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夕阳将老僧离去的影子越拖越长。我清楚地记得,那时他向缓缓着西方迈步,背对着我的注视,再也没有回头。视野里,地平线与他微茫的身影叠合的瞬间,柔和的红日罩进了他的头顶,如华盖般,顿时灿烂眩目起来。我无言地远眺着,一丝丝地看着夕阳沉进了天边,直到黑暗吞噬了整个天地。
风拂过我的脸庞,竟传来了阵阵凉意。左手轻轻地擦过脸颊,上面却有不知何时沾染的泪花。感受着这冰凉的液体,心里一片茫然。
八月十五。赴约。老僧提出这个请求时的微笑的里面包裹着一颗怜求的心。我不忍反驳,也无力去拒绝它。还有,自己凭空多出的一个妹妹,将来又如何去面对?了解整个事情背后真相的我,对于意宗,该采取怎样的态度?回忆起老僧对那些围攻之人说过的话语,有着明显的偏袒,难道我真的能够为了他们去抗击准备雄起的意宗?更何况自己的师傅还是他们口中的血魔!
但我竟是天家之后。我苦笑了,摸着身上老僧留下的袈裟。突然间,却有种脱下它的欲望。可我躺下,闭上了疲惫的眼睛。我忘不了老僧的眼神,师傅的身影和纠缠过几代人并依然要传下去的痛苦。
该了结它了吧?我喃喃地说着,仰卧在这片空野上。
星空下,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身披袈裟的自己,遁循着老僧走过的痕迹,一步步地迈向了天边的西方。我的心中没有伤痛只有平静。
二
迎着朝阳,我沿着山坡下去。前面可以看见绿色的树林了。回头望向身后那片一天前还是绿意萌萌的空地,感觉它竟像一块巨大的墓碑,没有碑文,却记载着一个无言的事实。我扭过头,带着一股横溢胸口的怆然,钻进了绿林中。
熟悉的感觉慢慢地传来,我发现这条路是昨天上山时走过的。而昨天似乎变得很遥远了,恍然隔世里,我一阵阵眩目,甩了甩有些混沌的头颅,继续向前走去。
临近那条濯洗过身躯的溪流,视野里却多出了许多摆放杂乱的尸体。清澈的流水间横亘着一些断臂残肢,染化成污浊的绯红。兵刃四散,树木上还残留着刀伤剑痕。很明显,这里曾发生过激战。
逐个地翻过死去的面孔,却都是陌生的。但我的手却停顿了,在不远的前面,一棵剥去树皮的巨木上,深深地刻住了八个血腥的大字: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署名竟是花错。我突然地明白,这些应该是昨天准备围攻我的人们。眼前的陈血变得触目起来,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远处传来了一串悠扬的箫声,而此刻听来,却有说不出的凄厉,像亡魂们的诅咒,腾起在树林上空。我提着残意,循着音源冲去。
三
箫声嘎止。竹林中,我发现的,是一个白色的背影。玉箫从她的素手里露出,却是墨黑的。
你是谁?墨玉箫怎会在你的手中?我沉声问道,将真力慢慢注入残意中。
想不到花少却是薄情之人,爱人的遗物都可以落下一旁。她转过身,看着我,我叫月蝶羽,是月翔的姐姐。
四
我姐姐是天下第一美人。月翔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匹的自信。也许是真的吧,眼前女子的五官气质给人一种如临梦境感觉,清丽脱俗中蕴含着男人们内心最深处的幻想的诱惑。一颦一笑间挥散出令人莫名心跳的神韵,如焚灭飞蛾的火焰,足以粉碎掉任何异性的热情表面的冷漠,而展开最激烈狂热的追求。
但我想到了宁素如,这个外表艳丽如花,内心温柔似水的女人。
把箫给我。我慢慢地敛去了杀意。带着伤感说道。
失去的东西已无法挽留了,花少为何这样苦苦强求呢?她的眼神里蕴含着奚落的笑意。但我知道,这却是她察觉出我对她容貌无动于衷的反击。
把箫给我。我缓缓地重复着,用一种沉稳的眼神望向她。
花少……她故意推托着,但被我挥去的残意打断了话语。刀锋毫无征兆地横划到她的胸前,霎时间,她竟反应过来,生生地将玉箫打出,阻止残意的去势。而刀箫濒临接触的一颗,残意在我强大的意念下突变为无形,凭空地闪过抵挡的玉箫,在下一刻里,恢复为血红的刀身,架在了女人洁白如玉的颈项间。
你……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愤怒,但她马上僵直住,因为残意的刀锋已经触破了她的肌肤。
我不喜欢啰嗦的女人。我轻轻地说道,随手抽出了她握住的玉箫,还有,不要以为你很美丽。我移开了残意。
五
去正义盟抢回嫣红的时候,我留下了墨玉箫,放在了藏身的客栈里。而一时间太多的变故竟让我有些遗忘了。我抚摸着有些温热的箫身,按到了胸口上。我真的是一个薄情的人吧!我苦笑,但脑中宁素如的音容越来越清晰了。
但一个耳光却抽醒了我,是眼前怒极而泣的女人。继承了月家的血统,她很骄傲。但我却抹杀了她骄傲的资本。委屈让她忽略了后果而直接地宣泄出自己的感情。
盯住全身颤抖,玉颈间留有一道血痕的她,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抚摸着变得红热的脸庞。眼神交错里,她下意识地推后一步。
对不起。压下了怒火,我收起了玉箫,一字一字地说道,请问,你为何会在这里?
为什么要告诉你?她的口气突然强硬起来,恶狠狠地回望着我。
林中的那些人是谁杀的?我接着问道。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干的吗?她的语气里泛起了强烈的嘲讽。
我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涸的嘴唇,淡淡地说道,不是每个人都会对你很容忍,说吧,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