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六年秋七月十五日,太白山深处的箕谷,山谷间林木森森,在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后,树叶上还挂着颗颗闪烁的水珠。山谷的底部最宽处不过十丈,甚至有许多地方只有两三长宽,抬头一望,高高的断崖直插云天,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高,只是觉得天空就像即将被一扇巨大的门关闭,人们称这里为一线天。
“风哥,前面就到赤崖栈道了吧。”小凤抬头望望带子一样的天顶,抱怨道:“这地方也太阴森了点,身上冷嗖嗖的难受。”边说还边缩了缩脖子。走在前面的小佥回过头来笑道:“关大姐,你还怕有鬼么?”
“去去。”小凤把手中的马鞭一扬,小佥连忙转过头去。小佥姓傅,他父亲傅彤是蜀中著名的将军,先帝爷东征的时候,傅彤将军率部断后,死在乱军之中,今年小佥才满十七,却坚决要求参军,丞相看他武艺还可以,把他交给了赵老将军当亲兵,本来是打算让他干点拿衣服倒水的活,谁知这大半年下来,他不听将令冲锋陷阵好几次,老将军迫不得已,让他当了一名曲长,管着这支五百人的精锐部队。
“从这里过去,还有十五里路就到赤崖栈道口了,要不了多久就到了。”我伸手牵住了她的小手,直觉得手心冰凉冰凉的直冒冷汗,不由哑然失笑。
“干嘛那样笑,不怀好意。”小凤侧过头来轻轻的说道,一边用眼角前后乱看,一边轻轻的用手指尖在我手心摩挲着。
“大姐,这次我可什么都没听到。”小佥头也不回,只顾着拍马赶路。
“小毛孩子。”小凤笑骂道:“我和你大哥说话是你可以听的么,走你的路,小心撞到山壁上。”
身后传来隐隐的喊杀声,小凤撇了撇嘴:“刚刚杀死一个苏勇,这次不知道又会是谁来送死。
大军撤离武功河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丞相的大军在西边出了点问题,马谡在街亭被曹魏的大将张合打败了。马谡将军很受丞相的器重,一直在丞相身边为丞相参谋,据说丞相的许多命令都和他的参谋有关,只是一直没有独立领兵的机会,这次应该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兵。
赵老将军得到消息后,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下命令道:“再坚持十天,不能再放一兵一卒去陇右了。”于是我们和曹真的五万大军在武功河谷又对峙了十天,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撤进了斜谷。
邓芝将军率领着大队人马护送着粮草辎重走在最前面,赵老将军开始的时候和我们在一起,也就是昨天,他说要先到赤崖栈道去,所以给我和小凤留下了这一曲人马,让我断后。
今天早上,我们刚起程不久,后面就嘿咻嘿咻追上来一群魏军,也就一曲人马,那个为首的曲长自称名叫苏勇,是曹魏大将军曹真的帐前先锋,当时小凤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一个小小的曲长,敢自称先锋,哼哼,笑死个人了,我家风哥还是折冲将军呢,那才真正是出为先锋退为后镇,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苏勇一听火冒三丈,瞪大眼睛瞅了瞅小凤,突然嘻嘻笑道:“我说声音听着怎么这么好听,原来是个雏啊,嗯,西川的妹子就是不一样,水灵,你们的大军完了,你们这支小部队也跑不掉的,还是跟大爷我回中原去,有你乐的,哈哈。”
小凤的脸一沉,我已经一骑马飞驰而出,当着我的面调戏我老婆,我岂能与他善罢甘休。
那苏勇追得很急,停下来的时候离我不过十丈,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凭啥嚣张。
我的马是从漠北鲜卑人那里购来的好马,虽然不能说日行千里,那也比常用的军马好了百倍不止,赵老将军年前去漠北联络轲比能的时候,想办法购买到五百匹良马,后来送我和小凤一人一匹,小凤的马是红色的,小凤给它起名赤儿,我的马是白色的,小凤叫它兔兔。兔兔被我双腿一夹。立刻飞一般的窜起,十丈的距离,不过是它的几个大步,飞龙枪一抖,电闪一般刺向苏勇的咽喉。
我承认那个苏勇有远超一般曲长的水准,所以他才有嚣张的资本,才会被曹真任命为追击的先锋,我的枪法多半得自赵老将军的真传,在蜀中众名将中甚至可能杀进前十位,然而我雷霆的一枪还是被苏勇架开了。
就在他奋力用刀架开我飞龙枪的瞬间,一杆绣着银色飞凤的长枪刺入了他的胸膛。胸前的铠甲被枪尖如水溶一般浸入,他长大了嘴巴,低下头想看自己的伤口,小凤的枪杆已经猛力的旋转起来,想来他的心脏在那一刻必然被绞得粉碎,而后小凤的枪一挑,苏勇那至少二百斤的尸体就被挑落马背。
突然的变故让苏勇的部下目瞪口呆,年仅十七岁的曲长小佥手一挥,一阵冲杀,那群失去首领的追兵惶惶然如丧家之犬,逃进了山谷之中。
走了才不到三十里,想不到敌人又追来了,而且听声音,这次的敌人一定是大举前来。“所有人加快,争取在敌人追上之前赶到栈道口。”
我记得栈道口是一段开阔的上坡,赵老将军提前去了栈道,只是要我们完成断后的任务后尽快去栈道和他会合。一边催促小佥指挥着他的兄弟们快速通过一线天,一边回头细听,只听得喊声来得好快,开始还在七八里开外,不一会儿就接近了一线天,一支大部队在险狭的山谷中能够这么快速的行动,领兵之人必然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看起来一场苦战在所难免,我看看小凤,只见她嘴角紧紧的抿着,显然也发现形势不容乐观。
离着栈道口还有三里路,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山崖旁那棵巨大的老松树,魏兵终于追赶上来,再跑我们必然成为追兵的箭靶,我只得一声唿哨让大家停下来。“结阵。”小佥低沉而略显稚嫩的声音坚定的喊着,五百健儿迅速各就各位,刀盾枪戟按照最强的防御阵型排列起来。我和小凤并马列在阵头,看着魏军一队队从山谷中涌出,很快的堵塞了整个山谷。
既然避无可避,那么就只好战斗了,能被赵老将军提拔为折冲将军,我这些年多少风雨也经过了,没什么了不起的。眼看魏军列好了阵型,我一声长笑,手中飞龙枪向前一指:“汉折冲将军秦风在此,尔等竟敢深入百里山险,实在让我佩服得很,能否让我知道是哪路神明。”我的声音本来就嘹亮,山谷之中回声阵阵,更是将我的声音远远的送了出去,相信就是隔着五里地也能听见吧。
“哈哈哈哈!”魏军队中也传来一声洪亮的长笑,数十骑马从阵中走出。一个年级约在六十上下的老将一手按在马鞍桥上,一手提着一杆铁枪,花白的胡须足有一尺长:“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只有五百人就敢挑战我们三万大军,小娃娃,你胆子大得很啊。”
我总觉得这人很眼熟,反复看了他几眼,突然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起。
多年之前,我在汉水之滨跟在赵老将军身后救援黄忠老将军的时候就遇到过他,那时我还是一个刚入伍的新丁,他和曹魏的另外一个名将徐晃见到赵老将军冲阵,自动避让了。差不多十年过去了,想不到在这里还可以见到这个自后汉黄巾暴动以来一直都活跃军队中的名将,他不是刚刚在街亭打败了马谡将军么,怎么会又到了这里。
“小伙子胆识过人,我很欣赏,不过可惜啊,你的武艺虽然高强,在我面前还显得嫩了点。”一个年不到四十的中年汉子在张合右边,显然是地位比张合还要高的人,黄色的胡须,一柄大刀横在马鞍桥上。我面色不动,脑子里使劲的转动着,突然想起一个名字来。
黄须儿,这人是曹操的三儿子曹彰,当年曹操从汉中退却的时候,我们几万大军沿山追赶,曹彰从代郡赶到,悍据斜谷,大败刘封,和魏延马超等将军打得难解难分。曹操死后,曹丕为了防止几个兄弟夺权耍了不少手段,据说曹彰交出了兵权,甚至有人传说他已经被曹丕毒死,想不到竟然在这里出现。
曹彰的右边是曹真,这半年来我们一直在武功河谷作战,我已经见过他几次了。张合的左边是郭淮,曹真的副手。在曹真的右手边还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提着一杆铁枪,脸上挂着一种和战场极不协调的笑容,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他是个武艺极高强的人物,在武功河边,我和他遭遇两次,第一次我和他战到二十回合的时候被迫退走,第二次我和小凤一起费了很大劲才逼他退走,他的武艺决不在魏延将军之下,不知道为什么官爵不高。
饶是我胆大妄为,自诩智计过人,这时候也手心冒汗,如果没有奇迹,我和小凤今天肯定得把小命葬送在这里,我和小凤死了不要紧,要是小佥死了,我可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傅彤将军。
拼了,那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