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大半天的曹军再不是只有些游骑在四野盲目的到处劫掠搜索,眼前黑压压一片的都是曹军,不知多少,那一杆杆飞扬的大旗表明,这几条道路交汇的路口已经被曹军重兵所封锁。
这是凌晨十分我和师叔曾激战过的路口,往南大约二十里就是长坂桥,当是时,我以为只要挡住了这路口,许多问题将不是问题,可乐进绕到了更南的地方,还有其他许多曹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绕了过去。
虽然我看过了太多的生死,神经已经坚韧得不可理喻,但是我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善男信女是近几十年里刚出现的浮屠庙中的才有的,据说踩死只蚂蚁都伤心半天,需要不停的忏悔,但我不是。
谁人伤害了我的兄弟朋友,只要有可能,我一定让他付出更大的代价。
裴元绍在我的鞍前马后跟随了七八年,雪儿更是伴随了我二十余年,之前周宁的死,方才师叔的决绝,婵子与统儿的不见踪迹,糜夫人的果烈,长坂坡的困顿,眼前的危局,每一件都在刺激着我紧绷的神经。
看我手中空中只剩了尺许的枪柄,那骑将身边的骑军都红了眼,数十人蜂拥而上,刀枪剑戟寒光闪烁,近身的七八件各色武器被我的大手一抄,劈手都夺了过来,翻手之间,这些武器又被我一件件施加在原主人的身上。
一连串的凄厉吼声响彻云霄,生平第一次的,我有意的没有选择一击致命,那些武器全部作用在曹军手脚肩胯等处,巨大的力量把哪怕是一支羽箭也深深透入敌军的肩胛,一支长矛生生把一个曹军什长的右臂刺穿,我并没有往回抽那杆长矛,而是就着力量猛的向上挑起。
那一叠声的惨叫中也有这位仁兄的惊天一嚎,因为他庞大的身躯被我抛飞了出去,强大的撕扯巨力折断了他整只右臂,然后他的身体向后连续撞到了七八个曹兵,把那些曹军统统打落在马下。
此刻的我几近癫狂,不停手的把冲到身边的曹兵曹将的武器抢夺过来,又不停手的刺出去砍出去。
密密重重的曹军仿佛一堵堵移动的墙壁从四面八方向我挤过来,处于漩涡中心的我却浑然不觉。
只见眼前一杆高高飘扬的黑旗,也没看清旗上的字号,只是许多人簇拥守护着,立刻被我列为了要攻击的目标。
有认旗的地方必有重将,曹军军制,有大旗的至少都是师旅将官,如今我孤身一人,要闯过眼前不知几千几万的敌军,最危险的敌人就是那些能号令三军的大旗,在那各色旗帜的挥舞下,无数的曹军会从所有我能想到和不能想到的地方向我扑来,就算这里没有太多武艺高强的名将,只要这些普通的曹军持续保持悍不畏死的拼杀,累也会把我累死。
所以我一定要扑击那认旗下的大将,一定要折断那飞扬的旗帜。
“保护将军!”
“保护认旗!”
“这是谁?”
“疯子,从没见过这样的疯子。”
“杀死他,拦住他,啊……”
“他太厉害了。”
“根本挡不住。”
“快快快,快上!”
“绊马索!”
“角弓呢?手弩呢?”
“枪阵!”
……
到处都是曹军在奔涌着叫嚷着,五个百人队被我匹马单枪闯了过来,血腥的杀戮让近处的曹军心惊胆寒,但无处不在涌动的曹军还在向中间挤压,没有人可以后退,想退也无处可退,被我盯上的那杆认旗下,原本只有一个百人队,转眼间四面八方涌来护卫的曹军不下七八百人,更多的人则拥挤着向我扑来,密密的仿佛荒田中的蒿草一般。
“杀了他,此人如此勇猛,必然是刘备部下的大将,杀死他就是大功一件。”大旗下一员曹将高举着手中的长刀高声喝道:“二张兄,马兄,我等紧赶慢赶才赶到这里,如过不能拿下点能出手的功勋,丞相面前恐怕难以交代呢。”
“焦兄放心,此顽寇浑身浴血遍体鳞伤,完全是强弩之末,分明在抵死硬撑,我们这里数十名将上万弟兄,断没有让他走脱的道理。”
“谅他插翅也难飞。”
“这功劳是跑不掉的了。”
“敌将只有一个,不够我们这么多人分的。”
“他又不是楚霸王,也不是刘备。”
……
四面的阵中都有敌将高声的应和,虽然我有滔天的杀意,近身的曹军无不即死即伤,但在他们的眼中仿佛如死人一般。
“喀嚓!”
手中的长矛再次折断,人浪滚涌中,数十根长矛转眼就刺到我身前数尺之内。
这是极危险的距离,如果是高手过招,闪转腾挪都有空间,如果是两军冲突,身后自有袍泽护卫,可此时的我四面受敌,没有任何可以躲闪的空间。
“杀!”曹军也已经完全的疯狂,在这一刻,杀死我成为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梦想。
“破!啊——开!”
一道耀眼夺目的寒光突然在人丛中爆开,远近的曹军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本来已突到我身边一整群眼看要立大功的曹军瞬间生生的消失了。
也不是消失了,他们的人都在,但是生命已经远离了他们,许多人没了上半身,见得到上半身的又没有了下半身,他们的身体都还没来得及倒下,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开始在风中飘散,一股恐怖的气氛开始弥漫。
在最危急的瞬间,我掣出了从夏侯恩手中抢来的宝剑青杠,那凌厉的锋芒曾差点让我饮恨杀场,能瞬间斩断斩马剑的利刃悄无声息的划出一个诡异的圆圈,仿佛神话传说中有禁制的领域般,凡是浸入的都将被毁灭,那一剑之威,将密密麻麻簇拥在我周围的十余名曹军懒腰截断。
“焦幽州,今天看是你能杀了我还是我来杀掉你。”一剑得手,我顿时觉得挤压在身上的压力一轻,关羽曾经说过,在人潮涌动的战场,刀永远比枪好用,特别是名将们挥舞着七八十斤中的大砍刀,永远是一砍一大片,所以世间传颂,都说他是吕布之后无人可及的猛将,因为在军阵当中,他的刀太威猛也太血腥,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而和他武艺在伯仲间的张飞就没引起那么多人注意,就算曹操明知道张飞之勇不在关羽之下,但他对关羽和张飞的态度还是大大不同。
刃厉锋寒的青杠给了我一种力量,一种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手段,堵截在我前方的层层曹军再也不是障碍,挥手之间,就有大片的残肢断体被抛飞出去,七八百精锐补齐密集的方阵被我几个冲突就完全刺穿,那杆黑色的大旗高达三四丈的旗杆在一阵忙乱的摇晃中轰然倒掉,原本巍然矗立在旗杆旁的焦触已经远远的逃逸开去。
焦触张南等人在曹操北征的时候投降的曹操,在那之前他们已经是镇守一方的名将大佬,据说在投靠曹操之前焦触被许多人推举为了幽州刺史,部下稀里糊涂的聚集了十几万的大军。
我是北地起家的将领,豫州军所能得到的军报绝大多数我也能看到,焦触等人在战场上如此呼应,立刻就让我想道了他们,有焦触张南,那么焦触所曾提到的就应该是马延张凯了。
虽然没能击杀焦触,但砍倒大旗仍然提醒了曹军,他们所围困的并不是一只病猫,而是随时要择人而噬的猛虎,那寒光过处的血雨腥风,那密集的杀阵中被破开的血路,让每一个面对我的曹军都心惊胆寒。
战场上还有几面飘扬的大旗,东西面的我自然不会去管,但正南方是我必须去的大路,那阻我前路的,都要被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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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按:
那阻我前路的,都要被毁灭。
没有人能够怀疑赵老将军的意志与能力,所有的怀疑者都必将受到惩罚,在鲜血浸染的长坂坡,无数的曹军怨鬼用生命证明着这一切。
关于赵老将军在长坂坡那一战,二十多年来,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传说,甚至有人说他的坐骑在跌入陷坑后曾飞腾而起,分明就是一条通体白色的巨龙,还有人说在老将军跌落下马后,他的身体爆发出一阵红光,那红光暂时的刺伤了张合与他坐骑的眼睛,所以张合的马也跌倒了。
传说不一定虚妄,桩桩件件都是对赵老将军的夸赞,记载的都是老将军无上的荣耀。
时光飞逝,晚年的赵老将军虽然还记得长坂坡的许多场景,但也不一定都记得准确,也许有很多他也已经忘记了,但是历史不会忘记。
在曹魏所记载的长坂坡一役中,有一些自相矛盾的地方,正是这些矛盾的地方证明了赵老将军的伟大。
在所有的记载中,曹军在长坂坡都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唯有在战损一事上含糊其辞。
据某些记载,长坂坡一役,曹军战损的营长以上将领六七十人,其中更有一些名将重将。
这只是一串冰冷的数字,然而这数字背后的震撼影响了至今这二十多年,甚至注定要被千百年的传递下去。
如果是齐装满员的军队,六十名营长以上的将领意味着六万大军失去所有指挥,如果是袁绍败于官渡,曹操败于赤壁,这种规模的战斗出现如此损失还说得通,关键是这是一场曹军的胜战。
种种迹象表明,这六七十名将领有五十名以上是被同一个人所杀,这个人出自常山,姓赵名云字子龙,三十六七岁,或使枪,或使剑,或用弓箭,骑白马,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