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细细,如断落的丝线,断断续续的斜飘过来,落在房顶上,街道上,窗台上,也落到撑起的油纸雨伞上。近处的绿枝嫩叶,青翠欲滴,远处的房屋城墙,落在茫茫的雨雾中,却似轻烟笼罩,模模糊糊。
冒着轻烟细雨,一辆普通而略显破败的马车颠颠簸簸的由远而近,向着江边直弛而去。大约过了一刻,却突然拐出官道,直抵江堤才停下。
“咯吱”一声脆响,一只洁白纤弱的小手推开车门,一身水绿青衣的墨如兰出现在车门口。先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沁入心肺,嗅之一口,清爽宜人,整个人都感觉清醒了许多,让人极为舒服。
墨如兰原本苍白疲惫的脸色也似乎好了许多,举目四望片刻,见没什么异常,才对身后的马车说道:“婉清姐姐,可以出来啦。”
马车处人影一闪,机敏的木茜跳了出来,第一时间看了看四周,不一语,站到一边。
随即,英武窈窕的李婉清也从马车上走下来,看到墨如兰站在一边,连忙走过去,还没开口,墨如兰已经先说道:“婉清姐姐,从这里下去有条小船,你把这个交给船娘,她就会载你过江。一路保重。”
李婉清面色复杂的看着一脸淡然的墨如兰,许久才轻声说道:“如兰,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如果今生无法报答,来生我一定还你。”
墨如兰微微一颤,目光流露出挣扎痛苦,还有许多无奈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说道:“婉清姐姐。我还是劝你不要回去,很多时候,我们都看不到真实,以为见到的就是事实,你再好好想想。”
“如兰,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可能放弃西夏。不可能放弃先祖遗留的基业,你地好意我心领,就算这次回去一定会死,我也不会犹豫。如兰,谢谢!”最后两字咬音极重,不等墨如兰回答。拿过她手中的信物。转身大步向江滩走去,充满一往无回。
望着她的背影逐渐隐没在堤下,墨如兰举起手,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喉咙堵的很,一时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看着李婉清走下河滩。
李婉清很快就找到那艘小船,临上船前,她看了一眼河堤,墨如兰还在那里。很是哀伤的看着她。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觉得鼻子很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很想喊一声,可喉咙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一般,很想看清楚墨如兰此刻地样子,泪水却又遮住了自己的视线,迷蒙蒙的看不清楚。
“如兰。对不起!”
在心底暗暗抱歉一句。李婉清转身进入小船,隔断了彼此的凝视。
眼见李婉清走进小船。墨如兰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喃喃说着“对不起”,声音很低,也很轻柔,还带着说不出的歉疚。
一个壮实地身影出现在墨如兰身后,低沉地劝慰道:“如兰,这是婉清自己的选择,很多时候,就算我们看到结局,也不能阻止事情的生……你不要太难过,墨门上下可都还指望着你。”
小船驶向江心,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淡淡的水雾中。
墨如兰注视江心许久,才缓缓转过目光,望着身边的墨师义,略带些悲伤的问道:“师义叔,婉清姐姐真的不会有事吗?”
“是的,就算她回到西夏,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何况这次还是陛下……要不了多久,你就能知道。”墨师义及时的改变了话题,“如兰,虽说这件事情的真相和你猜测地**不离十,但陛下毕竟因此事免了你地官职,如今你又将婉清放走,只怕事情会很棘手……何况天威难测,很多事情都是你自己猜测出来的,陛下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反到是雷霆大怒,若此事被别的官员揭出来,只怕……”
墨如兰轻轻闭上眼睛,她知道墨师义担心什么,也知道这么做的风险,但她还是做了,她这一生,最感激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李婉清,一个是赵昀,可偏偏这两人却是如此一番局面,彼此算计,还将自己夹在当中,好生为难。
想起这些,她就感到心力交瘁,哀伤不已。
她追随赵昀的时间很长,对赵昀的为人有着深刻地了解,特别是担任民政大臣期间,生地那些事情,更是让她明白到赵昀的另外一面。
从她接到李婉清请帖地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到一些事情。和李婉清的见面,更是清楚了赵昀将要做什么。故意激怒赵昀后的处罚,更是让她明白赵昀心意有意为之。
墨如兰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她在西北呆过,对西夏的情况很了解,就算不能猜出全部,也能知道赵昀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但她能怎么办?
李婉清是铁心要走,赵昀是顺水推舟,无论她是拒绝,还是执行,结果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也许,让她来做这件事情,对李婉清反而更好。
但这些,她都无法和人明说,无法将心中的苦闷和为难述说出来,这种揪心的折磨,岂是几句话能说尽?
“师义叔,父亲常说,有些事情是必需要做的……陛下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将话说出口,墨如兰却觉得很累,钩心斗角,彼此算计,就算明知是帮凶,也无法摆脱,还是要深陷局中,这种感觉好难受。
墨师义的目光露出疼爱和关心,叹了口气:“如兰,就算你不插手,婉清同样会这么做,没有任何区别。何况,若由我们来安排。路上的意外和危险可以减到最少,这样对你,对她,都好。”
一抹疲倦袭来,让墨如兰觉得有点头晕,退后两步抓住马车。墨师义连忙上前,轻轻把她扶住。略带责备的说道:“如兰,事情已经这样,不要再多想,回城吧。”
墨如兰再度看看江中,那抹小黑点早已消失无踪,黯然的转过目光。轻声说道:“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走吧。”
将墨如兰安顿好后,墨师义又坐上驾者位,一甩马鞭,向着城门驰去。
马车消失后,一条人影出现在马车停留的地方,看看江心,又看看远去的马车,点点头,反向而去,消失在雨雾中。
也许是雨雾地原因。江中的航船并不多。载着李婉清的小船灵活的在江中穿梭,就像一条游鱼,敏捷而灵动,让人赞叹。
一直在船篷边警戒的木茜见没有什么异状,就缩回身子,对李婉清说道:“公主,我们过江后怎么办。真的按照如兰小姐的安排走吗?”
李婉清置若罔闻。她没有听清木茜地提问,她现在脑海中满是一些回忆。一些以为已经遗忘的回忆。自从离奇脱离大难以来,她就一直在探听,在计划,在筹算,现在终于成功的走出第一步后,她反而想起许多前尘往事,想起那些快乐无忧的生活。
这回忆,如同梦魔,追逐着她,缠绕着她,不给她片刻安静,却又让她无比的安静。久远的快乐就像又回到身边,彼此无猜地日子看起来似乎触手可及,只要轻轻前进一步,一切都可以放到手中,攥紧在手心里,逃不了,也放不走,自由翱翔在广阔地天空中。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美妙,甚至让她有些迷恋,直到木茜再度大声询问,才让她醒觉过来,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木茜到没多想什么,将问题再度说了一遍后,李婉清恍惚的精神才逐渐恢复过来,反问道:“你为何要这么问?”
木茜探头看看外面才转过头,低声说道:“公主,我现如兰小姐很是奇怪,本来应该是我们连累她,可是她几次和公主见面,都是满腹心事,欲言又止,特别是刚才,她好像很内疚,我担心……”
“别说了。”李婉清很不高兴,“你是不是认为,她是想在路上害咱们?”
木茜不敢回答,只是疑惑的神情,却是不言自明。微微叹了口气,李婉清想起建康生的一些事情。当她知道墨如兰因为给她求情,遭到罢免的时候,她很是内疚。原本想去道歉,没想墨如兰却先找到她,让她乔装后,随其出城。
就算李婉清在政治上面觉悟不多,也现这事透着一些古怪,她不怀疑墨如兰,但要说墨如兰不顾墨门这么一大家子,私下放走她,却也觉得很是别扭。特别是送她出城的路上,墨如兰几次欲言又止的隐晦劝说,更是让她察觉到一丝不寻常。只是要说墨如兰想害她,那绝对不可能,最大的可能是墨如兰不看好自己,想阻止自己,却是自己辜负了她的好意。
见木茜还是疑窦重重,李婉清无奈地摇摇头:“木茜,如兰地为人,我信的过。何况这次真正放我走的,并不是婉清。”
“不是婉清小姐?”木茜似乎很迷惑,不知她说的什么。
李婉清没有进一步解释,只是肯定的说道:“木茜,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只要记住,今后我们能够相信的只有如兰。”
顿了顿,缓缓说道:“还要小心赵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