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无敌！”

“左！左！”

在曹军的后方突然响起震天的吼声！两支军队突然从河谷和土坡后杀出，在曹军都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从何而来，直到他们近身，曹军许多人都没来得及转身。

两支军队人数都不太多，大约各百十人，但是他们的战力都相当强悍，各自选择从曹军各百人队的缝隙楔入，宛如摧枯拉朽般就突破了数个百人队的防御，看似要来与我会和。

从他们出现开始我就已经认出他们来，从土坡后出现的是陈到，从河谷出来的是士仁，也不知他们从哪里而来，但看他们的行动，显然有相当的默契，当乐进情急要调兵围堵的时候，两支队伍又呼啸着沿另外的方向突了出去，依然是走曹军百人队之间的空隙处，精准无比，曹军好些个百人队在他们这一进一出的带动下互相冲撞到一起，这样一来，乐进的队伍顿时大乱。

眼看两支军队再一次转了进来，我总算明白了他们的想法，趁着他们再次进出引起的混乱，快马加鞭跟着冲了出去。

“乐文谦，收拾你的残兵败将，如果有缘，你我总有一战的机会。”护翼着陈到和士仁的部属冲出曹军围堵后，一百多人立刻远逸，刚才短暂的冲突，他们部下就有数十人伤亡，如果不是他们的牵制，或许我会给乐进和他的军队以更大杀伤，但精力的损耗，未知的战局，时间迁延，都对我极端不利。

那么多将士的伤亡对乐进来说也是难以接受的，我强大的杀伤力不说出乎他意外，只要也让他震撼，许多的伤病要收治，队伍要整肃，而且整个的战局是他们绝对的掌控中，犯不着把他自己的军队打残了来消耗我一个人，大概是因为如此，我们脱离战场后他并没有挥兵追上来。

“多谢二位援手。”陈到刚刚给我派了些部下，可惜他们现在都壮烈战死了，战死在了这片栎林坡，战争就是如此的残酷，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后一刻也许就成了天际亡魂。

“我转过那边山坡，就看到这边有大队曹军，想到将军往这边来了，所以有转了过来。”陈到脸色依然平静，他的部下已经只有五十多人，损耗之快，让人心悸。

“和大军失散后，我一直都带着部下潜伏在这一带的河谷里，我们听到了赵将军的啸声，也正在寻找赵将军。”这一带的河谷两岸有许多小树林，暂时的藏些人马还是很容易的。

“赵将军和乐进一战，或许很快会引起曹军的注意，我们必须迅速离开此地。”士仁在简短说了他的情况后又审慎起来：“将军如此大张旗鼓，可是有什么异常？”

“诸位夫人的车驾受到了攻击，如今不知去向。”

士仁的神色瞬间就变了：“怪不得将军要如此了，刚才我曾看到有数千百姓往东北去了，那是好几股百姓在前面的路口汇集到了一起，应该走得不太远，我们可以追上去看看。”

此时此刻，丝毫的线索都弥足珍贵，任何的机会都不能放过，我们立刻往东北赶去，经过一个小山坡的时候，真就远远看见一大队逃难的民众，总有七八千人。

如果周宁护送着眷属找不到合适的藏匿之地，利用眼前的这大队民众也是不错的选择，在战争的洪流中，民众是茫然的，但是他们依然保有着基本的眼光，知道要规避些什么，或许曹军在西北出现得更多，所以他们选择了往东的方向，既然那一队队逡巡的曹军封闭了他们往南的路线，那么他们知道另走一条道路。

“诸位将军！赵将军！”路边的草丛中有人在呼唤着我的名字，虽然我们奔走的速度极快，那声音也极小，但是我听到了那几声呼喊。

“是谁？”

“我，简宪和。”草丛中的声音依旧虚弱无力，但确实是简雍的声音，我连忙跳下马来，拨开路边比人还高的草丛。

从草中，简雍脸色惨白爬在那里，一支箭深深的扎在他的大腿上，箭杆已经被折断，在他的裤腿衣袍上，血水早已凝结成黑色的一大片，见到我的脸，他那茫无神光的眼睛总算有了些生机。

“差点就把自己撂在这里了。”陈到拿出个水囊给他灌了两口水，总算让他精神了点，抬眼看了看四周：“你们这是往那里去？”

“糜夫人甘夫人和诸位将官的内眷走失了。”这是压在我身上的责任，我必须去寻找，否则如何向刘备去交代，难道我能厚着脸说那是因为曹军太多太强？整个豫州军都在败退？

“也不知道刚才过去的那队百姓中有没有，都走失了？”简雍大吃一惊，我知道，他的夫人与孩子也在内眷营，见我默然，他苦笑道：“子龙勿需自责，今日的情况，本就难以逆转，但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主公与诸同僚必然必会见怪于你。”

问起他的伤，才知道是夜里为了逃避曹军追杀被乱箭射中。作为文官，这一路上他被安排和孙乾等人负责百姓民生，一直并没有和大军在一起，当曹军袭来的时候，他只能在卫士的护送下向南逃走，但是在这附近他们遭遇了曹军，他被射了一箭跌下马来，他的两名卫兵帮他折断箭杆，又拉着他跑了一段，眼看曹军追得急，连忙把他藏在这草丛中，然后两个卫兵又跳出草丛往远处逃去。

“他们引开了曹军，但是我听到了他们的叫声，应该已经被曹军杀害了。”简雍牙关紧咬，那种心痛我们都感受得到。

伤口在流血，又饿又渴，又不敢现身，确实是到了极危险的时候，好在他听到了我的声音，虽然几乎喊不出来了，但他还是努力的叫喊，总算被我们发现了。

士仁部下有个骑兵让出一匹马来，把简雍扶到马上，这时候也顾不得他伤腿是否被颠簸了，又急急的往下追去，很快就追上了那奔走的人流。

凄凉的风在轻轻吹送，苦难的人在苦苦挣扎，其实这南来的民众许多也不一定贫穷，在安宁了好多年的荆州，不少家庭还比较殷实，但此时眼前这一片，无论曾经富裕贫苦，都是衣衫褴褛面色憔悴脚步蹒跚，原来一直被他们视若珍宝的坛坛罐罐不见了，许多人手中或许还有个破包袱，也有许多人根本就一无所有，只是在茫然中奔走，许多人肯定跌倒过，膝盖手臂上都是血痕。

“我是赵子龙，这里可有主母及诸位夫人。”

一眼望过去都是一样的形容，实在无法认出谁是谁来，人流向东北，也没有人张望，都在默默的走，我只好策马奔上路边的土坡，高声大叫起来。

“赵将军，我们在这里。”听得我的叫喊，人丛中许多人都转过身来。许多百姓都认得我，顿时人流一阵骚动。那回答的声音依然掩藏在人流中，但我循声望去，总算见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赵将军，你是来救我们的吗？”好多人都那么一脸期盼的问我。

看到两个换了百姓服装的护卫扶出来的一身民妇打扮甚至还在脸上土坡了黑泥的甘夫人，我连忙下马，陈到等人也连忙围拢上来。

“赵云护卫不力，让主母受难，有负主公重托。”

“陈到救援来迟。”

“士仁救援来迟。”

一百多位将士都跪倒在泥地里，作为有血性的战士，自己所追随的主公的家眷需要如此这般来躲避敌军搜索，这是每一个人的耻辱，无论有多大的理由，都洗刷不掉。

“诸位起来吧。”甘夫人虽然在奔走中憔悴了不少，但她的仪容依然高贵，举手移步还是那份从容：“错不在你们，能在千万敌军环视中找到这里来，你们肯定已经吃了不少苦，有劳大家了。”

“虽万死，必不辞。”众人这才起来，又有几个护卫扶出来几个女眷，没看见婵子，没看见周宁，没看见糜夫人和阿斗，没看见裴元绍，还有许多人没看见。

一个飞龙卫的队员，似乎他们是这些护卫当中唯一的飞龙卫，其余都是甘夫人她们自己的亲随侍卫，看我站起来过后目光一直在人群中寻找，突然跪倒在我面前：“将军，车马队在南行不久就遭遇到了曹军，好像是乐进的堵截，周将军立刻让我们拐向东北，曹军紧追不舍，我们实在无法脱身，周江军让我们借着夜色的掩护把诸位夫人请下车马，然后大部分兄弟继续赶着车马走大路，我们走一条小路逃脱了。”

“可是后来我们又不断遭遇到曹军冲击，周将军说，大家都挤在一起目标太大，于是我们只能选择分散，由周江军率领我们二十几个人护送两位夫人和小主公，但是在天亮后我们又遇到了敌军，周将军冲上去挡住了那队敌军，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周宁死了？”我突然一点都没了悲痛的感觉，只是那么轻轻的问了一句。

我想起了很多很多的往事，从认识周宁到现在好多好多年了，甚至他娶走了我侍女雷卿，他的武艺，说实在的在这里危机四伏的乱世算不得什么，比他厉害的人太多太多，虽然他很勇猛，敢玩命，但很多时候，只要我在他身边，都会护着他，说到底，他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如果没有这场乱世，他多半就是个农民，顶多是个铁匠，顶了天了。

乐进，难怪刚才我会遇到他，原来他根本就是早已窥视在这附近。

那名飞龙卫是抽来护送内眷的五百骑兵中硕果仅存的一名什长，内眷营被曹军冲散，后来糜夫人和阿斗也不见了，婵子不见了，徐庶的老母亲也不见了，两位女公子也不见了，所以他和甘夫人的几名亲随护送着甘夫人，换了寻常人的衣装混在了百姓之中，如果再遭遇曹军的搜寻，那就无法可想了。

“请主母上马。”这不是唠叨的时候，能找到甘夫人也是好的，而且还有几位将官的夫人，还有个简雍，他是最早追随刘备的那些人之一。

有人牵过来一匹健马，甘夫人的亲随把她扶上战马，又请另外几位夫人上了马，由我们这一百多号人护送着往长坂桥而去。

“诸位乡亲，曹军势大，赵云维护不周，让你们受苦了，为今之计，还请你们继续向东，尽可能的远离长坂一带，寻觅一个安全的地方。”此时此刻，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照管他们自己，我已经无能为力，许多百姓也读懂了我的意思，叹息着又沿大路前行。

这一路还算顺利，七八里的坡坡坎坎都没有遇到大规模的曹军，很快在我们眼前出现了大片的平川河滩，从草坡往过去，两三里之外一道河线，那是当阳河蜿蜒流过，河不宽，水不急，但也是这一带最大的河流了，河上有座桥，据说是一座木桥，很有些历史了，数百年来，南来北往的客商差旅都从这走过。

和长坂坡的纷乱惊扰不同的是，这附近一片静寂，很少有百姓能越过曹军的重重阻截走到这一带，除了我们。

桥头上一匹黑马，马背上一人端坐，虽然远远的看不清脸，但可以肯定是张飞。

在他的身前身后并无一兵一卒，难道他就打算以一人一骑守住这长坂桥？在曹军十万雄兵的压力之下，普天之下率土之滨有谁能够以一己之力守住这样一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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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按：

张将军后来说过，他一生最崇拜的将军是汉初的韩信，韩信有句话说是他能将百万兵，多多益善，如果有可能，他也希望能率百万雄师和曹军战斗，用人海战术把曹操杀得屁滚尿流。

关键是长坂桥那会，整个豫州军能退到当阳河以南的就非常少，在十万曹军面前，一两百人三五百人怎么看都不像能壮胆的样子，所以他干脆光棍点，单骑独矛站在了桥头。虽然在桥后的土坡数林中藏了二十名燕云卫，那些陪伴了他一生的影子，在当时个个都有千夫长以上的功勋，人人杀人无算，不说是万人敌，至少也都能独挡一面，但别人看不见，特别是从桥的北面，那场景，一个字，牛，两个字，真牛，三个字，非常牛，四个字，牛气冲天，直让我等后辈无限神往顶礼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