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只看袁二公子身后那十几个膘肥体壮的护卫就知道他的排场了，何况还有巷子拐角处那些如标尺般挺拔的士兵。

有时候权势也挺招人嫌的，就如同现在，要问卢奴城中谁的权势最大，那肯定是面前的袁二公子，可惜他虽然一身华贵，却总有点仗势欺人的味道。当他把凌厉的眼神盯着我的时候，老神仙佝偻着身子微微前驱，挡住了我半边身位：“既然来了，请二公子客厅用茶。”

“啊，不了。”在张仲景面前，袁熙还是表现了足够的修养：“不打扰老神医清修，对了，怎么还不把礼物拿上来？”后一句却是对身后的人说的，马上后面就有两个人提了两大包的东西，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小芹妹子，最近我在城外发现了几处景致，非常的漂亮，你是否赏脸让我陪你去看看？”这小子跟甄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绝对的真诚无邪，我只忖是无论如何作不出来的。筹措军粮还有闲情逸致去寻找什么胜景，还真不是一般的懂得享受，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与袁谭的区别来，想袁谭身为长子，虽然也有些惺惺作态，毕竟还是长年在外领兵，风霜雨雪磨练过来的，这种情况下就绝不会如此消遣。

“多谢二公子美意，小芹还有一些事情要向老神医请教，改天吧。”看得出甄芹和袁熙本是旧识，而且关系非同一般，不过看打扮，明明甄芹家世不会很好，怎么会跟袁熙如同故交好友呢。

“送走一个瘟神。”眼看袁熙的人马完全消失在小巷深处，小雪冲那个方向狠狠的皱起了小鼻子。

“小雪。”我轻喝一声：“那是芹小姐的朋友。”

“哟。”小雪本来对我吼她大感不满，突然又变幻了丰富的脸色：“这称呼好，哥你什么时候和我这位姐姐这么的熟悉了？”甄芹轻笑，那女侍小丫也是莞尔，老神仙转过身去：“这个开头不错，不枉我老头子跑这么远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趟。”

众人愕然。

毋极甄家在中山本是大族，虽然比常山赵家或有不如但也差不了多少，甄芹父亲甄逸桓灵帝时曾任上蔡令，乃是甄氏家主一脉。甄芹三岁丧父，又兼体弱多病，多赖老神仙妙手神医，所以老神仙待她如孙女一般。听老神仙讲起她的品性，连我都要竖起大拇指呢。

不说别的，就说这些年河北的战乱与瘟疫，许多人在这战乱中随波逐流，不知所终，才十几岁的甄芹却知道劝家族拿出多余的谷米赈济灾民，这卢奴城西的甄记良馆，就是甄家这几年在中山赈灾救民的重要会所。

“芹姐姐，你心真好。”小妹第一次很正经的说话，刚才才弄清楚，其实甄芹就比她大两个月而已，但甄芹看起来沉静，小雪看起来活泼，家庭环境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秋夜的天空繁星点点，几个人从老神仙的医馆后门转出来，穿过几道拱门，就到了一条小河边，小河名叫洗马河，传说战国末年李牧将军从国都出发去代郡戍边，曾在这河中洗马，故得此名，此河又名佳人溪，传闻前汉李延年与其妹曾于河边研习歌舞，李延年作《佳人歌》，后凭此歌感动圣武皇帝，其妹得幸于圣武帝为李夫人，一门荣宠。三百年来，对李延年的评价有两个，一个是出身娼家，另一个是著名佞臣，这两个称谓没一个不是让人鄙夷的，一个是下贱的代名词，另一个直接等同于坏人，而且是教唆皇帝犯错误的坏人。

“一个歌者哪里能够承受如此之多的责难。”甄芹那颗善良的心宛如明月在夜空闪耀：“虽然有良贱不同，但歌者也是用自己的独特能力给大家带来欢乐，李先生艺通四海，数百年来号称第一，可尘世俗人看不到他的成就，偏偏去纠缠他的出生，唉。”

“说得太好了。”我最不习惯的就是把社会上的人分为三六九等，虽然出身于高门大户，但常山赵家平日里并不太倚仗这种门第资格，代郡李家的人常年游走于江湖之间，更是绝少以大户自居，特别是在目前天翻地覆的乱世中，多少大户在战火匪患中灰飞烟灭，反而是许多下层人通过自己的拼搏与挣扎保障了整个国家的运转。

就说现在河边这及几个人，除开甄芹和我兄妹二人，其他几个出身都不算高，但他们是如此的优秀，比许多纨绔子弟强了千百倍。

“有许多出身于高门大户的人，他们想当然的以为自己就高人一等，可以奴役下等人，又有许多的下层人，他们世代被剥削，觉得自己就该永远做别人的奴隶。”我叹息着：“我想，无论是大户小户，都有英雄，也都有败类，正所谓英雄不论出身，像关羽，论出生比我们大多数人都低，但他的本事品格，都是万里无一的上上之选。像袁术，四代三公，家世显赫近世不做第二人想，可他呢，百无一用，手握重兵，和谁打仗都输，治理地方，到哪里哪里一片狼藉。”我其实很想把袁绍也扯进来的，想到甄芹明显和袁熙关系非浅，好不容易才把话头拉在了袁术身上。

“将军。”慕容彦并腿肃立：“将军从来不看轻我们，正是我们追随将军的根本。”在他身边，戚飞和蒲勇古边都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像慕容说出了一个亘古不灭的真理。

“切”。我低吼道：“早叫你们改口，我现在是赵氏的公子，不是什么将军了。”

“哥”小雪扯着我的衣袍：“我就觉得叫将军好听，多威风，芹姐姐你说是不？”

“当然了。”甄芹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赵将军心怀天下忧国忧民，怎么会甘心会到常山当一名行商呢？”

看到她清澈的眼神，我不由得心头狂震，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嘿嘿笑道：“天下大事，岂是我这种人可以掺和的。我的心，已经完全回到如何经营一个庄园了，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和我再无半点关系。”

“骗人。”甄芹嘴一撇：“你的眼睛告诉我说，你其实很想在这乱世中驰骋，打打杀杀的事情，我怕你撇不开的，今天在老神医门口，如果不是神医镇着，你和袁熙不打起来才怪了。”

“这你也知道？”我不由得大感尴尬。

“我家小姐冰雪聪明，有啥不知道？”小萍轻笑道：“仅仅是为了某些人的脸面，没说而已。”

小雪往我和甄芹中间一站，歪着头想了想，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