
常昊突然想起来什么,说:“苏羽,昨天有人打电话到你房间找你,是马老师接的。他怕打扰你休息。”苏羽放下杯子,说:“谁给我打的?”常昊笑了起来,很怪异。苏羽不明所以,问:“谁啊?你笑什么?”常昊说:“我想起来了。是陈好。她说昨天晚上过来。”苏羽一愣:“什么?那她人呢?”常昊耸肩膀:“不知道,我睡得不比你晚多少。”苏羽冷汗立刻下来了,站起来一路小跑到接待处,问接待员:“那个,我想问一下,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个叫陈好的女性住了进来?”接待员看他一眼:“对不起……”苏羽说:“我是她男朋友,是中国棋院的棋手。我是苏羽。”接待员说:“昨天的比赛就是你?”苏羽点头。接待员立刻笑了起来,用甜的发腻的声音说:“少等一下,我帮您查。”说着迅速翻找起来。
找到陈好的房间号,苏羽回到客房那里,开始“嘣嘣“的敲门。
陈好猛然间在梦里边被惊醒起来,揉揉发涩的双眼,穿上拖鞋习惯性的就走了出去开门,嘴里还念叨着:“怎么这间屋子变大了?”
也正是因为陈好习惯了在宿舍的生活,所以也没顾及到身上穿的衣服就出去开门。
看着一身皱巴巴西上短裙懒挽青丝的陈好,苏羽目瞪口呆。
陈好还没有反应过来,怪罪地说:“苏羽,怎么这么早呢?”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尖叫一声迅速关门回去重新找衣服穿。
等女人换衣服上妆是世界上最让郁闷的。苏羽在门口转悠来转悠去,脑子里面不停的回想着刚才素雅的陈好。
没有化妆,身上也不是平时整齐的衣服,在苏羽看来,却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
不过苏羽这次等的事件不是很长,也许是陈好特别有什么事情,所以半个多小时以后,苏羽就看到了打扮好的陈好拉开了房间门。
走进去,苏羽咧着笑说:“好好,你怎么来了?怎么也没告诉我呢?”陈好俏脸含怒,说:“昨天晚上睡得很早啊你,竟然让马晓春跟睦镇硕两个醉鬼来接我。”苏羽轻轻搂住陈好说:“早睡早起身体好,你不也常这么说么?再加上这一段我确实是应酬太多,根本没好好休息。昨天的比赛你也看了吧?那下的都是什么啊……”陈好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让苏羽抱着,说:“是啊,你苏大国手下的那么……那么~~哼哼,也能赢,所以早点睡觉也好啊。”苏羽嬉皮笑脸地说:“那是,我可是严格按照你给我的作息时间表……哦,你没给过么?我记错了。不过这件事情是马老师大包大揽,别怨我啊。对了,大闸蟹怎么样?听常昊说有一家馆子不错,走么?”陈好没好气地说:“大早上起来你就让我吃螃蟹,是看我肚子好使唤是怎么着?”苏羽连忙说:“也不是啊,反正今天没事情,一会儿咱们去吃蟹黄包,好不好?然后我陪你去转转外滩南京路什么的。别说,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上海,挺想转转的。晚上咱们吃螃蟹?”陈好噗嗤笑了起来,说:“你可真坏,知道我喜欢逛街,所以我一生气就带我出去逛。”苏羽把头放在陈好肩膀上念叨:“没有三两三,那敢上威虎山。”陈好圆睁杏目:“你说什么?”说着在苏羽后腰上掐了一把示威。
苏羽苦笑:“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咱们走吧?现在出去正好吃早点。我再问问常昊上海哪里好玩。”陈好点头,于是苏羽领着圣旨带着她走了下去。
晚上,陈好说吃多的螃蟹肚子不舒服,于是两个人早早的回到了酒店——这也是苏羽的小阴谋,他知道娇气的陈好吃下4只大闸蟹肯定不舒服。
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在晚上九点早早的上了床,安心睡下,养足精神准备明天一场兄弟阋于墙的大战。
兄弟阋于墙也是《体坛周报》围棋版的大标题。当然这只是二条,头条是孔杰战胜李昌镐的消息。
这很是让中国的棋迷振奋了一把,毕竟好几年了,李昌镐和曹薰铉师徒一直垄断着世界棋战赛的大头衔。而孔杰这次及时的胜利几乎达到了让人们奔走相告的地步,也极大的鼓舞了棋友的信心。天津队来上海助威的领队也大喜过望,有一种拾到宝的感觉——他一开始去北京找王文达的时候可没想到国少七虎之一的孔杰竟然会自己找上门来说要加盟,而且还说条件什么的都无所谓。现在又看到孔杰发威将不可一世的李昌镐斩落马下,当即慷慨的自己掏钱请了孔杰一顿大闸蟹,还说如果孔杰进入决赛,那么等孔杰回到天津一定重赏,让各界人士都来给他庆功。
孔杰这顿大闸蟹吃得很爽,也说要打进决赛给中国人争脸。但是对于重赏什么的他倒没想法,倒是领队后面那句庆功可真的吓了他半死:这几天他还没喝够是怎么着!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第二盘比赛开始。这次苏羽孔杰常昊他们没有迟到。苏羽也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坐在他的座位上,摇着扇子闭目养神。
于是在苏羽和常昊之间,一场内战真正打响。
常昊一扫昨天早早认输的颓势,第三手就没有像往常的比赛那样抢占角地,而是咄咄逼人直接的挂角。苏羽同样不甘示弱,不管右下那个空空的地方,很强硬的托在了挂角的黑子上。
于是这盘棋形成了一个很少见的样子。双方在白子的左上角完成了一个复杂的大雪崩,常昊下出新手,苏羽长考之后稳妥应对,形成了黑外势白实地的局面——但是就是没有人去抢占那个看上去极美的右下。
苏羽利用常昊整形的机会得到先手,在上边夹击黑棋。于是战火向整个上边蔓延开。
常昊经过长考,认为上边的棋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于是悍然对右上进攻,反逼住了苏羽上边的孤子。
苏羽被这手棋的强硬压得一时间有点手忙脚乱,算来算去找不到一条能够不损的路,只好无奈的出逃上边一块。常昊得理不饶人,一手一手缠住了出逃的白棋,不让苏羽有喘息的机会,大展缠绕攻击的美妙手段。
苏羽脸上的汗慢慢的多了,本来就没什么红润血色的脸上更加苍白,手里的扇子也摇得更加快了。
救了苏羽的是裁判,当王七段走进来宣布封盘的时候,苏羽才从常昊的巨大压力下解脱出来,倒在椅子里面大喘了一口气,抹抹脸上的汗水。
常昊则对封盘深表遗憾:如果苏羽没有这一个半小时的休息,让我继续下去,最后胜利的肯定是我……不过想什么都没有用处了,封盘了,所有人都要离开对局室。
苏羽一口一口吃着陈好用勺子喂给他的饭菜,食不知味的回想着上午的对局。
他和常昊都知道,到现在为止,苏羽还没有露出败象,虽然一条大龙在苦苦支撑,但是也并不是没有机会;常昊只是拥有优势,还没有胜势。
他们都知道,一切都要看下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