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八强以后,兴奋的陈好不知道想起什么,下午4点多比赛刚结束就拖着苏羽去美容店做面膜。
看着躺在白色大床上慵懒着闭目养神脸上一片绿油油据说是从韩国的深海挖出来的泥,苏羽心里面一阵一阵的恶心:天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偏偏这帮女孩们还就拿这个当宝贝,来了就点名要这个,据说能美白润肤消除皱纹等等之类。
放眼望去硕大一个大厅里面躺了至少七八个绿头妖怪,苏羽实在想不明白这闻上去有一股蛤蜊味道的东西有什么好处。
他坐在一边,穷极无聊的随手翻看着美容院提供的当天的报纸,看看有什么新消息。
也没有什么。无非就是去年国内GDP增长了多少多少,是亚洲第一世界前几名。苏羽对这种消息一项兴趣不大。倒是后面体育版写的豪爵杯八强赛战报他看得津津有味。上面说,芮乃伟在休养了一年之后卷土重来,重创唐莉之后剑锋直指上届冠军陈好,以现在的状态来看,芮乃伟重夺属于自己的女子世界冠军之路上也只有陈好和随后可能遇到的朴志恩和张璇的对手能拦住她。
苏羽想了想对好像很享受的陈好说:“好儿,明天下午和芮乃伟的比赛,你有多大把握?”
陈好哼哼两声:“不知道,据说她很厉害,但是我也没见过。反正不管怎么样,让她到时候见识一下本姑娘的利害就是了。”
苏羽笑了笑:你倒是很有自信。凑过去低声说:“你入段晚,对她不了解。但是我可是见过她的厉害的,明天上场之后一定要小心,她的力量很大,而且手段很毒。能把着世界女子围棋头把交椅将近10年的芮乃伟,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的。”
被海泥糊在脸上的陈好继续哼哼:“我不知道,反正明天的比赛碰一碰就知道了,谁管她以前怎么样?明天她输了还不是证明我厉害?”
苏羽挠挠头。陈好是天不怕地不怕,自己好心提醒她的这一番苦心也算是白瞎了。
陈好躺了一会儿,低声说:“苏苏,回去之后跟我摆摆她的棋,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个三头六臂法。”
苏羽从报纸上探出头来:“好说。”
陈好闭上眼睛说:“你怎么也跟老陈似的,有事没事的开个动员会报告会,生怕我们没压力是怎么着?”
苏羽无语,找了找词说:“不如去老师家,他跟芮乃伟下棋比较多,相对也熟悉一些,跟他说说看能不能多了解一下。”
陈好懒洋洋的挥挥手:“小苏子,你去办吧,到时候回个话。”
苏羽站起来“喳”一声,扭头走出了大门用手机拨通了老聂的电话:“老师?您好。我是苏羽……云青不要闹,快去找你爸爸去。”
“小羽啊,这一段忙什么呢?也不来看看我老人家。”老聂浑厚的声音笑着说。
苏羽歪一下头:天天在棋院看见您,没事还拜访什么啊。当然话不能这么说:“老师,这一段弟子没去看您,没尽到孝道,是弟子的不对,这不给您赔礼道歉来了么?”
老聂哈哈大笑:“行了,说吧,什么事情?”
苏羽把芮乃伟的事情和他说了说。老聂那边沉吟了一下:“芮乃伟啊,行,你们现在过来吧,我这里炖的红酒鸡,到时候咱爷俩喝一杯。晚上我好好给陈好讲讲。你在年后的比赛里不也要跟她比赛么?正好一起了。”
苏羽有些感动:老师还记着我的比赛呢……他笑笑说:“陈好正在美容院呢,做什么海泥面膜,可能要晚一些过去。”
老聂说:“没关系,给个时间。我那口子也在美容院,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晚上七点能到么?”
苏羽只好跑回去把手机放在陈好的耳边,陈好说:“老师,我们差不多6点半就差不多了,7点肯定到了。好就这样。拜拜。”
陈好拉着苏羽的胳膊跟他约法三章:“去了之后不许喝酒!听到没有?你现在伤还没好利索。”
苏羽笑嘻嘻的敬个礼:“收到。”
不过到了聂家,事情就由不得陈好做主了。老聂一句话“舒筋活血喝点喝点吧。”之后拿出来一瓶金剑南春给苏羽满上,陈好干瞪着眼睛不敢说话,只好拎着云青的耳朵抱着百般调戏。
饭桌上,老聂吃着吃着突然长叹一声把筷子放在小碟子上:“芮乃伟啊,江铸久啊,丰云啊,他们这些人都是九段啊,结果就这这么出国走了,不回来了。”
苏羽听王鑫说过这里面的内情,闷不作声的低着头啃着一个鸡翅膀。
陈好接过王姨端来的一碟小菜纳闷的问:“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当初为什么他们要离开中国棋院?”
老聂摆摆手说:“这些事情啊,就不要再提了,都是上一任的事情,说多了也没什么好处。不过芮乃伟和丰云当初都是很厉害的女棋手,结果一个去了韩国,一个干脆过了太平洋。跟你说,芮乃伟这个人,别看她是个女的,但是当初在晓春他们那一拨里面男男女女都算上,她是拔尖的。”
陈好问:“有多厉害?”
老聂睁大眼睛看她:“就算你入段比较晚,但是以前学棋的时候,总也听说过她的名字吧?世界女子冠军呢。”
陈好摇摇头:“我入段之前都是单独请的棋手教,也没听他们说过这个名字。而且进了棋院之后也没人跟我说过。”
老聂拍拍她的头:“这也不怨他们。没人说只是因为都不愿意提起来。算了,快点吃吧,吃完了我们打打谱,我给你讲讲棋。”
陈好虽然一肚子好奇想问个究竟,但是看到脸色阴沉的老聂和始终不插嘴的苏羽,也只好把问题咽到肚子里:反正苏羽看样子知道,也不怕他跑了,回来慢慢问就是了。
坐在棋盘边,老聂不断的摆着棋说:“芮乃伟作为一个女子,拥有的却是男棋手的力量和判断力。看在这里她就没有下普通的俗手跳,而是直接不顾薄味打穿,之后连出两个手筋掏掉唐莉上面的大空,逼着她出逃。但是之后没有像你,陈好那样直接杀大龙,因为她能看到唐莉这里的手段,知道强杀是要吃弹的,所以一边紧气一边搜刮边上。”
陈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了一眼棋谱。
老聂叹口气说:“现在中国棋院里面已经没有九段的女棋手了,都是拜上一任认为中国女子独步世界,就没有必要搞了,所以撤销了女子国家队。弄得现在杨晖也心灰意懒,张璇她们因为缺少比赛显得手生。陈好啊,要是你再得一个世界冠军,就该是九段了。张璇还差一点就到九段了。希望老陈能在过年之后把女子国家队恢复了。不过有个好消息,上边看着现在实在不成样子,所以决定每年单独划两个女子入段的名额,希望能有所帮助吧。”
苏羽想起什么事情说:“对了,联赛里面不也是要求每队每场比赛必须有一个女棋手登场么?虽说肯定要被放在五台女对女,但是也算是个锻炼了。”
老聂一边下棋一边说:“这算什么锻炼?张璇跟常昊没事的时候也下棋,还是手生。为什么?缺少比赛,和男棋手正式的比赛。没有压力,她们长不大。陈好你也一样,虽说和苏羽连的进步很大,但要想真的在围棋上占据一席之地,就要和男棋手打比赛。芮乃伟在韩国就是不断地参加各种比赛,不断地锻炼。”
陈好咧下嘴做个鬼脸不说话。苏羽和老聂一起摇摇头看着棋谱,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
几盘棋摆完,老聂站起来捶捶腿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也别走了,就住在我这里好了。反正也清静管了,你们来了也热闹热闹。苏羽,还是你那个房间,去拿好被子盖就可以了,那里枕头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去吧,我也累了,休息吧。”说着,慢慢的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当苏羽和陈好吃完饭走进棋院,却看到了毛毛正戴着太阳镜坐在小酒吧里一个人坐着喝饮料。
看到苏羽愣了一下让陈好先上楼之后之后走过来,毛毛跳起来过去笑着说:“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咱俩一起。”
苏羽拉着毛毛的手往上走,问:“你们不早就放假了么?怎么没回家?爸妈他们知道你在这里么?”
毛毛脚尖踢着地说:“知道啊,他们没跟你说我今天过来?我打工去了,所以呢,回家要晚一点。”
苏羽推开研究室的门找个座位让她坐下说:“打工?打什么工?”在他脑海里突然想起来以前去酒吧常常见到的那种打扮入时风骚入骨妩媚如心的大学生mm,心里别的一跳。
毛毛看着苏羽突然有些发黄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的说:“哥,你脑子里面能不能正经一点?只不过是去卖卖……”苏羽脸色立刻发红,眼球开始充血。
毛毛敲他一下:“去卖空调。哥,我是你妹妹,能不能正经一点?好了好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苏羽放松的吐一口气,说:“今天晚上的飞机,你也没跟我说一声你要来,现在我去打电话订飞机票,不知道还有没有。你在这里等一下。”
毛毛无聊的看着空空荡荡的研究室,站起来四处闲逛,偶尔拿起一个棋子拍在棋盘上,听着脆脆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常昊推门进来看到毛毛有些惊讶:“毛毛,你怎么来了?你哥哥呢?”
毛毛看着他笑着说:“我哥去给我订飞机票了。怎么了?”
常昊摇摇头走出去:“比赛就要开始了,那边的摄像机就等着他宣布比赛开始了。”
毛毛眼珠转了转跟在他后面往对局室走过去:“常大哥,你宣布不也一样么?这个裁判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
常昊拉开门进去看着已经全部准备就绪的人们低声说:“裁判很重要,很多时候棋盘上的争议就要靠裁判来解决。苏羽去年禁赛的时候考了一个专业的裁判证,这里只有他能坐在那里宣布比赛开始结束。”说着指指裁判席上写着苏羽名字的牌子。
毛毛看了看时间:“没关系,比赛2点开始,现在还有一点时间。常大哥,你为什么不考一个裁判证?”
常昊站在沉思的张璇身后看着她说:“这个证只要你报名基本上就能过,但是之后的事情就麻烦多了。全国很多大大小小的比赛轮到你了你就要飞过去看着。苏羽是跟老陈他们是商量好条件的。”
苏羽这时候匆匆忙忙的赶进来坐在裁判席上宣布:“第三届豪爵杯世界女子围棋赛,四分之一决赛现在开始,请双方棋手猜先。”说完看看面前的四盘棋没有什么问题已经开始了比赛,就站起来走到毛毛身边低声说:“这里不能随便进的,你怎么进来了?进来了就不要喧哗。听到了?”
看到毛毛点点头之后他继续说:“机票已经订好了。晚上8点。你要是有什么行李之类的快去取。”
毛毛摇摇头,专心的看着张璇和朴志恩的比赛。
苏羽走到陈好的身边,低下头看着棋盘上的形势。
芮乃伟猜到了黑棋,第三手就直接挂角在右下白星上。看得出来虽然陈好以前见过了不少这样子明显要形成乱战局面的下法,但是却还是显得有些猝不及防的样子,低下头开始长考。
苏羽知道陈好和他一样不是很喜欢混乱的局面,仔细得替她想着应付的手段:右上角黑棋下的是小目,白棋应的右下星,作为对后面的考虑,应该先去占住角地,以免后面目数上出现问题。
但是如果简单的小目去占左边的两个角,那么芮乃伟就可以继续先手在左边挂,一样是挑起混战。
苏羽挠挠头:要是他自己的话,完全可以一间高夹,跟芮乃伟拼斗一番,但是坐在棋盘边的是陈好,要是应对不善的话很可能一开始就落到下风。
20分钟之后——相对于女子加在一起4个小时的时间来看,的确是一次长考了,陈好下出了应对:三间低夹。
苏羽有些发愣的看着那个像是避瘟神一样躲着黑子走的白子,摸摸头想了想:也好,反正陈好现在也不想跟芮乃伟比力量,走远点占据实地也是好的。
但是芮乃伟好像就是打定了主意要缠斗到底的肩冲下边。
陈好的表情似乎愣了一下,有些不安的转转身体看着棋盘继续思考。
苏羽看到陈好的背影有一些发颤,知道芮乃伟轻轻松松的靠着这两手棋就站到了上风,让陈好有了一些畏惧的心理。
不能小看啊,虽然是个女人。苏羽转过身走回裁判席,低声对身边的牛玉田说:“你觉得这次的冠军会是谁?我觉得芮乃伟的可能性很大。”
牛玉田看看说:“陈好姐姐很厉害啊,你为什么说芮乃伟会得冠军?”
苏羽摇摇头:“不是一个档次的。”
牛玉田惊讶的看着他:“真的?”
结果证明了苏羽的目光,陈好三又四分之三子落败,目送芮乃伟进入半决赛。
在飞机上陈好一直低着头看着窗户外面幽暗的大地,苏羽在照顾好毛毛之后回来关心地问:“怎么了?输了比赛也不需要太不开心,下一次赢回来就是了。”
陈好趴在前面的座位靠背上摇摇头,满头长长的青丝在灯光下轻轻的滑动着,披散在肩膀上。
苏羽继续劝她:“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老公我跟李昌镐下了多少盘?输了多少?还不是最后一次赢了拿到了世界冠军。所以说,不要急,慢慢来,你办事,我放心。”
陈好转过头看他一眼:“行啦行啦,苏大政委,我是上了飞机犯困而已,别说得这么严重。不过跟你说,LG杯的时候,替我赢她,听到没有?”
苏羽拍胸脯:“那自然没有问题,我会拿出看家本事跟她放对。”
陈好躺在大座椅上闭着眼睛说:“让你看的茨威格的传记,现在看了多少了?别回来去我家的时候我妈问你问题你说不上来。”
苏羽愁眉苦脸的拿着精装版的书拍自己的头:“看了,看得我都快疯了。你就别提这件事情了好不好?你妈也是,怎么就好这口呢?”
陈好白了他一眼:“别废话了,我要休息了。到了叫我。”说完闭上眼睛。
之后的过年大同小异,一家人坐在吃完年夜饭之后看着越来越无聊的春节晚会打哈欠聊天嗑瓜子。陈好给苏妈妈带过去的衣服什么的很受老人家喜欢,一直抱着陈好亲亲热热地聊天。
大年初一苏老师带着水果礼品出去拜年,回来之后一家人就拉开桌子打麻将发扬国粹的精神。
初二到了陈好家,苏羽就开始受苦受难了。虽说这个女婿也不需要给她家扫地作卫生,但是陪着很久没看见他的陈夫人聊天就很要命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夫人特别喜欢给苏羽讲什么哲学啊,伦理道德啊,心理学啊之类的。
等过完年回来,苏羽开始准备参加比赛。第一站就是韩国大邱,进行LG杯本赛的第一轮单败淘汰。
坐在芮乃伟的对面,苏羽笑着说:“芮老师,今天我是来给陈好报仇的,希望您不要介意。”
芮乃伟差点笑出声来:“你这小子比五年前的时候可有意思多了。给陈好报仇需要跟我说对不起么?不过说真的,陈好那盘棋下得很好,如果她能多参加正式比赛的话,我相信她能更进一步。”
苏羽点点头:“现在女子比赛就是太少,主要是缺少赞助商。老陈这一段一直在想怎么把女子水平弄上去,但是没有赞助商啊,没有办法。对了,听说豪爵公司也打算退出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接手。”
芮乃伟看看身后的江铸久,低声说:“这个希望能有人接,要不然就这么一项女子的世界大赛,可别就这么完了。”
苏羽把扇子放在棋盘边:“希望如此。”
在猜先的时候,芮乃伟说:“苏羽流,李昌镐对你的棋力大加推崇,李世石那个一向眼高于顶的家伙也崇拜你崇拜的不得了。我也想见识一下。”
苏羽笑起来:“说实话,您是女子世界冠军,我也很想和您切磋一下。”说着,拈起棋子轻轻拍在棋盘右上角。
陈好在中国棋院的研究室里看着还是一张空棋盘摆在屏幕上的笔记本电脑催促着负责网络解说的老聂:“聂老师,韩国那边怎么还没把棋谱传过来?现在比赛已经开始了呢。”
老聂无奈:“比赛才刚开始,那边肯定要等一等才能过来画面。他们也是看着对局一点一点地上传。你就别着急了。我知道你想看着苏羽怎么赢芮乃伟的,但是也不要着急好不好?看,过来了,已经开始落子了。”
陈好看着屏幕低声说:“苏羽的黑棋?这是几分钟的过程和上次我跟芮乃伟的比赛一样。她也是三间低夹呢。古力那小子还说什么这手棋不好……”
不过显然苏羽的手段比陈好要强得太多,在下边轻轻卡着白棋的一个断点之后转身跳出来就让芮乃伟刚才的进攻一无所获,自身也得到了相当的安定,同时在右下角形成了一道阻挡白棋继续进攻的模样。
陈好笑逐颜开的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白子被黑棋打击的不断后退,甚至开始轻轻的鼓掌。
老聂一边打字一边摇头: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什么事情就给高兴成这样子。不过说起来,富士通杯好像也要开始了。我的第一个对手是谁?
老聂打完字,顺手打开一个网页,看一下富士通杯本赛第一轮的对阵表。
看完之后,他愣了一下。因为他的名字,是和苏羽联在一起的:第一轮,日本关西棋院2月19日,中国苏羽对中国聂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