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泗水,寒意袭人,驻守在下邳西南面的是曹操最信任的外姓名将于禁和乐进,正面方向是刘备三兄弟极其豫州军。西面是曹操的大本营,由曹操本人和他最信任的亲族兄弟曹仁和夏侯渊镇守。
纠集十万大军容易,收集十万人数月战斗的军粮难,曹操的大军已经把吕布围困到下邳周围一个极小的区域,偏偏在这关键的时候,粮食供应出现了问题。
此时的曹操已经不可能放手,所以下邳周围数十里甚至数百里的范围内,无数支征粮队开始呼啸着穿过本来就荒凉的村镇,死守着土地并且侥幸在历次战斗中幸存下来的人们脸儿吓得刷白,小心肝儿扑通扑通乱跳,好不容易才弄清楚了,这次来的人不是来杀人的,他们要干一件比杀人还恶毒的事情,他们要拿走人们过冬的口粮。
征粮队给了我们机会,我和蝉子很快就混在运粮的队伍中,进入到曹军的营寨,于禁和乐近驻守的西南大营。
以我专业的眼光,很快就判断出了营盘的大小和驻军的多少,只是我很不明白,各地运粮的数千劳工也被送到了这片营盘,而且被数百人一队留驻在了营寨的紧要之处,甚至还给我们发了写破刀烂戟做武器。
“这一定有阴谋。”看着曹军的看守离我们比较远,我悄悄和同住一起的一个民夫头领商量起来。
“怎么见得?”这位民夫领袖是个三十几岁的大汉,名叫闵海胜,身体壮实,我亲眼看见他一个人挑着近四百斤的担子连续走了十余里没有停歇,看样子是天生神力,深得他的乡亲的信任,因此成为几个村子中民夫的带头人。
我冒充了柳家坡村的人,取了个柳云的化名,因为体型高大,和他自然就走到了一块:“这一带地势平坦,而且从这里向西南和南方有好几条大路连接徐州和淮扬地区,明明是交通要地,曹操让于禁和乐近守卫如此重要的地段,原本也没问题,可问题在于他们的兵力过于薄弱,这样就会吸引吕布来攻打,我们这七八前民夫为什么会留在营寨里又和曹军的营寨分开?”
“让我们去填陷马坑?”闵海胜几乎要喊出来:“妈的,大爷我不干了。”
“小声点。”蝉子低声道:“你打算让曹军把你拧出去喂野狗,现在你就折腾,否则,还是听我云哥把话说完。”
夜深,月朦胧,雾气从泗水慢慢升起,这一夜,北风格外的猛烈,吹打得篝火呼呼的往南飘荡,每一团篝火下,都有数十个衣衫褴褛的人哆嗦着蜷缩在一起,许多人手里抱着一截柴火棍子,有些人抱着生锈的短刀。如果有人仔细看,可以看到几个矫健的身影在一个个火堆边时隐时现,他们的每个动作都避开了负责监视的曹军的视线,事实上,火光和雾气混合在一起,稍远一点的地方也没什么视线。
马踢声很小,几乎细不可闻,但是地面传来的震动不会欺骗人,河朔骑兵最爱用这类的偷袭手段,在战马的马蹄上包上厚厚的纱布。
“敌袭啊。”有人大声的喊叫起来,同时好多的破钲“叮叮当当”的响起来。
“乡亲们。”一个威严的声音从身后的高台上响起:“你们在残暴的吕布的统治下已经苟延残喘了两年了,今天是一个机会,让你们摆脱残暴的机会。我,受曹丞相的委托,将带领大家和吕布展开殊死搏斗。我要声明一点,向前,一直向前才是你们的活路,否则,你们将受到军法的处置。”
那是于禁的声音,我曾经和他有个异常勇猛的手下在几年前有过交手,那时他还只是某个步兵营的营长,现在的他已经是曹操值得信赖的方面将领了。我观察过他的布置,八千民夫几乎挡住了整个营盘的正面,在我们的后面有几条暗藏的壕沟,这些壕沟都深宽二丈,足以在不知情的骑兵以重大杀伤,再后面才是他的步兵和弓兵,没有骑兵。
月光下,腾空的战马高高跃过巨大的杨木堆成的鹿角,在地上拉起一大片的阴影,蝉子的目光瞬间凝固。
“曹狗们听着,吕布前来闯营。”一个炸雷般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营寨,一股浩瀚的杀气有如实质般从篝火间扫过,由民夫构筑的第一道防线瞬间崩溃,至少有数百人在这声呼喝下晕倒或者逃跑。
鹿角被挑开,更多的骑兵从几处缺口涌入。许多民夫直接奔向了壕沟处,结果不是摔进壕沟,就是被弓箭手们射倒在地。
“战场之上,后退者斩。”一个尖利的声音在于禁身旁响起,那是乐近。那条壕沟既是阻拦骑兵的有效手段,也是断绝民夫们退路的方法,许多人眼看退无可退,又簇拥着往吕布的骑兵迎了过去。
“曹贼,竟然驱赶百姓上战场。”吕布高声骂着,突然间大戟一挥,四五个被推到他身边的民夫猛然间身守异处,被斩断的肢体被高高抛起,黑夜里看不很清楚,但是眼尖的人总能看见这般惨烈的局面,于是尖叫声中,人群无所适从,一下子就乱套了。
“南山上来么。”“哟嗬。”“一棵松来么。”“哟嗬。”“十个力士么。”“哟嗬。”“拉不动来么。”“哟嗬。”
从吕布骑兵冲突的路径两边,突然响起了嘹亮的歌声。时代生活在淮泗间的百姓都会一些歌谣,这些神奇的歌谣今天突然派上了大用途,夜色中,数十百人把运来修城寨的大木胡乱的捆扎成一些奇怪的形状,然后费力的抬起来,宛若修起了一道移动的城墙。这些大木每根都有四五百斤,五六根大木支棱着捆起来过后,重量已经达到两三千斤,一旦被几十个大汉合力抬起来后,骑兵的冲击力已经不足以撼动了。
这是我进入营寨的时候想到的主意,一般情况下,安营扎寨所需要的木头都是有定数的,用多少,预备多少,都有一定的要求,可这个营寨中,用来支鹿角的木头不够,地面上却横七竖八的摆着很多木头,种种迹象都表明,于禁和乐近在这里摆设了一个陷阱,这些木头和我们都是他对付猎物的工具。
只不过我们这些工具是活的,一旦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就会想办法保命,眼看着满地的木头桩子,这些木头用来绊马又嫌高度不够,而民夫多半又不懂得在战场上自保,所以我想出这么个苯办法。
为什么唱歌,因为农夫在歌唱中会感到自己回到了劳动中,这样会降低对死亡的恐惧,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怕死,就越容易死,越是无所谓,就越活得长久,那些在恐慌中左冲又突的,不是死在吕布骑兵的铁蹄之下,就是死在壕沟前的箭雨中,反而是营寨中这群高歌到癫狂的人,大多数毫发无伤。
为了避免激怒吕布,大多数的木头刺猬都选择了给骑兵让出冲突的空间,更艰苦的战斗,还是留给壕沟那边的曹军头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