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圣书手”江玉和“美和尚”慧聪追寻小师妹被那灰衣人引至武昌,江玉心中很是高兴。他早听说武昌有座黄鹤楼,汉阳有座晴川阁,很有气派,都是历史古迹,其中有许多文人骚客的墨迹。“圣书手”江玉出身于一个破落的仕族家庭,他的祖父曾官至礼部尚书。后因牵连到一桩冤案而遭至满门抄斩。江玉在那场祸事中正浪迹江湖,侥幸逃脱厄运。从此他便以江湖为家,武林为伍,四海飘泊。后来遇着郭如海,情意相投,这才参加到“八大金刚”行列。他从小饱读诗书,文才武略兼备,更兼从小练就了“铁布衫”、“金钟罩”等硬气功,刀枪不入,内力深厚。别看他表面文质彬彬,发起功来却能隔山打牛,上山伏虎,是一位铁铮铮的武林高手,实是江湖上难得的全才、奇才,因此在“八大金刚”中占了第二把交椅。只因他常以读书为乐,手不释卷,且所使的武器十分奇特,打起架来危急时刻用一本书取胜,因此江湖上送他一个“圣书手”的美名。这一日行至武昌,岂有不去游览黄鹤楼、晴川阁之理?天大的事情便都抛之脑后。再说那“美和尚”慧聪,长得确实是一表人材。他本是一个弃儿,被少林寺从善积德的和尚收养,从小便与和尚为伍,稍微长大一点,便认了少林寺和尚虚云为师,剃度当了和尚。世人都不知他的父母是谁,也不知是情海中的哪对孽障遗下的情种。他自己自然更不知晓,只是以少林寺为家,以少林寺和尚为父。小时他倒无异相,只是十分聪敏,恰巧他这一辈是慧字派,故虚云师父便给他取了个慧聪的法号。待他长到十五六岁,却是越发英俊。大凡在情海行舟者不论男女总是有几分姿色,否则何以互相爱慕倾心?大概是他继承了父母的遗传因子,因此几乎成了美的化身。那眉眼、那脸蛋、那嘴唇、那牙齿、那身材无一不恰到好处。且是该黑的黑,该白的白,该红的红,该大的大,该小的小,该俊的俊,真是连那些和尚见了都有点动心。虚云师父见他这副模样,怕他惹是生非,就连那些不沾荤腥女色的和尚,虚云师父也防着三分,因此整日价将他关在房内练功,极少外出,就连饭菜也是师父送上门来。如此一来,倒使慧聪的武功日渐进展,到十七、八岁时,不但根基打得扎实,内外功夫都达到了一定火候。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压得住的树。慧聪长到十八岁时,情窦初开,虽然他从未接触过女性,甚至见都未曾见过,但人的本性难梏,人长到这个时候自然会产生对异性的欲望,更何况他是情海孽障遗下的情种,其欲火更旺。也是合当有事,那一日虚云师父上讲经堂听功课去了,慧聪独自一人在室内打坐练功,忽然听到一种轻微的扑扑风声。他甚觉奇怪,睁眼一看,只见一只十分美丽的蝴蝶飞进屋来,他心中自然十分喜爱,伸手一抓没有抓着,又连抓几下,均为扑空。惹得他站起身来追扑。追扑几下仍未抓着,那蝴蝶倒翩翩飞到窗外去了。一时性起,他破窗而出,追赶蝴蝶。不想蝴蝶十分灵气,尽管慧聪此时轻功已不错,但总是抓它不着,每次总差那么一点点。如此一来逗得他心痒难禁,越是抓它不着越想抓住它。如此一路追将下来,不觉追出了寺院,追上了一个山头。忽然,山腰传来一阵呼救之声,他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宠然大物”在追赶一个少女,所谓“庞然大物”其实是一头牛,只是他自小关在寺院与世隔绝,不知道罢了。适才大声呼救的便是那少女,他一个箭步直冲过去拦住黑牛,双手抓住那牛角用力往地上一按,那牛头便被按在地上不能动弹,四只蹄子在地上乱刨,不一会蹄下刨成四个小坑。那牛陷于坑内,更加不能动弹,只得乖乖俯首听命。那少女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见这和尚制服劣牛,连忙跪地叩谢救命之恩。慧聪从未见过女人,只见她娴静温柔,俏脸生霞,比他每日看见的光头和尚不知好看多少倍,甚至比那花蝴蝶还要好看。一种对异性渴求的人生本性使他顿生爱慕之心。他连忙放开牛角,将少女搀扶起来。两人肌肤相触,一种异性的温馨顿时透彻全身,他顿感心神荡漾,浑身皆酥。那少女起身,抬头望了慧聪一眼,这一望可不打紧,一双眼睛便被他吸引,四目相对,久久不能分离。后来还是那劣牛一声吼叫,才使他们惊觉,那少女急忙捡起地上牛绳,向慧聪躬身裣衽行礼,道了一个万福,然后依依下山而去。慧聪痴呆呆看着她消失山下,却是情致殷殷,久久回不过神来。
自此,慧聪心中不再平静,练功打坐总是心猿意马,脑海中尽是那少女的身影,后来他实在控制不住,便趁师父不在之际,悄悄走上山头。当他重返山头之时,山上只有疾风败草,却不见那少女踪影。他失魂落魄,痴呆呆在那山头不知坐了多久。回到寺里,狠遭师父一顿训斥,罚他面壁三月。慧聪人在面壁,心却哪里静得下来?三月下来,竟是越念越深,竟入魔魇,一切清规戒律都抛之脑后。三月之后,一日他趁师父不备,一人偷跑上山,来到山腰,忽闻一阵哭泣之声断断续续传来。他好生奇怪,又是何人在此啼哭?难道是她候我不至而伤心哭泣?人一入魔,什么奇想都可能发生。他急步上山,来到山巅,就在他救那少女的地方竟垒起一座新坟。坟前,一位妇人正在烧纸,一边烧着一边抹泪,那断断续续的哭声便从那里传来。慧聪心中好生失望,也好生纳闷,那哭泣之人为何不是那少女而是这老妪?她为何哭泣?这坟里埋的是什么人?他想问个清楚明白。他走下山坡,对那妇人一个稽首道:“这位女施主请了!”
那老妇拭泪抬头,见是一位美貌无比的和尚,顿时一惊,起身揪住慧聪哭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你还我女儿来!”
慧聪更觉奇了,这妇人好没道理,平白无故地便诬我害死她女儿。慧聪未见过世面,不谙世事,当然对许多复杂问题难以理解。于是暗自恚怒,对那妇人道:“女施主好没道理,怎地平白无故诬我害你女儿?”他稍一用劲,挣脱那妇人揪扯。
那妇人正色问道:“我来问你,那一日是不是你在这儿救了一名少女?”
慧聪道:“那日见一头怪物追斗一人,是我一时性起,制服了怪物,救了那人。我哪知她是你女儿,若知是不能救的,我哪会救她?!”
妇人道:“你……你别误会!谁说你不该救她,她当然该救,可是你救她之后不该对她无礼!”
慧聪并不知无礼是什么意思,可是这人这么责问,总不是好事。可那日我仅仅只把她搀了起来,望了她一眼,并没干什么坏事,为何说我对她“无礼”了?便道:“你不要冤枉好人!那日我救她之后,她便跪下叩谢救命之恩,我把她扶了起来,望了她一眼,她也望了我一眼,我并没干什么坏事啊!”
这妇人一听,心中便明白了几分。她想这和尚说的也许确是实情,象他这样貌胜潘安的面孔,谁人见了不爱?也许就是那一眼把我女儿的魂给勾了。于是便道:“你……你为什么要看她一眼啊!你知道这一眼就把我女儿的魂儿勾了。她回家以后茶饭不思,嘴里只是默念‘美和尚!美和尚’,她自知与你成婚无望,而一颗心却又难以抛却,她便是这样想你给想死了!”
慧聪一听,如闻惊雷,他想他何尝不是朝思暮念地想着她啊!想不到想来的竟是一座新坟!他五内俱崩,悲愤欲绝,扑地跪在坟前,磕头如捣蒜,一直磕得额头出血,神志不清。
那妇人见他闻听女儿死了便悲痛欲绝,这才知这一对活宝竟是一对活生生的情种,仅仅见上一面,竟爱得如此刻骨铭心,爱得如此死去活来!他见慧聪已神志不清,道:“小师父,我不再怪你。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这只怪老天爷作孽,既要撮合,就要成全你们啊!谁要你们中的一个是和尚。”说完温言对慧聪道:“此地不可久留,你快回寺去吧!”
“回寺去,哈哈!回寺去!哈哈哈哈……”慧聪疯疯癫癫离开了妇人。他再没回少林寺,从此便浪迹江湖。以后在江湖上又引起了许多风流韵事,只是他的心已属那为他而死的少女,再也没对任何人用情。倒是那些妇人或少女为他美貌所动而失魂落魄,于是“美和尚”的美名便从此在江湖上盛传。
后来慧聪遇到郭如海,竟是心意相通,肝胆相照,于是加入了“八大金刚”的行列,排行第七。慧聪与江玉最是意气相投,慧聪从小拜佛念经,加上他聪敏过人,文字功夫也自不弱,与江玉在一块,受其熏陶,文字上更有长进,不但能读书识字,也略通诗文。两人更是趣味相投,亲密无间。这日听说江玉要去黄鹤楼,自然乐意随行。
师兄弟俩来到蛇山,只见长江边上,一楼高耸入云,确是雄伟。黄鹤楼虽几经焚毁,几经营造,但其雄伟气势不变,倒是越来越雄浑博大了。两人拾级而上,登上黄鹤楼,其他不看,专寻那诗词墨迹。走进楼内,江玉便被一联吸引,其上联为“一楼萃三楚精神,云鹤俱空横笛在”,下联为“二水汇百川支派,古今无尽大江流”。他认为这副对联气势不错,且有两大妙处,其一妙处是“一楼萃三楚精神”这点很合江玉那十分自负之心。自古道:“唯楚是才”,而这“一楼萃三楚精神”正好表达了这一思想,而这才自然也包括他江玉在内,故他认为这是此联妙处之一。其二是“云鹤俱空横笛在”,这包含了崔颢的“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和李白“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双层意境。由此他想到当年李白登金陵凤凰台时,写有一首名诗:“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石邱。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而当崔颢登黄鹤楼时,他也写有一首脍炙人口的诗,这就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这两首诗从意境和写作手法上都有十分相似之处,实在有临摹之嫌。那么到底是谁摹彷谁呢?李白登上黄鹤楼时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从这一点看,实在是李白自叹不如崔颢了。然而一代诗仙岂有临摹别人之理?论诗才崔颢是大不如李白,这是历代所公认。如此只可能是崔颢临摹李白了。那么李白那“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则不是自谦,而是一种讽刺了。其大意是说:“我眼前有景说不得了,因为我要说的被你崔颢照我意说光了。这就很显然是李白怪崔颢临摹他了,把他要写的都写光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崔颢这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就不应该有如此光辉了。作为一个豪侠之士,江玉无暇去考证到底谁摹谁了。他心中如此想着,嘴中不由自主地说道:“唉!人世沧桑,不知要湮没几多英雄?”他这话自然有叹自己怀才不遇之感。接着他往下看,其间又一题联引起他的兴趣,其上联是“身在九霄,看月印长江,千斛明珠涌出”,下联是“晴空万里,望浮云孤岳,半天玉尺平来”。他对慧聪道:“你看这‘身在九霄’与‘晴空万里’的确用得很妙!”不想那慧聪却不以为然道:“这‘身在九霄’虽然形容这楼高得很,我看还不如杨亿那个十一岁孩童写得实在。他的‘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这‘身在九霄’,只是一个抽象的想象而已,那‘手可摘星辰’与‘恐惊天上人’却是既有静感又有动感,实实在在使人感觉人在天上。”
江玉一听,大感快慰,他觉得慧聪这话虽是强词,但却在理。便赞道:“师弟,你可是大有长进了!”
两人如此一路议论,一路观赏,后来江玉看到李白一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不觉感慨万千。他凭栏远眺,只见长江波涛滚滚,白帆点点,楼下白云悠悠,鹤鸟腾飞,对岸龟山遥遥相望。他觉得李太白这诗写得确实妙极,不由诗兴大发,步李白之韵赋诗一首“白云深处黄鹤楼,千帆竞渡鹦鹉洲。遥望龟山龟不见,唯有黄鹤又回头。”赋毕,也花钱讨来笔砚,欣然命笔题于壁上。慧聪抚掌赞道:“好诗!好诗!只怕比李太白还要强上几分。你看这千帆要比那孤帆气势得多了!”
江玉笑道:“你何时变成马屁精了?我哪比得上李太白,他那‘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完全是一幅绝妙的山水画,而我的千帆竟渡鹦鹉洲虽比他的有气势,但俗气得多。”
慧聪道:“你倒有几分自知之明。李太白可是孤傲得很,从这点上你就比他强。”
江玉道:“你又来了!李白是何等人物,我是何等人物?岂能相提并论!”
两人谈笑风生,不觉吸引了许多看热闹之人。本来嘛,一个风流倜傥、清秀挺拨,一个英俊潇洒,貌胜潘安,自然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人。这过往的游客,比一般人又多了一番闲情逸致,多了一份猎奇之心,对这么一僧一俗两个超凡脱俗的人物,免不了都要停步注目。更有那妙龄少女,看又不敢看,走又割舍不了,只得远远偷偷侧目相看。如此人越聚越多,形成一个包围圈。待到两人觉察不妙,要突围而逃时,走上一个少年公子,对两位一抱拳道:“两位可是江湖上人称‘圣书手’江玉和‘美和尚’慧聪的么?在下有礼了!”
江玉只得以礼相还,动声问道:“兄台是何方高士?怎知在下兄弟姓名?”
少年公子道:“在下何文涛,久闻‘八大金刚’中江玉与慧聪最要好,行走江湖总是步影相随。适才在下观两位形态,揣量定是二位无疑,想不到果是两位兄台,在下真是三生有幸。寒舍离此不远,二位兄台能否移步一叙?”
江玉心想我与他素不相识,冒然前往岂不唐突。但想江湖人士向来四海为家,义气为重,朋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自然不论唐突不唐突。但又一想,现在有要事在身,此地不能久留,还是不去为妙。便婉言答道:“我俩路经贵地,理应投帖造访,无奈我俩有要事在身,此地不能久留,下次来时定当登门拜访。”
何文涛道:“在下本知自己人微言轻,请不动两位大驾,无奈这是家父所遗,父命难违,故才造次相邀。”
江玉一听,心生奇怪,不知他父是何人,为何请他俩登门作客?便问道:“家父是……”
何文涛道:“家父乃本地知府,一生慕爱英才。久闻两位兄台文才武略俱备,这才命在下前来相请。”
江玉一听是知府相请,这个面子可就大了。而且是个慕爱英才的好官,又如此器重自己,如不去,便显得过于清高孤傲了。于是与慧聪交换一下眼色,好在慧聪对世俗看得十分淡薄,去与不去对他来说都是一回事,故一向都听江玉安排,自然没有不去之理。于是江玉拱手言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只是请兄台在知府面前申言,我俩有要事在身,在此不可久留,只能见一面就走!”
何文涛道:“这个自然,请!”
于是三人携手下楼,楼下有众多衙役迎候,并备了三乘小轿。衙役伺候三位上轿,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奔知府衙门而去。
到得府衙,知府何金榜降阶相迎,对江玉甚是客气。落座寒喧已毕,知府何金榜道:“江大侠名震四方,仰慕已久,只是无缘相见。本府虽在仕途,但思才若渴,不论何等人士,即使市井平民,只要有真才实学,本府一概敬重。今日闻两位路经属地,十分欣喜,故才命小儿相请。两位光临本府,本府蓬荜生辉,真是荣幸之至!”
江玉见知府说得十分诚恳,的确是位礼贤下士的好官,心中倒生几分敬意,便道:“知府大人过奖了。在下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江湖上的那些传言,却是信不得的,知府大人如此盛情,实在难却!”其实知府相邀的真正用心是他适才听那些见了江玉、慧聪的手下夸赞“圣书手”江玉如何有才,“美和尚”慧聪如何貌美,简直说得天花乱坠,这才使得他产生一种想见一见的欲望,也想趁此试一试江玉的才气,显一显自己的文才,这才命小儿何文涛相邀。
知府听江玉一番话的确不俗,非一般市井平民可比,于是连忙吩咐摆宴接风。江玉摇手推辞道:“知府大人,恕在下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原和文涛兄说好只见一面就走的。”
知府道:“哪里哪里!哪有来了不喝酒之理?最要紧的事也得喝了酒再干。本府雅兴正浓,正想和江大侠斗酒赋诗呢!”
江玉听说要斗酒赋诗,这正合他的脾味,心想等会少不了要吟诗作对了,他倒想知道这位附庸风雅的知府大人到底是真才子还是草包,于是半推半就地入了席。
酒过三巡,知府便来了诗兴。他对江玉言道:“这么喝闷酒不行,本府起个头,出个上联,江大侠对下联如何?”
江玉道:“好!好!请知府大人赐教!”
知府略一沉吟,便指着窗外的黄鹤楼道:“窗外楼阁参天立。”
江玉诗兴大发,马上接口道:“全楚湖山缩地来。”
知府一惊,确是妙对!拍手叫好:“妙!妙!好一个‘缩地来’。”接着略为思索,举起酒杯又出一联:“何时黄鹤重来?白云千载,且自把金樽,看洲渚十年芳草。”
江玉一听,知道他是引用崔颢的诗意作对,于是略加思索后便用李白的诗意相和:“今日楼阁尚在,江湖五月,问谁吹玉笛,落楚地千瓣梅花。”
知府又道:“妙!妙!”他打心底佩服,这“圣书手”果然是名不虚传,才华横溢。正待想出题作诗,只听得“咣铛”一声响亮,那“美和尚”慧聪伏在桌上,竟将一只酒杯打落地上。江玉见状,心想七弟今日怎么这般不胜酒量。这“美和尚”虽为少林寺和尚,但自入江湖以来,却是酒肉不禁,与江玉同行常常免不了斗酒赋诗。于是他那酒量也渐渐大了,三五杯酒不在话下,为何今日只饮了三杯酒便烂醉如泥?心中怀疑这知府心怀歹意是否使了手脚。正待发作,忽觉自己也一阵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栽倒地上。
这下可把知府何金榜急了,他想适才两人喝得好好的,怎地忽然都醉了?只得吩咐手下将两人抬进客房,待酒醒后再叙。
各位看官,你道这江玉和慧聪为何只喝了两三杯酒便烂醉如泥?原来这中间另有一段隐情。
在这知府衙门后花园中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一道观,名曰“三元观”。在这“三元观”里有一道姑,名叫“玉虚”道姑。这“玉虚”道姑正值妙龄芳年,长得也有七、八分姿色。因与知府花园相邻,知府的夫人小姐常上“三元观”烧香拜佛,于是便与那“玉虚”道姑混得很熟,那“玉虚”道姑也常到知府后院走动。也是合当有事,这天这位道姑正好来到知府后花园中赏花,忽听几个丫环躲在假山石后嘀嘀咕咕,仔细一听,原来是在议论来了个什么“圣书手”江玉和“美和尚”慧聪。听她们嘀嘀咕咕在说那“美和尚”如何美得不得了,简直无法形容,望一眼都会勾了你的魂;还有那位江玉,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材。玉虚一听,不由怦然心动。她也曾听说过那“美和尚”慧聪是世间第一美男子,到底美得怎么样,她可没见过。今日听她们说已来到知府衙门,她不禁心痒难禁,想见上一面。于是她便悄悄来到花厅屏风后面,举目一看那“美和尚”慧聪的确是美不可言。这玉虚正值青春年少,见着如此美貌男子怎不心动?于是她纤纤细手弹起两个小小飞球。这种飞球如同肥皂泡无色透明,随风飘荡,叫作“迷幻球”。这种“迷幻球”原是玉虚遇异人学会的一种神功,这种神功练成之后,两只手指稍许用力一搓,便可随手搓成“迷幻球”。这种“迷幻球”吸入人体后先是昏迷不醒,不久便产生各种幻觉。只见玉虚轻轻一吹,那飞球便随她意念慢慢飞去,落在江玉和慧聪酒杯之中,以此江玉和慧聪便着了她的道儿。其实他俩不是烂醉如泥,而是中毒后昏迷不醒。故连知府何金榜也不知是何原因。
两人被抬进客房后酣睡不醒,也就没有引起人们注意,只以为他俩是饮酒过量而酣睡。一直睡到半夜,仍然不醒,伺候的下人也都回房歇息,客房内只留下江玉、慧聪两人直挺挺躺在床上。这时门外忽地闪进一个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道姑玉虚。只见她浓妆艳抹,全不是那道姑打扮。她走到“美和尚”慧聪床前,俯身下去在他嘴上一个长吻。可是面对一个毫无知觉的人怎能满足她的性欲?相反欲火更炽。于是她吹熄油灯,替慧聪宽衣解带,脱了个精光,然后自己也脱衣解带,露出那白皙皙的胴体,情致殷殷,挨着慧聪躺下,将慧聪紧紧搂在怀里,着实温存一番。然而终究是望梅止渴,解不了欲火。原来她设想此时慧聪应该稍许清醒,处于迷幻状态,自然就会与她共欢。谁知此时慧聪仍然死人似的,也不知是她下重了药还是另有其他原因。她只得起身寻找清水,不久便在桌上摸到一只茶壶。她倒了一杯水,又从衣袋中拿出一粒解药,瓣了一半喂到慧聪口中,再用冷水送下。不一会慧聪果然醒转,觉得自己飘飘然似在云雾之中,十分温馨、十分柔滑,舒服极了!他好象看见了那山上的少女,他奇怪她怎么会一丝不挂?胸前巍颤颤悬着两只乳房,肤光如雪的身上透着温馨的幽香。他一阵兴奋,不由得血脉喷张,心“怦怦”狂跳不止。他不顾一切扑上去搂住她,在她嘴上、颔下、胸前亲吻,他把她抱到床上,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说道:“哈哈!好不害羞!一个和尚、一个道姑要成其好事。”慧聪猛然一惊,顿时清醒,只觉手上抱着一个赤身露体的女子;再看自己,也是一丝不挂!一时羞愧难当,手中如抱热铁,猛然抛在地上。
玉虚被抛地上,爬起来扑到慧聪身上,用那娇柔无限、摄人心魄的声音说道:“你真狠心!你把我摔痛了,难道你不心疼?我要你赔!”
只听那声音又道:“好个不知羞耻的道姑,你摔死了也无人心痛。”
玉虚一听,顿时一惊,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坏你仙姑的好事!”
那声音道:“你算什么仙姑?!你只是一个狗姑罢了。慧聪,此地不可久留,我在珞伽山等你们。”
说话之间,慧聪和玉虚都已穿好衣服。玉虚见有人在旁窥视,一时羞容满面,迅速越窗而逃。
慧聪开始以为是江玉,但声音不象。江玉的声音没有这般苍老。他一看江玉床上,江玉仍然直挺挺躺在那儿。他走过摇了一把,江玉仍酣睡不醒。回想日间及适才情景,他断定江玉是中毒了。下毒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适才逃走的那个臭娘们,当务之急是抓住她索讨解药。他一纵身上了窗台,举目一望,前方有个黑影。于是跟踪追去,一直追到“三元观”前,见那黑影进了观内。他赶到时那两扇大门已闭,他只得越墙进观,见一偏房内有灯光,猜想这定是那臭娘们的卧房。他趋近偏房,见玉虚正在卸妆,脸上还透着欣喜的红润,倒是十分动人。但慧聪心灰意冷,任何女子都难勾引起他的激情,他径直推门进去。
玉虚大吃一惊,本当惊问:“你是何人!”话未出口,便认出来者正是他心思默想的慧聪,便惊喜叫道:“我……我的宝贝!你可跟来了,这里比那儿清静!”说着便扑向慧聪。
慧聪猛力将她推开,厉声喝道:“你快拿解药来!”
玉虚被推得倒退几步,一头撞在墙上,但她仍笑嘻嘻道:“嘿嘿!你要解药是不是?这很容易,只要你答应……”
“无耻!”慧聪厉声喝道:“你好生拿出解药便罢,若不拿出解药,我可不客气了!”
玉虚仍然嘻皮笑脸,说道:“好呀!你要打我?来呀,打吧!只要你打得下手!”说着,玉手一弹,一颗飞球飞进了慧聪鼻孔。慧聪忽闻一股异香,接着一阵昏眩便倒在地上。
玉虚开心笑道:“哈哈!看你还凶不凶?”说着,俯身将他抱到床上。
玉虚故伎重演,又对慧聪温存一番。不久慧聪又转入迷幻状态,紧紧搂住玉虚不放。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玉虚害怕又将慧聪惊醒,便挣脱慧聪搂抱,将他放在床上,自己穿上衣服前去开门,一边骂道:“何方毛贼,每每坏我好事,可是要尝尝仙姑的道法不成?”待到她开门一看,却又不见人影。她好生奇怪,适才明明听到有人敲门,却又为何不见人影?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便关好门仍回卧室,一边喊道:“美和尚,美和尚,可害你等苦了。”待她撩开帐帷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床上哪有“美和尚”的踪影,早已是人去床空。她恍然明白,定是那“美和尚”被敲门声惊醒,暗地不辞而别,逃到知府衙门他师兄那儿去了。到口的肥肉没有吃到,真是心有不甘,她想到“美和尚”那俊美的容貌,实在叫她难以抛却。于是她施展轻功越墙而过,瞬息间便追寻至知府衙门客房中。
且说那江玉睡了许久,毒性渐渐解除,开始出现幻觉,一时是又回到了师父身边,见到了小师妹;一时又回到黄鹤楼,他吟诗作对,甚是惬意;一时他又看到了那灰衣人,自己和慧聪拼命追赶,可就是追赶不上……如此整整闹了一个时辰,然后渐渐醒转,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客房中。心中甚觉奇怪。回想日间和知府一起饮酒吟诗作对,而自己竟醉成这样,心甚感惭愧。但不知“美和尚”到哪里去了?正待寻找,门外传来“美和尚!美和尚!”的喊声,听声音显然是个女子声音,他心中暗自好笑,这“美和尚”到处沾花惹草,定又是被什么女人给缠上了。他倒想看看这女子是什么模样?“美和尚”明明不在这里,她为何找到这儿来了?他想看个究竟,身子一矮,纵身一跃便上了屋梁。刚一藏身,便见一女子从窗外飞身而入,然后站定屋内,轻声呼唤:“美和尚!美和尚!你怎么不辞而别呢?本仙姑实在对你不薄呀。”那娇滴滴的声音,真是动人心魄。江玉一见原来是个不守清规的道姑,我倒要教训她一下。忽地纵身落地,站在玉虚面前。玉虚大吃一惊,见不是慧聪,却是江玉醒了,吓得她越窗欲逃,江玉举手往后一拉,一招“沉鱼落雁”,如同一股吸力将玉虚给吸住了,接着玉虚扑通一声跌倒在地。玉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嘴里叫道:“大侠饶命!”
江玉问道:“慧聪他上哪儿去了?你快快从实说来!”
玉虚道:“他从我那儿逃走后,去向不明,我还以为他又回客房来了。”
江玉道:“你本修道之人,为何不守清规,却来勾引我师弟?”
玉虚道:“小道不敢,只是倾慕‘美和尚’的美色,无法自制,这才……”
玉虚话没说完,“美和尚”从窗外跃入,对江玉喊道:“师兄快捂住嘴巴,莫中了这女子邪气。”
江玉一听,不知何故,但想,既是师弟所言,定有其中道理。于是连忙捂住鼻子嘴巴。其实玉虚并不想害他,要想害他,早就将他迷翻了。
“美和尚”慧聪进屋后,只见他用手将嘴鼻捂了个严严实实,进来后举手便要打那道姑,嘴里骂道:“你这淫妇,为何三番五次将我迷翻,今日我定要你狗命!”
眼看慧聪一掌便要下去,玉虚不死也得重伤,江玉忙用手架住,笑道:“人家可是真心喜欢你,你为何要人家性命!”
慧聪嗔怒道:“师兄你……”
江玉对那道姑说:“你既入教门,就该恪守清规,孟子曰:‘人不可无耻,无耻之徒,无耻矣!’古人又云:‘以俄倾淫乐,不易无穷之悲。’下次不可再犯,你且去吧!“
慧聪道:“且慢,师兄若不废了她的武功,来日她又会害人。”
江玉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师弟何出此言,我看她并非那种不可救药的淫妇,她只是为你的美貌所动,而世上又有多少如你这般貌美的男人呢?放她去吧!”江玉如此说,一半是出于善心,一半却是忌惮她的迷幻神功。
玉虚道姑见放她走,忙深深一拜,道:“谢大侠不杀之恩!”说完一纵身越窗而走。
江玉叹道:“唉,真是个孽障!‘美和尚’,谁叫你长得如此美?适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慧聪便将两次被迷翻的经过说了。当然对那些赤身裸体的轻薄举动略过不提。他问江玉道:“是不是你将我搬出放在后花园中?”
江玉大感奇怪,对慧聪说:“不是,难道你不知此人长相如何?
慧聪道:“当时我正在昏迷之中,哪能知他模样,醒来后才发觉自己躺在花园中。哦!我记起来了,当我第一次被迷之时,曾听到一个声音对我说,他在城外珞伽山等我们。不知此人是谁?八成是此人救了我。”
江玉闻言,更觉奇怪。他也猜不出此人是谁?为何这么藏头露尾?但他既说在城外珞伽山相等,定有缘由,只要到咯伽山去一切便知。他与慧聪一说,慧聪也觉有理。到此情形,也不便和知府辞行,趁着晨曦微微,两人越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