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军看来，你的敌人是谁呢？”

“当然是曹操了。”

“还有没有其它敌人？”

“先生此话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刘表。”

“景升兄在危难之时收留我，于我与豫州军有大恩，刘备一生以信义达于天下，必不肯与刘荆州为敌。”

谈话双方一点都没觉得啰嗦，旁听的人也都在静心聆听，问题越说越具体，那也意味着最核心的话题已经被开启，既然诸葛亮能够把话题牵扯到刘表身上，说明他真的有些不一样的想法，现在就看年轻的他能否真的说出一些出人意表的话来打动他面前的这些人。可以肯定的说，虽然我们都被眼前的局势所困扰，但无论谁都是大风大浪中闯过来的，如刘备那种在天下众多诸侯之间纵横捭阖的人，并不是简单几句话就可以打发的。

孔明终于不再坐着，他让童仆取来一副巨大的地图挂到房屋中间，然后走到了地图之前。

“将军不顾念自己尊贵的身份，数月间几度光临寒舍，草民虽然愚钝，也知道将军的拳拳之意，将军既然有志于兴复大汉，草民恰好也爱在闲暇中琢磨天下兴亡之事，有些不成熟的意见，在这里向将军及诸位请教了。”

“黄巾和董卓的事情已经太远，这里我就不说了，单说董卓亡故之后，天下想趁势而起的英雄豪杰，无论东西南北，大小数以千百家，别的我们就不说了，只说曹操与袁绍。曹操相比袁绍，原本实力要弱小许多，甚至一度还不得不依附袁绍，这其中的内幕，将军应该都很清楚。”

刘备点头，但是并没有插话，在坐的多半都参与过从发干到徐州的战斗，对这句话理解都相当深刻。

“现在的结局很清楚，袁绍和整个袁氏集团都失败了，曹操控制了北方，这中间的道理，显然不能仅仅说是运气。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曹操的个人能力更强，更懂得调动整个集团内部的力量，不至于像袁氏那样内耗不断。”

“那时候的将军，其实有和曹操类似的机会。”我们都清楚他说的是刘备成为徐州牧的那段时间：“但是主公豪气虽在，出手却不如曹操狠辣，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对内，对徐州大豪们的控制稍显松动了些，给了他们反叛的机会，对外，没有不顾一切的开疆拓土。”

“正因为徐州不稳，兄长要把注意力集中在整合徐州各势力上，怎么可能去开疆拓土。”沉默已久关羽终于说话了，似乎对诸葛亮批评刘备有所不满，刘备连忙朝关羽伸手摇了摇，示意他继续听诸葛亮讲话，诸葛亮也不介怀，自顾自继续讲了下去：

“我们不必在这问题上纠缠，总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曹操已经统一了北方，不久后必定从沙漠撤兵，没有了沙漠部落大规模的威胁，河北的几十万精兵强将都将被调回中原，并且曹操本人也回会许昌坐镇。”

“刚才将军说豫州军的策略是把曹操当敌人，这当然没有错，因为以将军纵横天下的英明神武，也只有曹操才配当你的敌人。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将军并没有足够的本钱向曹操挑战，所以现阶段如果将军要制定策略，目标一定不能指向曹操。”

刘备的眼睛一亮，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挪了挪，大家都有些骚动，不过终究还是在等诸葛亮说他想说的话，这一刻，他虽然最年少，但却是我们话题的中心，特别是当他说出一些比较精辟的判断的时候。

“说道暂时不能作为目标指向的势力，还有一个不得不说，那就是江东孙氏。”诸葛亮继续着他的讲解：“建安五年孙策被刺身亡之后一段时间，应该是江东最虚弱的时候，因为孙权年纪尚幼，江东人心还未完全归附，这几年下来，孙权通过不断延揽人才紧密了和江东士族的关系，而且几次打击山越，总体说来，根基已经稳固，未来几年，应该是江东向外扩张的时候了，这种上升势头明显的势力，将军暂时也不能把他定位为敌人，如果将军将来要抗衡曹操，大约还需要争取与之联合以分担压力。”

“西北悬远，而且多异族，有马腾韩遂杨秋等人分割镇守，虽然不够齐心，但是民风彪悍，外来势力要想进入相当不容易，将军也不可能凭空去到那边，因此不需要考虑了。”

诸葛亮的手在地图上挥舞，几个大圈下去，大半个中华都被他剔除了，联想到他刚才的问题，大家大概已经清楚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放眼这天下，比较大够回旋的地方，只有这里和这里。”诸葛亮用手掌在地图上轻轻按了按，那里是荆州与益州：“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既有地利，也有丰饶的人力物力，与中原比起来，这里水网密布，曹操纵横河北的骑兵威力将大打折扣，与江东比起来，这里地处上游，大江横流，顺易逆难，昏庸如刘表掌握了这块土地，都可以和中原江东对峙近二十年，如果换将军你来领导这片土地，孙权能如何？曹操又能如何？”

“益州汉中一代，有秦巴大山阻隔，巫峡险峻，西南尽是蛮夷，成都周围，沃野千里，数百年来人称天府之国，昔日高祖皇帝被楚霸王流放，凭借此地杀回中原，终于创制我大汉四百年十万里江山。如今的益州，刘璋无德无能，东州士族和益州本土大户争斗不断，百姓苦不堪言。”

“我的话说完了。”诸葛亮亲自动手卷起了地图，然后封装起来，坐回了床榻。

“这就完了？”众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张飞突然的大声说话几乎吓了大家一跳。

“就这样了。”诸葛亮又端起了茶杯。

“先生，先别忙喝你那口茶，那茶有点凉了，让你的童子来换一下吧。”张飞突然换了种相当温柔的语气说话，虽然他说得真诚，但一个豪壮的汉子特别是平日里大嗓门的粗豪汉子这样说话，怎么都让人觉得诡异。只听张飞又问道：“难道你不觉得你说了那么大一天，本来我老张以为已经听出了些门道，现在却发觉你是大禹治水。”

“大禹治水？”诸葛亮一头雾水，显然不知道张飞想说什么。

“过门而不入。先生，你刚才的讲话，大概就是这种结局。”原来张飞也会损人，而且还损得相当有水平。

“先生莫生气，三弟他是个直爽人，没有听懂先生话中的含义。”刘备连忙拦住了张飞的话头，对诸葛亮越发的恭敬起来：“备有两个问题，请先生解答。”

“将军请问。”诸葛亮的脸上荡漾开了真正的笑意。

“首先，刘景升刘季玉都是汉室宗亲，特别是刘景升对我恩重如山，我刘备之所以能名扬天下，凭借的是这份仁义，把目标对准宗室，会伤害到我和曹操竞争的根本。第二，豫州军兵不满万，拿什么来争夺天下？”

“方才孔明之言，的确让人茅塞顿开。”徐庶也参言道：“你就把你心底那些秘密全都抖落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