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平方米的试验室里排满了各种仪器,五颜六色的指示灯不断闪烁着。转换器,处理机,分割仪等等发出工作时的嘀嘀声。所有研究人员都已就位,紧张忙碌着。无线耳机中不断传来数据报告,运转检测和各环节的准备情况。
全面检查后,我被放到一个量身定制的、凹的人形槽,手与脚被牢牢固定,头部插满了各种各样的触针。一切准备就绪后,我深吸了一口气。
“三……二……一,嘀——”,最后时刻终于到来。试验现场,每个有资格参与的人都日不转睛的注视着,生怕遗漏任何一个场景,紧张的面部都有些僵硬了,他们的忐忑与焦虑似乎比我还严重。
在“嘀”声消去的那一刹间,我感觉无数尖刺突的扎入,像是蜘蛛在脑子里面迅速地爬行,又像是有章鱼在不断挥舞触须搅个没完,晕和疼到了极致。尽管什么都没有吃,也能感到有苦酸的液体从我口中溢出。
我终于无法忍受,晕死过去。虽然声音无法通过密封的实验槽传出去,可是参与观察的人员看着我扭曲的面容和被固定的四肢不停地抽搐,都不由将目光避开去。
整个实验研究了数百年,准备了十六年,只持续三分钟。之前接受这个实验的成年猩猩无一例外在五分钟后出现脑死亡。虽然乔琳丝说,经过体能改造的我,身体抵抗力非常好,自我恢复能力也得到了加强,金智者仍只敢尝试三分钟。三分钟后,迪罗星发展的历史是否会走向新的方向就看我的反应了。
巨梦三年八月天耀日实验记录:脑扫描,无思维波反应……
巨梦三年九月地耀日实验记录:脑扫描,无思维波反应……
巨梦三年十月星耀日实验记录:脑扫描,无思维波反应……
“是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在我身边不停出进,仪器开关的响动,眼皮被扒开时见到的面孔……
脑子里总会出现这些断断续续的感觉,一下有,一下无,时不时的,好像自己整个身体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点残存的记忆或是朦朦胧胧的感应。
好酸痛,我想换个姿势躺,明明要动腿,为什么手指却抖了两下。
“啊,她醒了,她醒了!”
巨梦三年十三月寒耀日,试验后三个月,“创世”实验实体苏醒,
欣喜若狂的研究人员聚集过来,而我之后的反应却像一大瓢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
已经一个月了,我还像个中风病人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活动。走路时会突然弯不了膝盖,从台阶上滚下来;手上拿的杯子莫名其妙就掉了,将自己烫的处处是伤;无法控制眼球,说着说着话就会仰头摔下去……
不管做什么检查都是身体健康,头部意识混乱,眼神涣散。
“又失败了么?”金智者颓然的抬抬手,在实验报告上写道:“‘创世’,第一次实体测验――失败……”
很长时间过去了,不管如何治疗,我都没有好转的迹象,观察我的人越来越少。
“还是没有用么?看来,只能把他送到天园,请那里的特别看护照顾他了。”金智者一边签署将我转置的文件,一边对提交观察报告的乔琳丝说。
“智者,可不可以让他住到我那里,再请一位特别看护照顾他。这样,我也便于观察,也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呢!”
“不行,乔琳丝……”
“其实,不管成功与否,他也一定会因为其研究价值和特殊身份而不可能被充许离开这里的,对吧!之前的允诺只不过是为了得到他真心的配合!”乔琳丝拿着文件摔门而去,将老师无奈的表情留在身后。
天园,是照顾所有像我这样非正常智慧生物的专门机构。等级和种类繁复,确实是最适合那种情况的我了。
“青夭,你以后就住这里了,由秦政特护照看你,他是很细心的人,我也会常来看看你的。”我已经认不出乔琳丝了。
每天,我除了吃饭就是坐在万网(类似于地球上的因特网)前,浏览秦政特护设定的“自动翻阅信息网”,有什么就看什么。大家都肯定我的脑部已经被破坏怠尽,简而言之就是人傻了,对我恢复正常抱有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直至彻底消失。现在,唯一所需要的也就是秦政特护每十天一次的报告。乔琳丝偶而会来看看我,对着我自言自语。
“青夭,你说想要自由,可你现在连自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乔琳丝看着没有反应的我叹气。
我成了创世试验的鸡肋,失败的象征。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当我看见有风经过时,会迎过去感受它;每次在草地上,被自由的风抚过,我的眼神就会略微聚焦。大家都已经对我失去耐心了,而新的研究仍然很繁忙。
风,温柔的、优雅的、狂暴的、豪爽的,不管怎么样都是自由自在的。好希望,变成你。感觉你从我的皮肤上划过,从我面前打着旋跳过,拥抱我又笑着离开。
我的心和你一样,只好自由,可你有我的喜怒么,应该也是有的吧,你的变幻莫测就是你情绪的表露么?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感觉到你的流动,感觉你看不见而又真实的存在。
我让自己的思维波尽量和风的流动接近,那些空白脑域慢慢地多了些东西。有时候在黑夜里,我会突然坐起,自己出去感受风的安慰,只有在它的环抱下,我才能安心啊。
一年过去了,我终于能控制自己的举止,不会把汤倒在头发上,也能说些简短的句子,而不是毫无意义的发音。可我几乎不说话,只喜欢跟在苏达坚旁边,一个能让茶杯飞来飞去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的怪人。感受他在不哭不叫时让周围的东西飞舞的精神波。这种奇怪的波动,让我觉得很平静与——温暖。苏达坚不是迪罗星人,他是一场大爆炸的幸存旅星者,应该是从更高级的科技和文明社会来,因为事故后总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和无自控意识而被送到了天园。
我能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但在别人眼里看来,我仍然只是在万网前呆呆的坐着,毫无规律的胡思乱想。
突然的脑域开发,精神容量巨增,又加上难以描述的痛苦在不断冲击,我原有的意识出现了混乱与移位。头部发出指令,而身体却反应不及,新增树突与原神经反射系统无法协作。
其实他们的实验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很成功的,可惜以往的研究仅在脑域的物理开发上取得了很大成果,面对开发后的这部分空白,他们无能为力,完全没有办法找到意识精神与之匹配。人类自然形成的精神容量是通过对外物的逐渐认识,形成树突、回路,而人工对脑容的强行开发则像是已经制成了白纸,却不知该在上面写什么。研究者们无法确定是否能直接将知识灌注在人工开发的这部分脑容中,现在看来,是不可以。
人类脑部的复杂性以及意识与脑载体的关系一直是难以理清的,人们致力于研究精神容量的开发,一是想让新生代更容易的学习,最好能达到直接传承智慧;再就是为了研究将意识从身体剥离开后,它怎样才能存在?这个问题一直让无数的科学家呕心沥血,最难的是不论提出什么猜想,只有实践才能得到真知,而实践需要健康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