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江水,滔滔东逝,很久很久以前,孔夫子就曾感叹过这天际洪流,他说逝者如斯,有人说他说的是时光流逝,可用洪流来比喻时光,岂不正说明这大江之水的雄奇壮丽。
几艘大小船只在江心顺流激荡,高扬的风帆被西北的轻风鼓动,使得船速越发的快捷。望两岸,烟雨苍茫,水波浩淼,越往柴桑,渐渐的两岸人烟越多起来,市镇港汊中往来的大小船只匆匆忙忙,看起来在孙权的治理下江东相当繁荣,至少比江夏那种到处残破的惨样要好得多,当然江夏的惨淡本就是江东造成,连续几次的恶战特别是年初黄祖被杀那一战江夏被严重破坏,而且后来江东军撤出时,有数万人口被孙权迁往了柴桑。
曹军最远才到达江陵,江陵到江夏数百里,江夏到柴桑同样有数百里,又是大江阻隔,战争的阴云离这边厢还远,大概也只有我们这几条船上的人和柴桑城中的某些大人物才会想得起来,原来还有件大事积压在心头。
静静的站立桥头,过往之事一桩桩一件在心头浮现,特别是长坂坡的点点滴滴,情景再现,越来越明晰。失亲之痛都只能压在心底,虽然自负为当世顶级之武将,却无法保护自己身边的亲友朋伴不被伤害,那种无力感无与伦比,然而这就是乱世,在这比滚滚大江水还汹涌的时代洪流面前,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
天还是那个天,太阳每天照常升起,活着的人们还得继续活下去,而且要想办法活得更好,所以我要陪着诸葛亮来柴桑,刘备给了他一项极重要任务,要去见那个盘踞了江东七八年的少年诸侯。
“船头风大,云兄别凉着了,还是到船舱去歇一会吧。”说曹操曹操就到,最近曹操凶猛,民间渐渐的新生了这样一句诅咒的话语,不过这话似乎很有道理,我正在想诸葛亮要如何去说孙权呢,他也走到了桥头。
“现在的天还不是很凉。”我笑了笑:“这是南方,如果我这身板都凉着了,你不就更要注意些。”
诸葛亮也笑了,但是马上又正色道:“其实我是说你的伤,这才十来天时间,你的伤口并没完全好,应该多多休息。”
“我是想休息来着,可人也不能老捂着。反正去柴桑也不用舞刀弄枪的,等一切谈妥之后,再回来这伤也该养透了。”
长坂坡拼到完全脱力,和曹纯的赌命搏杀又挨了他一枪,其他几处伤口现在也没完全好,身体也还虚弱,本来护送诸葛亮的任务轮不到我的,但是鲁肃说如果我能去江东,凭我在长坂坡的几进几出的辉煌故事,可以激励江东将士的士气,也可以推动孙权早下决断。
早在汉水的船上,在我醒来后,刘备、刘琦、诸葛亮和鲁肃等人就开始谋划孙刘联盟的事,这位东吴的特使无论何时都神态安详,在刘备面前侃侃而谈,精到的剖析着天下的大势与眼前的局势。
“刘琮奉献荆州在先,曹操抢占江陵在后,放眼荆州南四郡,必将在不久后归附曹操,使君若去江夏,只得琦公子一郡,若曹操大军一动,江夏顷刻必亡。”既然谈到了联盟的事情,自然涉及到双方势利问题,一开言,鲁肃就直接指出了豫州军的困境。
刘备不说话,因为鲁肃和他的身份完全不对等,所以诸葛亮马上反驳:“曹操志在天下,既得荆州,二三十万大军反正已经聚合,必然要顺流东下去取江东,江东虽强,尚无名将可镇曹操之威,可能会覆亡的又岂止豫州军一家,再者我家主公和豫州军长于流离,即便江夏保不住了,还可以去其它地方,子敬似乎忘了吴巨还在苍梧等着我家主公。”
鲁肃的讹诈不成,脸上也没丝毫变化,只是口风却转了向:“如今的局面,江东有钱粮人马,豫州军有刘使君名重天下,在抵挡曹操的道路上,荆吴两家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只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刘备苦笑道:“我还能有别的选择么?问题是孙仲谋年纪尚轻,只怕曹军到处闻风胆寒,我这只巴掌恐怕拍不响。”
“江东由我主父兄三代经营,主上岂肯一朝让与他人,使君若有意,肃恳请孔明随我同去柴桑,说服我主速派大军,与豫州军一同抗拒曹操。”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如此了,而且这也正是诸葛亮在隆中所策划的道路,所以刘备和诸葛亮也迅速同意了这个方案,诸葛亮说:“事急,臣请奉命去说孙将军。”诸葛亮还说:“文以武会,今日豫州军不比江东那么强大,但却不能在会商中失了关键利益,所以逼不得已时需要向东吴将帅耀武,曹军进逼,关张二将军要整军备战,赵将军正好养伤,我又刚好懂些医术,就请赵将军和我一同出使柴桑吧。”
于是我就被诸葛亮裹挟了来,来给他诸葛亮撑腰当打手吓唬人。
“此去倒不一定需要大打出手,不过也不见得一帆风顺呢。”诸葛亮神情凝重:“从外面看,江东似乎是铁板一块,但据我所知,或许也会相当的暗流。”
“哦?”新野靠近中原,对于悬远的江东知之甚少,当然任何一个大的势力中都会有种种利益集团,江东地面上有些暗流我也并不奇怪。
诸葛亮主动的提及这话题,可见事情非同寻常:“云兄对江东所知几何?”
“大概知道一点,但可能不是很多。”诸葛亮有意问起,我这才发觉自己对江东的了解确实不多,多半都是些地域和部分强势人物,要说江东的风土人情,江东军自孙权以下的结构性问题,我还真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如今这船上的都是将军的心腹,眼看柴桑将至,亮不揣冒昧,给云兄讲些关于江东的事情,等将军到柴桑后,若有疑义,好便宜行事。”随我们下江东的是豫州军水师,戚飞亲自带队护船,另一艘船是刘琦部下,鲁肃在那条船上。
诸葛亮笑笑道:“你我此行成功的可能性极大,但我们不但要说动孙权兴兵,还要为豫州军日后与江东打交道埋下些强势的种子,如今你我二人就是豫州军的脸面,今日做得越潇洒非凡,他日豫州军所能收获的就会越多。”
预见未来,又或者为未来预作安排,自诸葛亮到豫州军以来,他在这方面一直表现得很好。
这一次,他又开始了他大胆的设计,在孙刘联盟尚未有头绪的时候,他已经在想如何从联盟之中获得些好处。
听了他的介绍,我才算对江东的权力结构有了大体的了解。
由于种种原因,其实江东的构成很复杂。
首先,江东军的种子是孙坚在二十年前讨伐董卓时的人马,那支曾让董卓吕布华雄等人吃瘪的队伍虽然跌经大战所剩无几,但诸如程普韩当黄盖等人都是如今江东军的脊梁人物,然后是孙氏的几位长辈,他们是孙坚的兄弟辈,其实也是当时孙坚纵横天下的坚强助力。
孙策进占江东时,新一批的武将已经强势崛起,周瑜、周泰、蒋钦等人是他们中的翘楚,当然还有太史慈,一个和我曾经关系不错的熟人。其中的周瑜因为和孙策的姻亲关系,当然也是因为他的能力,成为了江东的两位辅政大臣之一。
“都说周公瑾人中龙凤冠绝江东,真是期待呀。”诸葛亮儒雅风流,说起周瑜时,脸上不免就有些要比一比的劲头,看起来人都有些争强好胜的心里,睿智如孔明,也不能完全免俗。
孙权当政的这七八年里,新一批的年轻人正在逐渐崭露头角,但暂时的他们的影响还不是太大,不过他们的身后有孙权这道屏障,所以他们是江东的未来,前景不容忽视。
都说孙权秉承父兄基业,这种因为首领非自然消亡形成的明显代沟,使得江东的名将们关系不甚和谐,孙策那一代的和孙坚时代的老人矛盾重重,跟随孙权起来的若干少年英才又和前面的两代人不对付,似乎都是权力交接不顺惹的祸。
“江东的问题不仅仅在于三代将领不谐,还存在另外一些严重的问题,一、二、三、四、至少目前我能看出四种,这些问题,我都给主公分析过,但目前不宜讲得太多,特别是这么系统的讲,只能限于我们豫州军这些绝对忠诚可靠并且处于上位的核心人物。”
诸葛亮看看躲得远远的那些水兵,即便这些都是最可信任的,他依然放低了声音:“这些都是江东的命脉,他日如有变故,就是我们覆雨翻云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