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离了那湖底的囚室,到了地面之上,燕乔峰方才得以看清任我行相貌,蓬乱的头发胡须中间,是一张长长的脸孔,脸色极为雪白,想是多年不见天日,实在是白的怕人。
任我行一出那地道只是将琴室扫了一眼,便明白了向问天是强行制住江南四友后方能救他脱困,他当不戒和尚只是向问天的亲信手下,也不多问,便寻了张椅子坐下,看着向问天问道:“向兄弟,咱们兄弟也不必讲什么‘大恩不言谢’的废话了。如今我虽然得脱牢笼,但东方不败必然很快便能获知消息,现在我对外边的情况一概不知,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还得听听你的意见。”刚刚脱困便开始寻思大计,果然不失枭雄本色。
向问天略一沉吟说道:“教主,东方不败这厮极工心计,要是在往日,多半会猜到我要来杭州救你,但如今情势不同往日,这几年来,他一直就躲在黑木崖上苦练那《葵花宝典》,已有很久不亲教务了。”
任我行嘿嘿一笑,说道:“《葵花宝典》,他果然还是练了,嗬嗬,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向问天笑道:“我也有好久没见过他的模样了,这些年来,东方不败不知为何一直躲着避不见人,装神弄鬼的,却将教中事务尽归他的一个姓杨的娈童大权独揽了,嘿嘿,这小子武功见识极低,又无办事才干,掌权以来倒行逆施,作威作福,将教中不少功臣斥革的斥革,害死的害死,若不是限于教中严规,早已有人起来造反了。”
任我行大喜道:“如此说来,我们倒是要好好感谢一下姓杨的小子啰。看来黑木崖上的形势对我们极其有利,只要咱们能趁着东方不败那厮尚未发现我脱困的这段时间,暗中四下联络教中的旧日兄弟,集结力量,然后趁其不备潜上黑木崖,一举擒下东方不败,如此咱们大事必成!”
向问天接着说道:“教主所言甚是,所以,我们当前最紧要的就是保证教主脱困的消息尽量迟缓的泄漏到黑木崖。我离开黑木崖之时摆了些迷魂阵,故意留言大骂了姓杨的那小子一通,说他不男不女,欺下媚上,虽然气得他大肆派人追杀于我,但如此一来,依我对姓杨的小子的认识,再给他一个脑子,他也不会猜出我逃下黑木崖的真正意图,只会以为我是因对他心生不满而反出神教。只要梅庄这儿还跟往日一般安安静静的,我再到别处现个身闹些事情出来,摆个疑阵迷惑姓杨的小子,那小子独断专行惯了,多半不会跟东方不败禀报此事,如此一来,短期之内东方不败那厮想来暂不会发现教主已经脱困了。”
任我行沉思片刻后点点头,缓缓说道:“向兄弟推断甚有道理,但世事难料,我们也只能听天由命,求明尊能佑我神教不至葬送在东方不败这奸贼手中了。不管黑木崖会不会发现我已脱困,咱们还是要做好保密和此地的善后之事。此外,咱们要办成大事,仅靠你我兄弟二人,却实在是应对不过来的,还需想些法子,多寻几个可信任的兄弟才是。燕贤侄,你觉得如何?”说到这,他将眼光转向燕乔峰,意在询问他的想法。
燕乔峰本一直旁听任我行和向问天在商议对策,觉得这位任教主谈吐豪迈,识见非凡,确是一位平生罕见的大英雄、大豪杰,不由得大是心折,但此时见他有拉拢自己助他夺权之意,心中却也不愿。他本性就不喜争权夺势,有那些时间参与江湖纷争,还不如多陪任盈盈一起喝喝茶、弹弹琴呢,忙婉言道:“任教主,我并非江湖中人,武功、阅历尽皆平平,此次能助向叔叔将你营救出来,也纯属机缘巧合罢。对于江湖大势,我是一窍不通的,当前之急,我认为咱们还是先去太湖见过盈盈后再商议为好。”依燕乔峰的本意,自是不会去参与魔教内部的争权夺势,只是任我行的身份实在特殊,看在任盈盈的面上,他也不好直言拒绝,只能盘算着见过盈盈后再作打算。
任我行是何等人物,自是听出他话里透着拒绝之意,淡淡一笑,道:“你叫我教主,其实我此刻虽然得脱牢笼,仍是性命朝不保夕,‘教主’二字,也不过说来好听而已。今日普天之下,人人都知日月神教的教主乃是东方不败。此人武功之高,决不在我之下,权谋智计,更远胜于我。他麾下人才济济,凭我和向兄弟二人,要想从他手中夺回教主之位,当真是以卵击石、痴心妄想之举。你不愿参与其中,原是明哲保身的美事,我也不便勉强。也罢,待我和向兄弟计较已定,便会随你去太湖见盈盈的,年轻人不必太过心急。”
燕乔峰脸皮甚嫩,被他说得有些讪然,嚅嚅解释道:“仁者爱山,智者乐水,晚辈此生,只愿寄心于山之巅,水之湄,啸傲林泉,做一个宁静淡泊之人。”
任我行摇了摇头,凄然一笑,说道:“你小小年纪,倒是看得开,偏老夫湖底囚居一十二年,甚么名利权位的本该瞧得淡了,嘿嘿,偏偏年纪越老,越是心热。”言罢哈哈一笑,笑声中却满是苍凉之意。他本是傲性之人,既然燕乔峰不愿意,也不再多言勉强,自要另想法子,便将眼光投向黑白子,冷冷道:“黑白子,这十二年来你一直求我传授你吸星大法的秘要,哼哼,胆子不小啊。”
黑白子哑穴被制,说不出话来,只能是跪在地上“咚咚咚”的一个劲猛磕响头求饶了。
任我行不耐烦了,轻轻踢了他一脚,解了他的哑穴,喝道:“你站起回话。”
黑白子哪敢站起来,跪在地上说道:“我……我……属下不……不敢,求……求教主……饶……饶命。”语音颤抖,显是十分的惊惧。
任我行问道:“我问你,这些年来黑木崖对梅庄看的紧不紧?”
黑白子哆哆嗦嗦说道:“禀……禀教主,最初几年,东方教……东方不败还会每月派人来巡查一下,这几年就慢慢放松了,巡查的人三月半年的也不一定会来,但我们梅庄还是会例行按月给黑木崖放一只信鸽通报情况。”
任我行说道:“黑白子,你们江南四友中数你最有心计,刚才向左使的话你也听到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啊?”
黑白子连磕了三个响头,急急说道:“教主慈悲,属下誓愿自今而后,向教主效忠,谨供教主驱策,永无贰心。”
任我行哈哈一笑,问向问天道:“向兄弟,你说我们该不该相信他呢?”
向问天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火红色的药丸,向黑白子抛去。
黑白子一把抓住,看了一看,脸色大变,失声喊道:“这……这是‘三尸脑神丹’?向左使怎么……”
向问天点点头,说道:“不错,这粒正是‘三尸脑神丹’,是12年前任教主亲手所制,转赠于我作纪念的,可惜就只有这么一粒,嘿嘿,隔了这么久还有没有灵效,你自己就掂量着看吧,将它服了,今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黑白子又看了手中的三尸脑神丹一眼,再看了看任我行那阴沉的脸色,咬咬牙将眼一闭便将这红药丸吞入腹中。
任我行呵呵笑道:“很好,你这就出去将庄子内外安排一下,务使梅庄看上去要一切如旧,万不可露出什么破绽来。”
黑白子爬起来,躬身道:“属下遵命。”便矮身慢慢退出。
任我行和向问天相互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说道:“向兄弟,这黑白子虽然奸猾却极是胆小,一时半会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怀疑这神丹的奥妙。咱们现在可用的人手太少,这黄钟公等三人杀了可惜,这样罢,你和这个大和尚暂时留在梅庄监守,把他们三人关到地牢内,我今日就和燕小兄弟去太湖看看女儿,顺便寻找材料制些真的三尸脑神丹,然后我便回来与你在这梅庄会合,那时才好放心留江南四友继续看守梅庄,咱们再安排下一步的动作。”
向问天叹道:“若非无计可施,我本不想惊动江南四友便将教主偷偷救出,那才方便我们天高鸟阔的自在行事。如今无奈打成这般情形,还要分摊人手留在这庄内善后,延缓了教主大计的布局,也是可惜得很。”言下之意,对自己这次营救行动颇多遗憾
进庄以来一直装哑巴的不戒和尚听到这里,哪肯再参与任我行的夺位计划,大声说道:“向老头,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和尚还要去看我的乖女儿,可再没空再留下来了。”
任我行眼中精光一闪,喝道:“嗯,大和尚你又是何人?”言语之间隐现杀意。
燕乔峰本一直旁观任我行和向问天二人大耍手段,将黑白子摆布的老老实实。此时见形势突转,向问天沉吟着不说话,似乎要对不戒和尚不利,忙抢着道:“任教主,这位不戒大师是晚辈的朋友,都是江湖上无门无派之人,此次助任教主脱困出力甚大,只不过晚辈早跟他承诺,此间事了便让他功成身退,还望任教主见谅。”
任我行朝向问天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向问天虽然也不愿放不戒和尚走,但此时己方势单力弱,燕乔峰又明显护着这个疯和尚,实在不宜再生枝节,也劝道:“教主,这位大和尚着急寻找妻子,我也是答应他咱们事成之后以神教之力助他找人,大师才肯拔刀相助的。如今我们的大事要紧,实在不宜……”
任我行“哼”的一声不说话,向问天便知他是默许了,便和不戒和尚说道:“不戒大师,你的事,我向问天必不食言。只是今日之事,还望你保密。这样罢,请你稍待一会,便与教主和燕公子一起离开梅庄,如何?”
不戒和尚说道:“那就好。”
任我行计较已定,便让黑白子安排了些酒食,用过之后整理了一下容貌,露出原本那张眉目清秀的脸来,便和燕乔峰、不戒和尚悄悄从围墙跃出离了梅庄。
下了孤山,仔细观察了一圈,也没发现是否有监视梅庄的魔教教众的踪迹,不戒和尚就和燕乔峰告辞了:“燕家小子,和尚我这就去福建保护琳儿去了,你是个老实人,跟他们在一起小心点。”说罢,大踏步的向南而去。
“大师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