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刚才说到我们下山后,却没想到那嵩山派早有阴谋,竟然勾结了一帮黑道中人在路上设下埋伏,经过一番苦斗,大家各有损伤,我们华山派总算是没有遭到这灭门之祸。师父为了保全华山派的基业,又正好我们华山派有位……有位师弟是福建人,大家商量了一下,便决定取道洛阳走水路去福州,暂时避开那嵩山派的锋芒,日后再聚齐五岳其他门派跟嵩山派理论此事。”
燕乔峰听了大骂:“这嵩山派怎能如此行事,魔教中人声名狼藉,他们到处追杀尚情有可原,但你们华山派向来就是名门正派,岳掌门又是以谦逊宽容的谦谦君子之名赞誉武林的,他们嵩山派竟也能施出如此卑鄙的手段,还讲不讲王法公理了?”
令狐冲说道:“那左冷禅一心想称霸武林,眼中哪会有什么王法公理。我们大家在洛阳休养了数日,师父就要起身南下福建,只是大伙儿担心继续走陆道可能还会遭到嵩山派的追击,便决定走水道,乘船经黄河绕个弯南下。只是到了船上,我越想越不忿,师父师娘是为了华山派的大局才不得不委曲求全,我令狐冲身为华山派的大弟子,这师门的责任岂能不承担起来,师父、师娘这些年对我的养育之恩,又岂能不报,于是在停靠开封府的时候,我就悄悄的下船去找那左冷禅理论去了。嘿嘿,别人怕他嵩山派,我令狐冲可不怕,最多一死而已。”
燕乔峰又敬了他一碗酒,大拇指一翘,赞道;“虽万千人吾往矣,大哥此举,让我想起了传说中一位姓乔的大英雄,当日他受人陷害成为武林公敌,江湖同道们正召集武林大会商议共同对付他,而是他却为了救一位素不相识的弱女子的性命,单车匹马的带着那姑娘独闯那武林大会,如此侠肝义胆的气概,想想就让人神往!”
令狐冲已渐渐的酒醉神迷:“可是,自古英雄多寂寞哇……我却不要做那英雄……七弟,你道我为何如此的悍不畏死,那是因为我心里实在是憋屈的太苦了!”
燕乔峰此次再见他时,令狐冲的容颜竟是如此的憔悴颓唐,早知他定是心事重重,难得现在他酒醉肯主动说出来,自然要让他一吐为快,便顺着他的话意猜测道:“大哥,莫非是你的心上人……”
令狐冲“哇”的一声,打了个酒嗝,大声打断他:“她不是我的心上人,她是……她是我的小师妹,小师妹……小师妹爱上了林师弟,再也不理睬我了……再也不理睬我了……”说着,趴在酒桌之上,潸然泪下。
令狐冲与岳灵珊自幼青梅竹马,他一直苦恋着岳灵珊,岳灵珊也对他极有好感,在他心中,他与岳灵珊此生理所应当是这样的:自小耳鬓厮磨、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然后是洞房花浊、喜结良缘,然后是儿女绕膝、享尽天伦。不料自己才在思过崖上面壁了几个月,却情海突然生波,到他明白过来时,已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可怜令狐冲这个痴情人只有放手的勇气,却没有强求的霸气,他对岳灵珊的爱意,一直以来只敢在自己心里翻来覆去的默默想了无数遍,若在神智清醒之时,纵然只和岳灵珊一人独处,也决计不敢说出口来,此时酒醉神迷全无自制之力,尽数吐露了心底的言语。
燕乔峰见令狐冲如此伤苦,安慰他说:“大哥,缘分之事,最是不能强求……”
“我没有……没有强求,我和小师妹自幼一块儿长大……一同游玩……一同练剑,情谊何等深重,可是……可是那林师弟到华山才几个月,为什么……为什么就不理睬我了?要是恼了我,便打我骂我好了,便是……便是用剑在我身上刺几个窟窿……我也没半句怨言……只是不要对我这么冷淡,不理睬我……”
燕乔峰只能是继续劝慰他道:“大哥,依我想来,你与你的小师妹自幼青梅竹马,其中的情分,哪里是那个林师弟几个月抵的上的,亲疏厚薄显然可见呀。小弟也不太懂得女孩子的情感,但想来应该只是你的小师妹一时的迷茫罢了,再说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华山派的掌门大弟子,此事还有你师父、师娘给你做主的呀。”
“师父?师娘?嘿嘿,现在华山的所有人……都以为我偷偷藏了……林师弟家的《辟邪剑谱》,师父和师娘也都不理我了,可是……我学的真的不是……不是辟邪剑法呀,男儿汉须当言而有信,我向那位前辈……承诺过不泄漏他的行踪的。”
燕乔峰给他满上一碗酒,劝道:“大哥勿需烦恼,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大哥如此的光风霁月,暂时受一点委屈罢了,令师岳掌门乃大有见识之人,日后自会明白大哥的苦心。来来来,小弟再敬你一杯,咱们一醉解千愁。”
“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自然……不敢有任何怨言,可是……可是天下这么大……师父为什么偏偏就要去福州,那自然是要将小师妹许配给林师弟了……嘿嘿,七弟,你知道什么是‘蛋几宁施,个必踢米’吗?”
燕乔峰听了一怔,问道:“这是什么话?”
令狐冲哈哈苦笑道:“这是林师弟的福建话……但尽人事……各凭天命,哈哈,各凭天命……我令狐冲堂堂大男儿,难道也要随着大家去福州……吃林师弟的饭……使林师弟的钱……再强颜欢笑……恭贺他和小师妹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不成?我没爹没娘……无亲无戚的一个孤儿,又能和他争什么?既然如此,我留在船中还有甚么意味,不如一走了之,跟嵩山派拼个你死我活的,也算报了师父……师娘的养育之恩,但尽人事……各凭天命了,哈哈……”
令狐冲生性本来开朗,只是这数月来遭遇连连,心事在胸中郁积已久,又无人可以诉说,此时酒酣之际,又与燕乔峰性情相投,一见如故,都当对方是生死兄弟,絮絮叨叨之间竟原原本本的将种种情由尽行说了。
燕乔峰听得令狐冲对他的小师妹用情如此之深,极感敬佩,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寻到他的小师妹,将令狐冲对她的这番苦心跟她好好细说一番,最好能劝得她回心转意,如此也不枉了令狐冲的一片相思之苦。
令狐冲酒入愁肠,纷纷化为相思之泪,喃喃自语泣道:“小师妹……小师妹……我……我好喜欢你……”越说越迷糊,终于醉得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