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感到夜突然静了下来，散开的所有的心绪一下子收了回来，密集地聚在脑中，高速地判断着来自外界的每一丝动静。自我与敌我的，生物与非生物的。

四周绵长而细腻的呼吸如缕缕游丝般飘进我的耳朵，随着吹过的风一起，混合成一层层滞闷的压力，一排排袭来。

风抖动着我的衣襟，带起细微的声响，配合着零落散于四周的蝈蝈的鸣叫，为无形的杀气编排着零乱的节奏，一拨拨地激荡着我的心。我垂下了眼帘，静默着。我在等待。

一，二，三心中的我默念着，沿着周围数去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三。

二十三个人埋藏在我的周围，用着错落的方位，高低的掩饰；有着相异的功力，截然的心境。但有一点却相同，他们也在等待，和我一样。

杀气在等待中凝滞，僵持，浓缩，挤压着有限的空间，让每个人的呼吸浊重起来，淡淡而深深地弥漫在清冷的空气里，稀薄着它。

但胸前传来了轻轻地蠕动——那是冷凝的。知觉告诉我，不能再等了。

于是凝注的刀气从残意上绽放出，在幽暗的夜里撑出一道幽蓝色的荧光。在同一时刻，传来了剑气破空的呼啸声。九支剑，从我的左右射出，对着不同的方位。

撕开谧静的外衣后是躁乱的杀戮，在一个相同的瞬间，流血开始。

二

九道剑气很有默契地阻住我前方的去路。在我退却的时刻，纷纷打在已踏过的石板上，嗤嗤地发出声响。屋脊上暗黑的身影层层弹起，交错在点缀着星光的天幕下，挥舞出剑花，一批批向我攻来。

怀中的女人似乎感到什么了，柔软的身子好像在颤动着，让我按紧了她的时候，挥出了迎面的一刀，带出蓝色幽然的光带，没入了迎面的黑影体内。

暗影如突然折翅的飞禽，在空中落下的轨迹狠狠地歪过，重重地摔跌在石板上，挤出沉闷的钝响。冲出的血水如喷泉般柱状地朝空中涌出，散花般地泻下，淅淅沥沥地拍打在冷脆的地面，只残留下夜风吹出的血腥。

一个。我默念着，朝着补上的另一个划去。带着全身的杀意，带着义无反顾的决心。

三

一段畸恋是要付出代价的。也许代价就在眼前，而美丽的结局就在背后。它正等待着我冲出一条血路，用最浓最腻最稠的浆液洗涤去人世间最丑恶的东西在它其上的附着。

于是摧毁的欲望积压着，面对着任何过来的一个威胁爆发出，致命，倒下，伏尸。血液慢慢铺盖住原本淡青的地面，留下了一片片永远的殷红的浸渍。像是这段感情的印证。

但为什么我的感情中却离不开血呢？极度的爆裂包裹着悲哀的本心，飞溅的粘液中参杂着滚烫的热泪。

我紧抱着她，虽然我知道她已经醒了过来。此刻我好像是她唯一的依靠，她静静地伏在我的怀里，平静地直视着惨烈的厮杀。我也一样，她已成了我如今进退的重心。

两人如连体婴儿般的不可分割，如连体婴儿般无限悲哀。

四

不盈一尺的四周充满了激烈而病态的喘息,先前所有故作的平静已不复存在，剩下了赤裸的兽性的杀戮。眼中的吞噬刺穿了黑暗，直射过来，闪动了毁灭一切的疯狂。但这疯狂的火花在闪烁出的刹那又熄灭了，倒在了地上，成为一具慢慢退去热量的死尸。

我踏着死尸，进行着我所要完成的梦。

一切如机械般。机械。

五

弥漫在夜空里的血腥越来越浓腻了，他们的，我的。每当身边传来带着嘶嘶溅血声的阴影仆地压出的快意的声响，脑中的那个数字就会自动地加一。心中的暴戾也会被那瞬间失去的生命的快感重新激发出来，凝成实质的刀气，贯彻到下一个的身上。

眼前的极力跳跃的黑影似乎变得稀落了，层层夹杂的呼吸变得清晰了。于是我数到了二十一，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的期盼一般，眼前似乎没有阻碍了。

但在第二十一个的心房被刀气炸开，而摇摇欲坠时候，致命的一击从他空洞的胸口穿出，锐利如锥般朝我狠狠的刺来，呼啸着一种莫名的仇恨。

这是一段我力竭心衰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