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山倒海的欢呼从并州军中发出。丁原的部曲们用最热烈的口哨和呐喊迎接了高顺和陷阵营。高顺领头,让陷阵营的兵士把敌人的甲胄堆在丁原的帐前。吕布策马走在最后,带着很淡定的表情,穿过兵士们让开的道路。
人头耸动中,马上的吕布鹤立鸡群。此时的他,似乎不是丁原的属下,也不是并州的猛将,甚至不是那黑衣陷阵营的头领。此时的他,只是吕布,一个不属于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属于的吕布。
“奉先,打得好。”丁原丁大胖子兴奋地拍着那些战利品,双手搀起施礼的吕布。刚才他在后方观战,见吕布把华雄当小鸡仔般丢到城门上,乐得下巴一个变俩,俩变仨。他那宽松的衣服也挡不住大肚皮的震颤,愣是晃出一道道皱纹,显得胖肚呼之欲出。
“过奖。”吕布谦虚了几句,回头望了望洛阳城头,见那里弓箭手又增了一倍,城门却没有打开的迹象了。
丁原高兴,叶府众人更高兴。
聂辽冲吕布扑了过去,嘴里咕哝着老大你怎么不给我留点,手还在吕布的背上拍得山响,赌咒发誓下次要出战露脸。
吕布但笑不语。他给了聂辽两拳,才在铜盆里洗了洗手,又去自己的帐里换了套衣服。这场仗下来,他毫发无伤,衣服上也都是别人的血迹,就连高顺手下的陷阵营,也全都是轻伤,说是完美的全胜,也一点不为过。
“老大,刚才丁原派人送了酒过来。说看样子董卓一时半会儿不会派人出战,你可以歇息了。对了,老大,你到底是怎么收服那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家伙的?”聂辽见吕布出来,又迎了上来。刚才他吹捧完吕布,又跑去吹捧高顺。个性使然,高顺对他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让他这个好奇宝宝越发想知道,高顺是如何跟随了吕布的。当年吕布说要去洛阳看看,结果回来就莫名其妙多了个冷面的高顺,还总是一副鞍前马后跟随吕布的死忠模样。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吕布笑笑,问聂辽道:“晓易是怎么回事?我回来就看到她那个姿势,怎么现在还是?”
怎么回事?那还用说?
聂辽翻了个白眼,心道还不是被老大你的英勇风姿给迷倒了,所以从你拎起华雄的瞬间开始,就一直呈粉红色石化状态。推了把吕布,他撇嘴道:“老大你就不要问这种问题了,快去唤醒她吧,不然我们又要遭殃了。”
吕布皱眉,带了些困惑走过去,就见郭嘉伸出五指,在叶晓易脸前晃悠来、晃悠去:“晓易~晓易~~晓易~~~回魂兮~尚飨!”
“……啊……啊?”叶晓易从极其混乱的遥想、臆想、幻想中清醒,看到郭嘉在朝自己做鬼脸,而吕布则站在面前,嘴角微微扬起。
“没出息啊,丢人啊,祖上无德啊,花痴啊~”华佗成心落井下石。
“你好意思说我?”叶晓易揪起华佗,“你看到美人眼睛不也直吗?”
“可我也没有石化,也没有两眼变成心型,更没有往外冒粉红色的心嘛。”华佗哀怨地拉了把郭嘉,“你说是不是晓易更花痴。”
“……”非人和非人之间的矛盾我绝不插手。郭嘉死死抱定这个决心,装作听不到。他起身给吕布让座,问吕布道:“大哥,你为何不杀华雄?是因为你觉得那个……会……”
“是啊。”吕布点头。他明白郭嘉在问什么。让高顺全歼华雄手下,一来是震慑凉州军,二来也是让朝中各方势力有所忌惮。可华雄是董卓的亲信,贸然杀掉并不好,因为丁原虽是上司,但对他和聂辽而言,身后站的,却是新崛起的并州势力,他不得不为之考虑的势力。
“大哥,你们在讲什么天书?”叶晓易踢开华佗,凑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吕布。她那两颗白白的小虎牙露了出来,眼睛也闪亮得跟两颗星星似的。
“晓易,我们在谈是否应该杀掉华雄。”吕布道。
“当然不该杀。杀了不就得罪了董胖子?为了丁胖子得罪董胖子,不值!这种亏本买卖可千万不能做。”叶晓易挠挠脸颊,冲走过来的聂辽说:“辽哥,你也记得,对方大将不能轻易杀哦。我们最好想个办法,让丁胖子和董胖谈和。奉孝,你说对不对?”
“对是对,可惜没可能。如果能谈和,当初何必带兵围城。”郭嘉知道里面的矛盾是不能调和的。他也不深说,又问了聂辽几句布防。
“白天归老大,晚上就归我了。”聂辽摆了个帅气的姿势,“刚才高顺想带人巡营,被我撵回去休息了。什么活都让你们干了,我手下那帮雁北骑干什么?老大,我跟你说,我刚才去找丁原了。他答应我,明日让我去叫阵。他说了,凉州人被你打怕了,你去,他们肯定不出来。”
“嗯,小心后半夜董卓派人来偷营。”吕布点头,想起身同聂辽在晚饭前一起巡营。
“大哥……”叶晓易拽住吕布的袖子。
“怎么了?”吕布回头,见叶晓易有些忸怩。
“咳,奉孝,你陪我去巡查,也顺便体验下军营生活。元化,你要不要吃熏肉肠?我按照你上次教我的方法做了,味道还不错。”聂辽拽住郭嘉,又一把拉住华佗。
“要~”在吃的方面,华佗永远不甘向聂辽示弱。跟在聂辽旁边,他拉起身边的刘晔,把这小电灯泡也拽走了。
“好了,大家都走了,现在方便说了吧?”替叶晓易拂开额上乱掉的一绺头发,吕布的声音有些戏谑意味。
“……”那帮该死的王八蛋,这不是让我难堪吗?叶晓易在心里埋怨着多此一举的聂辽,有些尴尬地开口:“我想吃烤羊腿。”
“啊?”吕布一愣。
“就是当年……我们在九原……那个时候我们很穷,然后顺手牵那个羊……然后烤羊腿……”叶晓易吞吞吐吐半天,才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恢复了伶牙俐齿:“大哥,你怎么这样笨。我的意思就是,我想让你烤羊腿给我。我要吃你烤的羊腿,总之,我要你烤你就烤,烤完我好吃。”
“有羊吗?”吕布搞不懂为什么叶晓易如此坚持,但却没有问为什么。这么多年,叶晓易做事,出发点往往都很奇怪,他早已习惯了。
“有。”叶晓易听到吕布这话,眼睛一亮,“有辽哥的地方就有羊。他为了随时吃涮羊肉,还让手下养了好几只在身边。叶虎~你去给辽哥那里给我拿两只羊腿来~~”
叶晓易和吕布聊天,叶虎等亲随早就躲得远远。听到喊声,他才忙不迭跑去找羊腿。到了聂辽那边,他也不客气,拣了两条最肥大的拎上,还顺便把聂辽帐篷里的调料给带回来了。
“叶虎,干得好。”叶晓易把羊腿递给吕布,眼睛中冒出期待的光。
“……”就这么渴望吃烤羊腿吗?
吕布摇摇头。寻了个偏僻处,他将捡来的树枝架好。生火、剥皮、划开筋肉、撒盐……不到小半个时辰,羊腿上就冒出了诱人的香气。
看着吕布同当年一样为自己烤羊腿,叶晓易很满足地望向四周。她见到兵士们在轮流吃东西,而近处巡逻的那些,都偷偷用诧异的目光盯住吕布,好像在奇怪吕布竟然自己动手做饭。
“好了。”吕布用匕首削去羊腿上烤焦的部分,递给叶晓易。
“哦,好。”叶晓易伸手去接,不料从旁冒出只魔爪,半路将羊腿抢走。
“烤得香。老大,不是我拍马屁。这么多年,你烤羊腿的手艺依然是我见过最好的。香……好香……太香了……”聂辽故意气叶晓易一样,大口嚼着。他本以为叶晓易要和吕布说说体己话,才带三个电灯泡躲开。可巡逻途中远远眺望,他却看到叶晓易怂恿吕布什么,而没过多久,叶虎那个家伙就打翻了自己的四个亲兵,从帐篷拿走了两条羊腿,接着,白日叱诧战场、八面威风的吕布就跟小兵丁一样坐在地上烤起了羊腿,相当任劳任怨。
“是可忍孰不可忍!”叶晓易攥拳咬牙,瞪着聂辽三秒钟,然后迅速转身,把剩下的那只羊腿抢在手里。
抢不过聂辽,还抢不过吕布吗?叶晓易面带“歉意”地对吕布说:“大哥,没办法,只好委屈你了。”
“……”郭嘉扭头装作没看到。聂辽则是把嘴里的羊肉喷了出来:“让老大烤完,还不让他吃。你也太狠了点吧?”
“没事,给她吧。”吕布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对聂辽道:“文远,你跟我去帐篷里,我们再看看洛阳附近的地图。董卓的凉州大军快到了,如果丁原也打算应战他们,我们最好早有准备。”
“好的,老大。她不分给你,我分给你。咱们兄弟一人一半……老大,你给我留点好不好……老大……你再给我烤一只吧……”聂辽嚷嚷着,和吕布走远。
“晓易,你怎么忽然想起让大哥烤这东西?”郭嘉记得叶晓易最喜欢吃的不是烤羊腿。
“奉孝,这你就不懂了。”叶晓易望着吕布和聂辽的背影,心情已不像白日里那么复杂:从古至今,有很多人都是能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长大、分别、再聚。算算时间,吕布成了近年相处最少的一个。而随年龄的增长,吕布的心思也越发像是埋在深潭中的石头,既捞不到,也看不到。望着他和华雄厮杀,总会觉得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吕布了,可当他放下兵器回来,又感觉,他似乎还是当年的那个吕布。
“女人心,海底针。”华佗趁叶晓易分神,从羊腿上撕下一片,“堂堂吕布,并州第一猛将,竟然会跑来给你烤羊腿。这不是浪费资源吗?”
“这样的人是不应该来烤羊腿。不过,如果这样的人肯来烤羊腿,岂不是很说明问题。”叶晓易一笑,把羊腿丢给华佗,“给你吧,我不吃了。”
“说明什么问题?”撕下快肥瘦相当的放进嘴里,华佗不禁发出叫好声。
“说明……”叶晓易顿了顿,把那句正经回答咽了下去,嬉笑着说:“说明他是个好男人。”
“呸,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叫好男人?”华佗哀怨地摸着羊腿,感觉手里这只比聂辽他们拿走那只瘦。
“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德言容工,贤夫良父嘛。”
“噗~”华佗喷笑过,又收敛了玩笑态度,很认真地说:“现在肯,未必将来也肯啊。人爬得越高,变化也越大。你小心吧。奉孝,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呵呵,免了。”刻意忽视掉华佗留在羊腿上的口水,郭嘉发现刘晔好像在沉思什么。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想那么远做什么?说不定,我在此期间可以养成无数个德才兼备的小男生,除了留用,还可以批发兼零售呢。嗬嗬哈哈~~”看着华佗郁闷地地扭头,叶晓易很得意地拍拍刘晔:“小晔,你吃了没有?等下我让奉孝给你烤只鸡好不好?”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她有些后悔就让叶虎抢了两只。
“好啊,要不我烤给叶姐你吃好了。”刘晔嘴角扯起,在微笑的瞬间忽然拔刀向一旁掷去。
嗖嗖嗖嗖~
刀在空中转了数圈,噗地扎入树干。力道之大,让整棵树都抖了三抖,叶子也落下几片。而入木三分的刀旁,有个青年在不停地打哆嗦——脖颈旁,便是刀锋。
“我、我不是奸细。”青年大着胆子将右手举起,让叶晓易几人看清楚手里的礼包。
“我管你是不是奸细。叶虎,给我捆了。”叶晓易挥手。
“是。”叶虎上前,将那年轻人三下五除二捆个结实,又把刘晔的刀抽出还给他。刘晔没将刀插回,而是把刀搁在那青年的脖子上,用刀刃在他的脖子上来回比划。
“我真的不是奸细啊~”青年都快哭出来了。
“不是?那我问你些问题,你老实回答。答对了,我饶你一命。答错了,你就等着喂野狗吧。”叶晓易摩拳擦掌,玩起来很久没玩的游戏。
“请问,请问。”青年可怜巴巴地看着叶晓易。
“你从哪里来?”
“洛阳城……可我真的不是奸细,我是董卓派来找吕布的,我……”
“我没问的你不用回答。”叶晓易敲了下青年的脑袋,“重新开始。你从哪里来?”
“洛阳城。”
“住什么地方?”
“——街——巷。”
“家里有几个弟妹?”
“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父亲叫什么?”
“王-”
“昨天晚上吃什么?”
“清粥。”
“前天晚上呢?”
“忘……忘了……”
“你父亲叫什么?”
“王。”
“家里几个弟妹?”
“两个、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家住哪里?”
“-、-巷啊~”
“昨天晚上吃的什么?”
“清、清、清、清、清粥……我真的不是奸细啊,把刀拿开吧~~”被刀刃顶着,被现代刑讯方式逼着,青年终于汗水和泪水齐下。
“好了,他不是奸细,是董胖派来找大哥的。叶虎,带他去。”叶晓易挥手,让叶虎把青年带走了。
“你确定你的审讯手段好使?”华佗充满怀疑。
“我相信的不是我,而是小晔的刀。”叶晓易用手指弹弹刘晔的那柄刀,“你们没注意那小子已经吓得尿裤子了吗?这种时候,他怎么会撒谎?哈哈哈哈哈哈。”
汗。
华佗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