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二○五四年五月七日。
极地的冰洋在巨大铁块的搅动下缓缓地旋动起来,山岳般巨型的冰块,在突然出现的高温光束切割下碎裂无遗,不时有巨大的碎冰落入海水中,轰隆隆的巨响在外界或者是惊天动地,但相隔了几层厚厚的合金钢板,传入其中的,只是一丝微微的震荡。
十二年前,年仅三十七岁,便成为世界最大佣兵组织首领的施莱克,苦笑地坐在潜艇的中央控制室内,看着他此生最为骄傲的成就——他世上唯一的亲人,继承了远古神族的高贵血统,而又拥有着常人所无法理解思维的美丽女儿。
斯蒂安,你让老爸我很烦恼啊
他苦笑,他烦恼,只为了女儿那绝对荒谬的理由:夏季就要到了,我要去极地避暑!
这理由鬼才信!但就是不信,也要满足女儿的要求才行!
其实,身为一个几乎要列入第二十五孝的标准合格父亲,施莱克明白得很,女儿和她的情人,那个和女儿一样神秘的英俊男子闹别扭了。
这倒是他们相识十多年来的头一次正因为是头一次,所以两个人都理所当然地缺乏解决问题的经验,事情,也就不可避免地闹大了
当他从街头拼死拼活地拉着严重酗酒、嚷着“要给那个败类戴绿帽子”的女儿回家后,他才发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比想象中更为严重的错误——或者,让女儿随便拉个男人过夜,反而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女儿优雅地坐在高背椅上,出神地看着艇外模糊的海水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为了“提升老爸佣兵组织的知名度”,而要引发世界大战的恶魔呀!
“头儿”爱将莫柯突然扬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施莱克一抬头,却看到莫柯满脸的惊讶,指着一片模糊的外景萤幕,以及生出了反应的雷达系统,紧张的说:“外面有人在漂!”
在极地的冰洋下,有人在漂
“是遇难者的尸体,还是其他的什么?”
不但是施莱克,就连那个好像除了海底景观便再无所好的大小姐,也有了兴趣,几乎同时,父女俩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同一道命令——“蛙人队,去看看!”
而在下一秒,做女儿的却立时更改了命令,同时,如同大师的传世雕塑般精致典雅的脸庞,首次出现了些许的紧张,“停!不要动,谁都不要动那个人有古怪!”
对着那个好像已经全无生机、漂流在冰洋中的人类身体,先进的抗重压红外线全方位摄像仪,为海中人拍了几幅全方位照,虽因环境问题,画面算不上清晰,但这人大致的轮廓却也可以看得出来,当这图像落到几个高层人物的眼中时,几声惊咦同时响了起来。
“好熟悉在哪儿见过他?”
施莱克皱起了眉头,看着同样是若有所思的莫柯,以及其他几位得力手下。
这个人,他们几个似乎都见过,但是,为什么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精英全都想不起来?
“这个人”
跟父亲和他那些手下不同,斯蒂安身为黑暗世界中某个中坚力量首屈一指的首领人物,手中掌握了平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庞大的资讯库,而以她自身特异的能力,则可以收集到更广泛且精细的微观资讯。
以父亲那些人的反应,和自己第一直觉的反应为标准索引,只在短短的七八秒间,她便过滤了这个星球上至少九成九的不符合标准的人,然而再精细地推算一下,剩下的近万人竟也被纷纷滤掉这是没可能的!除非她所掌控的组织本身出了纰漏,否则没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出于对自身能力的自信,她重新开始推算,并在其中加上了一种可能——非常理事件及超自然可能!
仅过了两秒钟,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便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虽然还没有明确地掌握其中的真义,但出于安全考虑,她仍以一个隐秘的渠道发出对自己手下的召集令,只需再过三分钟,她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便会将这片海域冰原完全封锁。
而此时,异变再生,好像是整个海底都亮了一下,潜艇的工作人员拉开了嗓子大吼:“那那个人,睁开眼睛了!”
同时,本来尚属温顺的洋流,在某种不可知力量的影响下,蓦地变得狂暴起来,众人所身处的潜艇竟也有些倾斜,相对于其他人的惊讶,斯蒂安的心情几可用惊惧来形容,这毫无顾忌喷发出来的压力所透露的资讯,如一盏明灯,为她指出问题最终的答案。
但是她却一点儿也没表现出什么高兴自得的样子,身为几个世代的对手和死敌,在近乎于窒息地确认了那个本已成为历史的人的身分后,她有那么一剎那,只想为自己的组织唱响安魂曲。
然而,接下来一连串倒抽凉气式的低呼,则提供给她另一种奇妙的解决办法。
“天啊没看错的话”
“那个人是是小小”
“小狼牙!”
新纪二○五四年七月二十一日,极天洋公海海域。
“江雅兰,可敢与我一战!”
辽阔的海面上,轰雷般的嗓音震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打湿了那屹立海上美少女的裤角。
因为年龄的增加而愈添成熟韵致的娇躯,没有针对这极度不善的言语做出什么反应,但红霞流动的明眸,霎时间燃起了一片灼热如实质的火焰。
如此放肆的家伙,是巫术?神英?又或是梵河?
她心中的疑问,立时得到了解答。
“黑巫喇亚部第一勇士暮卡请战!”
这是黑暗六大力量以及三大制约之间最正式的即时挑战请求,除非当真是脸皮够厚,否则,没有拒绝的可能。
更何况,好战的火焰女斗士对这种事情向来是趋之若鹜!她在第一时间给予了回应:“炎黄东府羽林军卫江雅兰受战!”
话音方落,大海上立时波涛狂澜。
原来相距两公里之遥的两人,相对排空而进,只瞬间便达到了近身对抗的危险距离。
来自黑天洲的暮卡,身上刻划着黑天洲原始部族特有纹身花纹,黑黑的皮肤整个地亮了起来。
自出生之日起便刻在身上的“神纹”,经过族内大巫师几十年不断的加持,和他近乎于残酷的自我锻炼,在此刻发挥出了强大的效果,强盛的拳力分波扬澜,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地猛轰向少女的脸庞。
江雅兰的眼眸中火焰更盛,几年来愈发显得纤长的手掌,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划了一条弧线,挡在面门前,而手掌划过的空气,则整个地发散出耀眼的红光,然后剧烈地燃烧起来,形成一堵薄薄的火墙,拖曳出绚丽的光采。
暮卡的拳头轰上了火墙,皮肤上光华更盛,火墙霎时间被轰得七零八落,拳锋击中掌心。
“滚!”
少女的明眸中像是亮起了一双夺目的太阳,喷发出来的磅礡火劲,完全超出了暮卡之前所设想的极限,带着满腹的惊讶,他被远远地震飞了出去。
江雅兰的唇角勾起了一丝笑容,一年多来,百多场生死恶斗,早将她的自信心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她不再是三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叛逆少女,而是炎黄在东方的顶梁柱之一!
手掌在大气中轻盈地移动,虽然是在海面上,但应有的潮湿空气却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大气干燥得让人唇角开裂,大海固然在温度的影响下,源源不断地向上输入水蒸气,但在绝对强势火劲的压迫下,气流根本无法漫过她的脚面。
下方雾气蒸腾,上方火霞流动,这种形象所生成的震撼力,可不只是一点点而已!暮卡瞪大了眼,口中喃喃地呼唤他们部落的守护神的神名,气势再落三分!
纤白的手掌定在半空中,骈指如剑,光洁的皮肤外闪烁出比方才强烈百倍的红光,那是火的颜色,事实上,在她的手掌周围所燃烧的,正是火焰。
能量实质化的效果当然不是炎黄武学的特色,“劫火红莲”,这个由吠陀传入,再经炎黄的高层心法润饰的高级武学,在短短的两三年内便显出了它的不凡之处,这场比试,胜局已定!
强芒吞吐,强大的力量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如剑般凌厉赤红轨迹,掠过了暮卡的脸颊,海面上显现出了一道雾气蒸腾的白线,就算是暮卡的皮肤再黑,此刻,也掩不住他脸上那一抹惊惧后的煞白。
“喇亚部退出这次对目标的行动”
暮卡虽然是战士型的人,但他的反应却是绝对一流,即使现在说出这话有些在强势力量下低头的味道,但相对于未来,在生死相搏的场面下,对上眼前的这个少女,以及炎黄中与之齐名的几人想想那种后果,他便不寒而栗。
级数相差得太大了!
失去了火劲压制的水蒸气像是要发泄一般,突突突地向上冒了出来,霎时间在这方圆数公里的海面,形成了一片云烟雾障的景观。
江雅兰微微一笑,正准备离开,一个一闪而逝的反应却令她稍稍皱起了眉头。
想都不想,真气流转间,一道一点也不逊色于刚刚那记遥空剑指的能量,斜斜地射入海平面下,好像是岩浆入海,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哧哧”声响,在瞬间沸腾的海水中却让人心寒,大量的水蒸气喷薄而出,让海面上的能见度再度狂跌。
江雅兰脸上首次现出了困惑的表情,然而那个反应一下子便消失了是错觉吗?用神念搜索了一下,再没有得出什么结论,这个感应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她抛在了脑后,想不通的事情,不想就好了!
真气流转间,她的身形轻盈地跃离水面,贴着海面御气而去。
“草草菅人命啊!”
确定少女远去后,海底下逃过一劫的年轻男子,才敢从沸腾的海水中冒出头来,然后整个人跃出海面,在雾气中揉搓自己被烫得发红的皮肤。
“虽然是功夫大见长进,但那性格可是一点儿也没改变,还是一点也不把人命当人命看!”
言语不乏埋怨,但更多的,是那种得遇故旧的亲切的怀念情感。
真是好久不见!对普通人而言是不可原谅的缺点,在历经生死劫数的男子眼中看来,也是一种可爱的特质。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水准,应该已接近『九品莲台』的境界了吧唔,五十一年九月底传给她应用法门,现在是五十四年七月三年不到,便是『九品莲台』,她当真是那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还是我前十六年的修炼全炼到狗身上去了?”
对他人的赞叹和对自己的嘲弄结合在一起,让男子脸上泛起了一个还称得上是豁达的笑容,而此时,远方豪华游轮的马达转动声也进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宏伟博大的海洋,终究以其整体实力战胜了人类的破坏力,当价值近亿的游轮悠哉地来到海面上男子身边时,这里早恢复了天高海阔,万里一色的正常景色。
身上没有沾上一点水痕的男子,轻松地跳到游轮的后舷甲板上,偌大的甲板上各种休闲设施一应俱全,却是冷冷清清地不见一丝人迹。
“在上面吧”
男子喃喃自语,依然是不走正路,凭借自身强悍的肉体力量,轻松地跃上二层甲板,不出所料,游轮上唯一的旅伴,雍容华贵的西罗巴洲贵族,千娇百媚的成熟女性,昵称为“斯蒂安”的美人儿,正眯着她那双金黄的瞳孔,沐浴着海上温和的阳光。
修长的身躯悠闲而自在地斜卧在躺椅上,比任何珍贵华美的瓷器都要细腻的肌肤,在雪白的长袍下,有意无意地露出那么个一星半点儿,已足以激发任何一个男子的野蛮占有欲。
然而,此处唯一的男人却只是叹了一口气,眼神依旧清明,只是脑子又隐隐作痛。走到女人身边,拿起了寄放在她那里的金丝边眼镜,戴在脸上,然后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结伴同行近两个月的时间,可以使任何两个陌生人或多或少的认识起来,更何况两人之间本来就有着一种亲切和谐的关系。
这种若隐若现的“勾引”,背后所隐含的意义,男子甚至比当事人本身更清楚,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动心不动心,对这个固执起来就和幼稚小女孩没两样的女人,他真的是很头痛。
“老姐,看在我苦难刚刚过去,还有那个强做我干爹的老头,也就是你爹的分儿上,别再给我添麻烦了亏我叫了你两个月的『姐姐』,妳也不能太折磨我,是吧?”
老姐并没有给予明确的回应,只是用充盈着笑意,和一些别样色彩的眼眸,扫过了男子虽表面告饶、其实却平静笃定的脸——两年生生死死的折磨,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可能是在极地住得太久,这个刚过十九岁生日的年轻人,定力可能已比得上九十岁的老头儿!
但,对她斯蒂安而言,那有什么区别?
被那双能说话的金色瞳眸扫过,男子本来有如实质的底气,霎时间土崩瓦解。
回头想想也是啊,罗巴的守护神族,向来不是纯洁善良的代表,也不注重后世所宣扬的礼教,即使是经过千万年来的传承,在那尊贵的外表下,流淌的,依然是那种狂放野性而又充满欲望的血液!
更何况,眼前饱受刺激的姐姐,也已不是正常时期那叱咤风云的女皇级人物——惹毛了她,她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只想想万里之外,那可能已是嫉恨如狂,相同色泽的金色瞳孔,即使自己有根植于自身实力之上的绝对自信,但在绝对弱势的理念束缚下,仍是觉得背上一阵恶寒。
“快到兰光了”
在男子一时反应不过来的错愕中,斯蒂安意外地转移了话题。
虽然她还想进一步地揭出小弟弟的真正窘态,但出于一位大姐对小弟的钟爱心思,她还是决定暂时放过男子一马,按照东方人的说法——不能冲了他的喜气,不是吗?不过,转移过来的话题其实也并不好回答。
“想好了怎么解释死而复生的超自然现象了吗?”
“呃没有!”
就是没有才苦恼。
那种经验,可不是贫乏的人类语言所能描绘出来的,理论方面的局限也限制了说服力的强度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应该怎样克服那种“近乡情怯”式的、令他害羞到近乎于尴尬的、过于旺盛的情感呢?
他真的很不好意思了!
几十公里外的兰光七岛,依然如两年前一般的美丽,相对稳定的世界政治格局,令这个世界闻名的旅游胜地游人如纪念品,拥有了比任何一个时期都更加丰富的生机和活力。
夏日的高热影响不了游人的乐趣,当然也就影响不了那个心情叵测之辈的行动。
在公海以及外海不下百次的小型接触战后,经过筛选的,真正具备影响当今局面的诸般力量,终于登上了兰光七岛的首府——兰光市。而在一阵小规模的相互试探后,大家同时深具默契地安静下来。
忝为地主,那一定是要尽到地主之谊的,尽管近两年来,炎黄进化力量内部的矛盾已经到了要爆炸的地步,但对这次默契中的聚会,仍给予了相当的重视。
有些人甚至在想,以这种事情为契机,或者,可以来修补两年前那一个深深的裂隙呢
年轻人嘛,心思活,忘性总是会大一些的,不是吗?
所以,在某些人刻意的安排下,近两年活跃于世界各地的炎黄的天之骄子、后起之秀云聚兰光,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他们这次的使命,除了正规的要求外,还有着不可违抗的绝对任务。
当然,对大部分人而言,这任务绝对称不上过分,说是美差,倒还差不多。
“苏小姐,你认为我们什么时候去斛兰岛比较好些呢?现在落霞湖应该是一年中景色最绮丽的时候了,也许完成了任务后,我们可以去呃,苏小姐?”
身为组织中诸长老的重点培养对象,年纪轻轻便在诸多后起之秀中立住了脚跟,且出类拔萃的何慕仪,再一次失利于佳人清冷凛冽的气势下。
只是淡淡流转的目光,便令他觉得似是被千百支冰寒彻骨的小剑刺入肌肤,几乎要把血液冰成冰块儿。
不愧是六大力量三大制约公认的女王级人物,也无怪乎近两年来,由她所接手的苏氏经济力量,竟在巅峰的极限状态下持续成长,成为令世界任何大型企业也无法轻视的力量。
苏怡,如斯佳人,如果错过,那么,这辈子他都会后悔!
在来到兰光之前,他已将有关于苏怡的资料查了个透彻,他也知道,在两年前那场黑暗世界的严重动乱中,那个最重要的关键人物,即已经死在长链战场上的张真宇,和苏怡有着非常微妙的关系,如果将条件放宽些,他们已可称之为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那又如何?见过那种交往中牵手稀世,亲吻绝迹的人吗?两三个月的接触算得了什么?张真宇已经死了,他和苏怡已经不可能有未来了,而自己,身为炎黄进化力量的栋梁之才,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以一年两年的时间,难道还会比不过一个死人?
他要苏怡!他下定了决心。
“退潮了”
被残阳染成了朱红色的海水在我眼前荡漾,带着余烬般的温暖,使我感到了几分心安。
两年的经历使我分外地恐惧寒冷或者说是厌恶更合适些。
这不能怪我,任何一个人,在绝对非自愿的情况下,被封在极地的冰山下,饱尝苦痛恐惧,所得到的结果,便是我这样的了!
在死寂的冰山下,能够听到下方若断若续的流水声,便是如天籁一般的享受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声音
自己的肉体逐分逐毫的生长所发出的轻响,这声音,可称之为享受吗?
天击道之星殒的后遗症,当然就是让我的肉体从人间蒸发,并且让我的元神——这个令我一直无法理解的东西,坠入永不轮回的黑暗中,直至灰飞烟灭。
只是,出乎主宰一切的十方神仙的意料,星殒的无限升华作用,固然可以将任何人从这个世界抹干净,但,在特殊时间、地点、人物的交相辉映下,也能产生第二种结果。
当时,病魔境瞬间的突破,老爸那霸道的神念力量,以及一时潜伏在我的思维深处的“太息丹行图”突发爆发出来的光芒,使本来铁定的真理出现了变数。
元神逃逸,凭着生命本能逃到了最可能保存元神的极地冰山下,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中。
大约也就是两三个月的工夫吧,细微的声响——肌体生长的声音将我的元神惊醒,由此拉开了我长达一年零九个月的漫长磨难生涯「爱我吾爱文学网Www.2552.Com.Cn」
没有疯掉的我,在元神的基础上,纯粹地以神御物,以太息丹行图的玄妙手段,撷采天地精华,硬是凭空生成了一个完整的肉体,神智在近乎于无穷无尽的折磨下,也变得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更为冷澈敏锐,旧日的力量重新地归属于我,且进步到了一个令我自己也为之惊叹的地步,而不久,庞大的破冰潜艇撞碎了那个噩梦般的地方
那一天,我记得非常清楚——新纪二○五四年五月七日。
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细长的钓杆,让钩上那一条笨鱼死里逃生——游轮以最高速行驶,我又没放鱼饵,这种情况都能上钩,除了一个“笨”字,还有什么能更贴切地描述它呢?
死里逃生的笨鱼,在海水中过度兴奋地扭了扭身子,哧溜溜地潜向海水深处,带起了几等于无的波纹,我的神念注视着这一切,直等到老姐来到我身后,才将注意力转了回来。
仍然是一身闲适宽松的白袍,这位比容妖女还要小一岁的女皇级人物,此刻实在是没有什么威势可言。
“小弟,兰光的局势混乱得很,你确定要这时候去趟混水吗?”
身为神话英雄力量之中,可能是最具影响力的权威人士之一,老姐的话必定是金玉良言,只可惜,只要一想到那列岛上许久未见的诸位,我的心便从冰山般冷澈冰寒的状态下,崩溃到惨不忍睹的少年心境。
真的很想啊!
现在的我,不需要逃避家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不需要防备那些莫名其妙的阴谋,不需要千里追杀某败类,心情从未像现在这样的舒畅——我想和老爸狠狠地对战,和爷爷钻研书法音律,和老妈有事没事地做一些小实验,和混子闲聊
当然,我更想天天和苏怡去逛街、和江雅兰干架、听有容妹妹唱歌、看纤纤搞研究发明,甚至接受容妖女的折磨
为什么以前,我从来没发觉人生是这样美妙的?
嘿嘿地傻笑了起来,连老姐抽走了我手中的钓杆都不知道。老姐叹了一口气,用杆柄敲我的头。
“小笨蛋,现在的兰光,乱局初显,除了几百年不喘一口大气的失落文明,五大力量、三大制约云集岛上,你这个样子过去,说不定会第一时间引发大战啊!”
呃我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
老姐应该是非常认真吧——虽然这两个月我大多专注于研究这具新的肉体的各种能力,对外界的世界所知甚少,不过,从和老姐谈话的只字片语中,我还可以认识到,一个已被除炎黄外的五大力量、三大制约注销了身分的人出现,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或者那样,会很有趣
我低低地笑出声来,但又在老姐瞪来之前将笑容隐了下去,并且聪明地转移话题,自然,最有吸引力的话题莫过于万里之外的那个家伙。
“老姐,你确定要陪我到兰光去吗那位,我是说,那个”
“提他干什么?”出乎我的意料,老姐一点儿也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出什么其他的念头来,她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在没有给他戴上绿帽子之前,我绝不会回去见他!”
一时之间,我汗毛倒竖,曾听得几个老朋友讲过,我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女性,上次说这话之后,竟险些策画出一场新的世界大战来。
把心思全隐在脸上这副新配的平光眼镜后面,我开始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危机,只可恨,这位女皇级人物处处占着机先,她纤纤玉手扶在我肩膀上,低低细细的一句话,险些把我震下海去。
“小弟,我们来一起给那家伙戴绿帽子,好吗?”
若说我和两年前的张真宇有什么不同,那么,在瞬间震撼过后,所生成的理性反应便可以说明一切
“姐——”
我拉了一个愤怒的长腔,眼中透露出认真的光采来,那么,一向爱护我这个弟弟的老姐,便没可能再接着逗下去,霎时间,海阔天空。
最后一抹暗红色的光线沉入了海平面下,深蓝色的天空上也点缀出了几点寒星,和这黑暗同时降临的,还有几道关于兰光的资讯,老姐很大方地将这些消息与我共用,这里面大部分都是神英的消息,我略过不看,只找我感兴趣的消息。
“苏苏怡!”
一个熟悉的名字在我眼中流过,我猛地瞪大了眼睛,然而在半秒钟后,却又带着些许危险意味地眯了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怡和某人共游斛兰岛?
或者,我一个“死人”不该管得太多,苏怡也从来没有给我任何“男女朋友”的明确界定,更不要说我早就“死”了两年只是,理智和感情绝不可相提并论,见了这条消息,我心里十分不爽
我挑了挑眉毛,心中开始转着一些念头。
“要在这儿等吗?”
老姐突然没头没尾地这样说,我愕然抬头看她,她笑咪咪地回应我:“小弟这是兰光到斛兰的必经之路,如果在这等,或许会碰上呢”
碰上?我眨了眼睛,应该不是碰不碰上的问题了,碰上以后怎么应对,才是当务之急!
远处气垫摩托的喷气声呼啸而来,在色彩深沉的海面上划出了两道隐隐的白线,几乎是并肩而行的两人,第一时间跃入了我的眼帘。
如果对自己的感觉还正确的话,我的瞳孔应该是瞬间放大到极限,而又在瞬间缩小到针眼大小
我,看到了呢
为什么还不打内战呢?
纵然行事方针一向以大局为重,自身定力修养也早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此时的苏怡,却极想和行事暴烈的江雅兰达成思维统一战线,积极支持打内战算了!
身后那只聒噪未开化的猴子怎么会那么自恋?难道那些所谓德高望重的长老大人,二十多年培养出的家伙,就是这样的废品?
还是打内战好,至少那时候自己能够理由充分地将这家伙透心穿脑,以拯救自己可能一朝破功的修养心境。
将心中淡淡的杀机隐没下去,在身后那个口中不停的飞沫之下,苏怡记住了——这厮已是第三十七次有意无意地提到“他”,并且无耻且不自量力地拿自己与“他”相比,处处隐晦地贬低他人,抬高自己,其心可诛!
时光如水,逝者如斯,从那日天塌地陷的震撼和惊恐过后,不知不觉,竟然已是两年过去。
本来以为,逝者已矣,对于心中一个较深刻的影子,即使感情微妙,以自己的重视现实的心境,也绝不会像有容那孩子一样
只是,在两年后的此刻,因为不自量力者的肤浅言语所引发的强烈逆流,却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那个人,绝非一个已然逝去的影子那么简单。
静静地垂下眼帘,座下的气垫摩托却在几息间爆发到了最大速度,在已近乎于尖锐的呼啸声中,一瞬间将后面那人远远抛下,让自己安静一下吧否则,在海上杀人吗?
调整呼吸稳定自己心境,与之同时,一丝微微的感应流过她的心田,那是应该是某人带着探索意味儿的目光才对,其中似乎不带恶意,但,那种似有若无,深浅不知的莫测高深,却是绝对值得注意。
扭头看过去,那边是一艘大型游轮,和港湾中其他同类的灯火辉煌不同,那上面只寥寥的几道灯光,几片不相连接的光晕将之映射得愈发神秘,那道目光便应是来自黑暗中的某处。
谁在哪里?
“苏怡不开心吗?”
不知何时,我的眼神竟锋利到了这种地步,一眼看过去,我便觉得,由苏怡周身所辐射出来的波动,算不上轻松灵动,而带着些许的不耐,还有那么一点儿杀气?针对谁?后面那个只知道瞎嚷嚷的猴子吗?这个想法让我心情为之一畅,心中也不再思前想后地计较什么见面的后果问题,现在想这些事情——矫情!感受到苏怡疑惑而又微带些戒备的目光扫射过来,有那么一瞬间,我只想着大声打招呼,呼唤眼前这个已两年不见,近乎于生离死别的少女看向我这边,而老姐却在此刻拍上我的肩膀。
“不打扰你了嗯,后面那只猴子应该是炎黄西殿近年来崛起的后起之秀,叫何慕仪吧你不认为,一个已经被炎黄的西殿单方面注销了身分的人出现在他眼前,非常扎眼吗?”
呃这是不是神英的高层在挑起炎黄内战呢?我有些好笑,但仍然比较乖地接受了姐姐对小弟的教导,内战就内战吧,不把场面搞得大些,怎对得起佳人的倾城美色!
一念方起,周身气势立时疯狂上涨,老姐笑盈盈地退后,隐没在甲板暗影中,数息后,整个游轮蓦地大放光明,千百道强弱不均的光晕瞬间连成一片,灯火辉煌,蔚为壮观。
我的影子便在这光芒下远远地拉伸过去,轻淡的扑在苏怡身上。
虽然光线强弱悬殊,但既然双方都是当世高手,气势一起,气机牵引之下,我和苏怡的目光就在此刻对上。
仿佛是大海在瞬间凝结如镜,又或是大地在轰隆隆的呼啸声中整个沉没,苏怡原本锐利如剑的目光,在此刻显得有些涣散,而我,眼眶里失态到极点的一热,差点就那么丢脸丢到极天洋里去!
掩饰心境的不二法门便是大声说话,我早将这种方法运用的炉火纯青,一声冷喝,再透露出些杀气,狂涛巨浪般的杀机,便直冲着我现在最看不顺眼的那家伙冲杀过去。
何慕仪是吧,可否让我见识一下你的胆识呢?
完全不给那猴子任何机会,虚空连续三记手刀,积蓄着极地两年来渗入我新生体之中的刺骨寒气,以冻结海面的气势,将那厮笼罩在内,四方温度骤降!
“什么人?”
带着意外和急怒,这厮的反应倒是也当真不慢,胆识也说得过去,面对我放出的三道深浅不知的刀气,也能迎头而上,大大方方地接手过招——只是,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敌人,他的应对手段简直可以以鲁莽来形容!
这样的人,怎配得上苏怡!
带着这样的认识,我体内真气轻轻地一丝鼓荡,生出的震波牵引刀气,斜斜掠过海面,在何慕仪身后互击,爆发出来的真气波便如同狂暴的寒潮,席卷而出,瞬间将他卷了进去。
在他手忙脚乱地运劲护体时,我早已无声无息来到他头顶,不轻不重一缕剑气直贯入他头顶,轻松将他敲晕了过去。
一脚将那人踢到气垫摩托上,我轻飘飘地踏着海面,强抑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回头望向依然呆呆站立的苏怡,她只吝啬地给了我一个侧脸,但却已足够令我的呼吸中止,动作僵直。
海面上一时间寂然无声。
似乎过了好久,游轮上那位女士隐忍不住,运气成丝传来一句“笨蛋”,让我脑中一震,而遥遥传至的柔和琴音,则令我的脸火烧一般通红起来。
连续的十多个柔和的和弦音在海面上铺洒开来,静谧和谐,当真如海风拂面,婉然雅致,叮叮咚咚如清泉流淌,如月洒大江的音符便在这情境下悠悠而起,不经意地挥洒间,便带来了夏季一缕清凉
是《仲夏夜之梦》吧已近乎于呆滞的思维,在这美妙琴音的协助下,终于恢复了些,这时我才发现,我已手心冒汗,指尖冰凉,看着苏怡仍没有什么表情,我终于努力采取了主动。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死”
千年冰山炼就的养气功夫一朝破功,我期期艾艾地道出了无比拙劣的一句话,我甚至可以想象,游轮上那位美丽女士抚额长叹的模样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见鬼的,我明知道重点是什么,可那个该死的话到了喉咙,就是蹦不出来?
就在我不知所云的当儿,苏怡终于有了自见面后第一个动作,微弱得惊人,但也足够让我手足无措——她眼中那是映着灯火,映着月光闪烁出来的微微水光
没什么时间去多想了,几大步跨到苏怡的身边,手忙脚乱地想去给她擦眼泪,也在此刻,她淡淡流转的目光,不算正式地扫在了我的脸上,这这是定身法吗?不甘愿地挣扎了两下,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轻轻地将手放在苏怡的香肩上,感受她肌体传来些微的热量,我的心一时火烫了起来。
流荡在海面上的琴音此时达到了一个小高潮,除去了清冷静寂的外衣,余下的是火一样的热情,一股莫名的气流登时冲开了锁在我喉咙处的窒碍,发声的气流稳定而清晰。
“我回来了苏怡,你高兴吗?”
手不知不觉地使力,使苏怡面对着我,而她不像两年前那样,闲适自若地仰头看我的脸,只是将眼光平视,落在我的下巴上她是在看我心口已无法掩饰的起伏波动吗?
或许,真是这样吧
她微微地低下头,额头轻触在我胸口,动作如此轻微,以致我无法确定,这是她确定的表示,或是一种下意识的无意义行为。同时我才发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竟这么接近!
“苏怡”
声音让胸口震动,也让苏怡的额头离开了那里,她终于抬起头来,眼中令人激动的水波已经不见,但其中流转的光芒,却分外令我觉得亲切与温馨。
一个标准苏怡式的微笑,泛起于她没有一丝瑕疵的俏脸上,从容而恬淡,我的唇角刚刚相应地泛起笑容,笑纹便已僵硬在脸上。
那是一个微湿的吻,轻轻贴上又分开
“当然很高兴啊!欢迎回来”
从眼眸深处荡漾出来的水波继而复现,虽然迅速消没,却依然没有逃脱我的捕捉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她她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