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陪着陈其美走出火车站的时候,我才知道身边的这位背景很不一般。火车站历来就是鱼龙混杂的喧嚷之地,可此时的上海站一点都看不出嘈杂,站口站着几十个短衣襟小打扮的年青汉子,一看就知道是混江湖的主。
“回来啦!辛苦了!”
“这一路很累吧!已经准备好酒菜接风了……。”
陈其美对走过来的三个人微笑点头,“几位兄弟说的什么话,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个小兄弟,这位是王动,是我新结识的兄弟,彦希啊!这个是应桂馨,这是张树声,这是高士奎,都是我过命的兄弟。”
我现在可以断定这个陈其美是江湖黑帮的大佬,心中有些犹豫,可我还是伸出手来一一跟三个人握手,“大家好。”
应桂馨长的五大三粗,咳嗽一声看看陈其美,“在这站着干什么,接风宴都摆好了。”应桂馨说着吩咐手下叫来黄包车。
“陈兄……!”我心下觉得还是跟这些人走的远一点为好,因此就想先行离开,黑帮中人,可不是我想认识的。
陈其美一把拉住王动,“你先跟我去吃顿饭,然后我再安排你住下,你现在能到哪里去?要是让你住在客店里,我这脸面可就不好看啦!走吧!”陈其美没容王动推辞,硬是拉着他一起上路了。
这顿饭我吃的有些食不知味,一来是心中存有戒心,二来这些人说的那些话大多带黑帮切口,我听的稀里糊涂,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酒足饭饱,陈其美叫过应桂馨,“你给我找的那套房子还空着,你找人收拾收拾,让我这个兄弟住进去,另外,我这兄弟到上海是来找人的,是杭州有名的王恺王百万一家,这个事就交给你,你当个事给办了。”
应桂馨连忙答应,“放心,这个事包在我身上了。”应桂馨说着看看王动,“只要人还在上海,三天时间准有消息。”
陈其美拉过王动的手,“彦希啊!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你先安顿下来,等我忙过了这一阵子,再去跟你好好聊聊。”
我拜别陈其美跟着应桂馨来到陈其美所说的公寓,寓所看起来很不错,这让我对陈其美的慷慨很是钦佩,换做是我,我是无法对一个刚认识的人这么热情。
人多好办事,在应桂馨的安排下,十几个帮手不长时间就把房子打扫一新,我见应桂馨有要走的意思,“应大哥,我这次第一次来上海,想要到处走走,您能不能给我找个带路的。”
应桂馨哈哈一笑,“这好办,狗腿子多的是,我给你留下一个,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应桂馨对王动的底细也不太清楚,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见陈其美如此看重这么个后生,为了不卷陈其美的面子,他也热情的很。按说他们几个和陈其美都是青帮大字辈的老人儿,平时也很少聚在一起,可这次陈其美在外地发电报把他们几个请过来说要聚一聚,其中似乎有点什么事,他还等着回去跟陈其美详谈呢!因此留下一个向导后就离开了寓所。
向导叫张狗,只有十五六岁。我和余兴略微休息一会后就让张狗带路,想看看这个大清国最大的城市的面貌。在大清国,上海确实算得上繁华,可跟外国的大城市一比,差距是明显的,这里的繁华是无序的,而且还划分着华界租界,走过来穿过去,似乎是两个世界,那法租界和联合租界算得上是国中之国了。
“嗨!莱阳梨,给我一个怎么样?”张狗领着王动主仆返回寓所要穿过十六铺,张狗冲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嚷着要水果吃,那个孩子倒也大方,随手抛给他一个梨子,看见张狗身后领着两个人,他又抛过来两个。
张狗知道莱阳梨的意思,把梨子递给王动和余兴,“这个莱阳梨最是讲义气,不过他今天怕是少赚了许多。”
我接过梨子看看那个绰号莱阳梨的伙计,很是瘦弱,冲他点头笑笑表示谢意。回到寓所打发了张狗后,我和余兴睡了一觉,醒来后精神头十足。
我让余兴把行礼箱搬来,将箱子里的英镑都整理好,今天让张狗带路就是看看银行的位置,我准备把钱存到英国的银行,或者换成银元,不管是麦加利银行还是汇丰银行都行,毕竟我那个假洋大人的身份不用白不用。
余兴看王动像是很着紧这些花纸片,“二爷,您拿着这些冥纸干什么?”在余兴看来,英镑跟纸钱差不多,倒是比纸钱好看。
我笑骂了余兴一句,“你知道什么,这是洋人花的银子,我在洋人那赚这些钱可不容易,本来还有很多,走的匆忙都扔在那边了,真可惜。”
“洋人都花烧纸?这洋人还真是够怪的。”余兴怎么看怎么觉得像纸钱,看来洋人都奇怪的很,银子银元攥在手里多舒服啊!这纸钱可不好。
第二天一早,我让余兴去买了几份报纸,这是我在国外养成的习惯,再说刚回来,很多事情都摸不到头绪,看看报纸清楚一下国内的局势比较好。
报纸关注的一件大事是苏杭甬路的事情,嘈嚷的很厉害,这份报纸说英国要下旗撤使,那份报纸说百姓要抗粮拒官,看来官府和各界对这件事都非常重视,慈溪太后已经把盛宣怀叫到北京问话,不过从以往的事件来看,吃亏的恐怕又是国人。
吃过早餐,我和余兴来到联合租界内的汇丰银行,存下一千英镑后,我把剩下的钱都换成银元,因为我的身份和口才,令此次银行之行特别顺利。
余兴亲眼看见王动把他认为是纸钱的烧纸换成了白花花的银元,惊讶的很,“二爷,这东西还真管用啊!”余兴真想去买点烧纸来这换钱,这也太让他接受不了了。
等待了三天后,应桂馨带来的是坏消息,他没有找到我的家人,这让我的心情很是低落,余兴都说了,当时我爹我大哥他们是连夜搬走的,又被挤兑破产,现在的生活状况肯定很艰难,我非常想快些找到他们。
应桂馨前几日夸下海口,一万个保证能找到王动的家人,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他自己也觉得很没面子,“彦希,可能你的家人都没在上海,不然我没理由找不到啊!”应桂馨觉得王恺等人八成是没在上海。
这个结果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让应大哥辛苦了,这样,我这几天可能要动身去北京,我把余兴留下,还望应大哥能找两个人跟着余兴再找找。”去北京的事情不能耽误,余兴的身体不太好,腿又瘸,一路奔波下来肯定受不了,倒不如把他留下继续寻找我爹他们。
应桂馨自然没什么说的,“兄弟你放心,这个事我一定记挂在心上,不过你要去北京可得跟英士说一声,我们好为你饯行。”那天跟陈其美开会,从陈其美口中得知王动颇有才学,而且跟洋人的关系似乎不错,这对他们来说很有用处,因此应桂馨也极力赞成跟王动搞好关系。
余兴见应桂馨走了,苦着脸看着王动,“二爷,您不能把我抛下啊!您要去北京,怎么着身边也得有个跑腿倒水的不是。”
“余兴啊!应大哥虽然没找到我爹他们,但是不代表我爹他们真的不在上海,这里怎么也得有个心腹人替我寻找家人,除了你还有谁呢?”我从箱子里拿出二百块钱,放到桌子上,“这些钱你拿着,咱们现在是托人办事,手头不能吝啬,应大哥那如果来人了,你好生的招待,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余兴看着桌子上的银元,这是留给他的?眼睛都直了,一方面是被这些钱给吓着了,另一方面,王动的信任让他一下懵住了,“二爷,您放心,等你从北京回来,我肯定能把老爷他们找到。”从这一刻起,余兴才认为王动是真的把他当心腹看待了。
我离开上海并没有让陈其美等人送行,而是给陈其美留了一封信表达谢意,让余兴转交,在上海的短短几日我已经知道陈其美应桂馨等人是上海黑帮青帮的大佬,如果我想在官面上谋一份差事,这样的人绝对不能明目张胆的结交,当然,陈其美等人的义气我很看重,等我站稳了脚跟,再谈交情也不迟晚。
北京之行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因为韦恩斯给我介绍的人是大清总税务司赫德,这个英国人职掌大清海关税收多年,现在已经是大清一品大员,要是没这个门路,我也不会回国的。听说英国曾经想让他出任驻华公使,却被他极力推辞,这个人时常以国人自居,汉人的各方面素养他基本都有,因此在选择送礼方面,我花了五百银元买了一副字画,虽然不是名家手笔,但我相信赫德肯定会非常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