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斗
关羽又取得了整支军队的控制权,为了众军平安,他又似乎回复当年那万夫难敌的汉寿亭侯关云长!他纵马而行,忽前忽后,口中呼啸成风,指挥允当。我几人面面相觑,感觉关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是的,完全变了一个人,不顾伤病,不会疲劳,少就饮食,就象一支充分燃烧的火矩,就算既要燃尽,也能焕发出熊熊的烈焰。他不是那个掩不住疲惫和失落的关羽,他不是那个经历失败后难以震奋的云长,他绿袍斜披,赤面如火,呼喝如虎,奔驰生风,他是千古独一无二的战神,在他的带领下,就算千军万马也可以轻易击跨,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可以任意踩踏。
队伍的士气在不知不觉中高昂,人们相信,只要回到益州,立刻可以打回荆湘,收复失地,把那些只会无耻偷袭的江东鼠辈赶下长江去。无知的人是可怜的,无知的人也是可畏的,当关公失落时,这整支部队便军心涣散,当关羽爆发时,这整支部队也就可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原来,精神的力量也可以这样强大!
但关平等人的眼神中满是哀伤,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谁都明白,但是谁都不敢劝,也不能劝。关羽本就不是旁人劝得了的。
我甚至相信,他带着着数千人,就算转身杀回去,也一定能让吕蒙大吃一惊。
我们行动如飞,快如闪电。我们把一切可以丢掉的东西都丢掉了,包括老弱病残,包括军资装备,甚至包括好不容易从公安抓来的东吴重要谋士虞翻都在放在麦城之中,把这当成赵累最后的活命之机。
跑跑跑,没命的行军。遇到危险,关羽大喝一声便冲上去,电光火石般消灭敌人,然后如狂风般卷过。
潘璋的大队伏兵一直没有动静,或者他没赶上我们的行军速度,或者是他见到我们的军容未敢行动。总之,上庸城已在百里之内了。
我们安全了,我们终于逃出吕蒙的包围圈了。
我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到关羽,大吃一惊。只见他红色的脸面已然发青,跨下宝马口中喷着白沫,青龙刀在鞍上横着,微微颤抖。正要让他休息,唤医官来治,忽然探马来报,吕蒙引轻骑五百星夜追来,指名要关军侯答话。
吕蒙?他还敢来!我震惊了,他不知道我们这些人一拥而上,能把病弱的他轻易撕碎么?他来做什么?交战?
“我要去看看他。”见关羽一言不发拨马向后,我急忙对身边的军士说道。
吕蒙吕子明白衣白马,就在对面不远处站着,风轻轻的,吹过他的衣衫,似乎弱不禁风。他的身后,是如他一样满身尘土的军队。这只部队中的战士,虽然个个眼中布满血丝,嘴唇都已干裂,但俱都铁一样矗立着,含胸拔背,身姿挺健,目光机警。可以想见,全盛之时,这当是怎样一支强兵。
关羽站在吕蒙对面一箭之地。他手中倒提着青龙刀,并没有立即冲上去,他也在打量着对面这个让他大败亏输几乎丧命的对手。
吕蒙并不强壮,甚至有些文弱,脸上还带着病气,江南之士,本就文弱者居多,但就是这个带病的文弱书生,几乎取了我等众人之命。
吕蒙眼望关羽,抱拳当胸,朗声说道:“君侯,尔自以为天下无敌,今日败樊城,失荆州,弃麦城,奔上庸,惶恐不安,险些丧命,当年以大言欺吾主,今日可曾悔乎?”
关羽道:“江东鼠辈,唯以奸计害人,今日交兵,且放马过来,何逞言词为?”
吕蒙笑道:“我今日来见君侯,非为交战,只有一词相询,当日诸葛托荆州之时,曾有何言?今日君侯狼奔豖窜,逃到益州,纵刘皇叔念兄弟之义,不肯怪责,君侯又以何言词应对蜀中群雄?”言罢大笑而回。
我正奇怪当日曾有何言,却见关平诸人早已色变,原来当日交托荆州,孔明擎着印问:“这干系都在将军身上。”关羽回答:“大丈夫既领重任,除死方休。”
关羽闻言,仰天长啸,双泪横流,呆立不动。良久,手中青龙刀怆然落地:“不错,当日之言,关某无时或忘。想我自破黄巾以来,纵横天下三十余年,今被汝一旦以奸计图我,只可恨我如今筋力已衰,征战无力,我生不能啖汝之肉,死亦当追尔之魂!”
回头望关平周仓言道:“尔二人以我为鉴,将来为我报仇。好生服持少主,若有慢待,我于九泉之下亦不容你。”言罢横剑,自尽而亡。
一时之间,三军痛哭。关平周仓双双抢上,抚尸大哭。姜维、王累、廖化、糜芳诸将,齐冲出阵,直奔吕蒙,吕蒙一挥手,乱箭齐发,阻住追兵。自己却头也不回,纵马而去。
远远的,似乎还能听到他一声云淡风清的叹息。
长天上,阳光金线般乱舞,今天的阳光,好刺眼啊。
收了关羽尸身,三军大哭不止,正要举哀。忽诸葛乔来我身边:“少主,此时不是哀痛之时,眼前还有大难,未知能渡不能?”
我一怔:“大难?什么大难?”
诸葛乔道:“便是眼前这上庸之城。”
“上庸城?”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亲生的哥哥都可以暗箭害你,你这位干哥哥会轻易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么?”
“你说刘封?”我讶道。
此时守上庸的,正是父亲的义子,我的义兄刘封,后人把他的名字与我的名字相连,便成“封禅”二字,来影射父亲的不臣之心,其实不无道理。他是刘铭丢失之后,父亲入荆州时收的义子,本为罗侯寇氏之子,武力过人,性情刚烈。曾率军协助孔明攻益州,被封为副军中郎将,此时与孟达一起担任上庸守备。在历史上,关羽被困麦城,求救于刘封、孟达,此二人却没有发兵,造成关羽之死。此时,我与刘铭俱在上庸城外,他会不会起下恶意呢?
对他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怎么办?难道又要面临另一场厮杀么?
我和诸葛乔对视着。
数个时辰之后,来到上庸城前。城门大开,一队兵马冲出关外。当先一员大将,手持长枪,眼望来路。
来了。我心中暗道。三军整肃,向前进发,关平上前,马上横刀:“刘将军,孟将军。”
那将正是刘封,刘封身后一人,着软巾长衫,不披甲胄,则是孟达。
刘封拱手道:“关兄,二叔现在何处?荆州可是当真大败?”见关平面色一沉,急道:“我只是担心,并无他意。”
关平道:“容我军先行过关,荆州之事,我父到来再说与你听。”
刘封忙点头把车辆让入。轿车路过刘封身边,我从车缝中望去,重又见到刘封。
我年少时,多与刘封相戏。他年长我十几岁,待我极亲,然岁月既长,他在外之时越多,回家之时越少。他十五六岁冲杀疆场,少年将军威名远播,至此时,年不过二十七岁,脸上却颇有风霜之色。我心头微酸。无论眼前之人是否还是那个视我为弟的英武少年,我们都无法再回到从前那样的无忧岁月了。
“二叔真得在后面?”刘封又复问关平道。
“我与你共同等着他。”关平立于原地,眼望来路。
车粼粼,马潇潇,人马穿上庸而过。各种补给,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在驿馆内进行的。
刘封不会想到,两天之后,他等来的是关羽的灵车和诸葛乔带给他的我的歉意,以及诸葛乔自己的一句忠告:“若去人犹疑之心,需避离嫌疑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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