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历603年的新年之初,临时担当起索菲亚首相之责的海因再次陷入到无休止的公文来往中去。海因并不象克瑞斯那样喜欢事事亲历亲为,但为了保守皇帝和首相不在朝中的秘密,即使是一些很普通的事情他也不得不费许多心思来掩饰破绽。再加上另外两位重要人物——杰克佛里特和玫兰霓丝的离去,更加重了海因的负担——他现在要完全负责军中,朝中乃至于宫廷中的所有事务,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
就是在这种极端繁忙的情况下,海因还要抽出时间处理诸将官内部的矛盾——比方说就在不久之前,莫利菲拉着沙穆斯前来见他,指责沙穆斯违抗军令——没有遵照海因先前“一切听从莫利菲将军指挥”的要求带他们去海贼岛察看。
海因一听就知道沙穆斯为什么不照办,他当然也不想把海贼岛暴露给首相的心腹知道。而且就算是傻瓜也知道,皇帝和首相绝不可能在那地方——否则他们的留守人员早就报上来了。但在目前情况下,和急红了眼的莫利菲争辩决非上策。更何况,对海因来说,他宁愿让莫利菲去海贼岛上转悠,也不想他那么快回到皇家骑士团军中去发号施令。于是,海因同意让沙穆斯带莫利菲去海贼岛。不过随后他就派人抢先前往海贼岛上给留守将官麦恩赫夫送信,要他“小心从事”——可不能让莫利菲等人找到意料之外的东西。
虽说把麻烦应付过去了,不过海因心中也难免有些不痛快——他们南十字军为索菲亚朝廷可算是呕心沥血,多年来为国征战四方不算,还把封地的矿藏捐献出来支持朝廷的“以攻代守”之策,此次劫难发生后更是立即奔赴温泉谷帮忙稳定局势……可就算是这样,依然有人对他们暗中提防——此番莫利菲坚持要到海贼岛上去察看,固然可以说是为了寻找上官,但恐怕也带了几分借机查验的意思。
接下来,掌玺官雷金纳德侯爵的那个“远房侄子”坎贝尔回来要求官职,也很让海因头痛了一阵子。封赏官职必须要有皇帝的准许,首相的敕令——而现在这两个条件一个都不具备。
但海因也不好一口拒绝,掌玺官雷金纳德在前朝阿尔利德大王时期就已经官高爵显,更是当今索菲亚朝廷仅有的三位侯爵之一,而且还是资格最老的一位。他所代表的索菲亚传统贵族阵营前不久虽然被克瑞斯很很打压了一番,可潜力依然不可小觑。别的不说,倘若他们把温泉谷的真实情况泄漏出去,马上就会引起轩然大波。更何况,当初当初在军议会上杰克佛里特也曾经应允过——倘若坎贝尔办好了圣城卡达印的差事,就给他个一官半职的。
最后,海因授予坎贝尔一个官衔——索菲亚教区的传教官,这是一个很古老的职务,还是在米尔斯教派传播之初才有的——各地的统治者应教廷要求设立此任,专门派人协助传教士增强当地居民的宗教信仰。不过在米尔斯教派发展壮大以后,就不再需要这类专职官员协助了——教区主教实际上代替了这个地位。
但这是海因在他的大主教权限内所能授予他人的唯一官职——如果索菲亚朝廷还承认有这么一个官衔的话。
坎贝尔虽然出身于乡下,但性情却极为高傲,被海因授了这么一个早已名存实亡的官位,心中极为恼怒,当即怒气冲冲的向雷金纳德侯爵表示拒绝接受。不过,他马上受到了老侯爵的嘲笑。
“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我早就提醒过你,眼下可不是索取官爵的时候。陛下和首相都不在,没人能做主给你封官儿——现在瞧见了吧,操之过急,就是这么个下场。”
“那是海因存心羞辱我,给我这么个毫无用处的职位!”
坎贝尔仍然满心不悦,雷金纳德哈哈一笑:
“海因大主教是何等人,当然不会做任何可能被人抓住把柄的事情——按照惯例,只有传教官可以由主教指定,所以他才这么封你。换了其它职位,他就是越权了。”
坎贝尔无言可答,虽说雷金纳德早就告诫过他,朝廷内部关系复杂,每一个人的每一步行事都要考虑到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能以自己为中心来考虑问题。但他以前一直置身事外,并没有切身的体会。如今终于有所领悟,却已经晚了。
沉默了片刻,老侯爵又问他:
“怎么样,什么时候去上任?”
“上任?那么个无聊的职位……我根本就不想要!”
坎贝尔大叫道,然而雷金纳德却立即板起了脸:
“千万不要瞧不起王国的官职,小子——索菲亚王国向来是以才能而不是以官职来划分人才。若说官位——海因主教根本没有朝廷的官衔,可他现在却掌控着朝中的最高权力!就连克瑞斯,在取得首相地位以前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书记官而已!”
老侯爵早就过了脾气暴躁的年龄,但教训起人来还是很有威势,让坎贝尔在感到畏缩的同时也感到惊奇——以前在乡下的时候,老头子好像没那么大气派的。呆了一呆,坎贝尔期期艾艾的争辩道:
“可是……可是……这传教官根本是个名存实亡的职位,现在米尔斯神已经成为索菲亚唯一的信仰,谁还需要专门去传教呢……”
“傻瓜,你现在已经挤进了索菲亚的朝廷,成为朝臣的一员。这才是最关键的——至于挤进去之后干什么,可就由你自己决定了——要说闲职,我虽然拥有掌玺官的头衔,可这么多年来总共也只接触过几次国玺——在庆典的时候。但你说我平时难道就无事可做了吗?”
“哦……原来……”
坎贝尔终于有所领悟,见他还算聪明,老头儿又给了他一点提醒:
“你此次的功绩是通过与教廷接触而得来,海因主教授给你的官职又与宗教有关——今后你就要多与海因主教联系,多为他办点事情。”
“那……那我不是成了‘科夫诺派系’的人?”
“笨蛋,你是在给朝廷办事,谈不上什么派系——所谓派系之分,只有在具备了一定实力之后才谈得上——就凭你现在这点本事,只能算个小小走卒,哪个派系都不会在乎你的!”
虽然是用责骂的口气,雷金纳德实际上却是在教授坎贝尔进入朝廷的第一课。后者总算悟性颇强,能够领悟到老侯爵的苦心。不久之后,便去找大主教海因致谢并同时报到去了。
正如老侯爵的预料,海因对坎贝尔这个人确实没怎么在意。派系意识只存在于朝中上层贵族之间,象坎贝尔这类刚刚进入宫廷的年轻人还没资格加入呢。随口安抚了坎贝尔几句,海因就把他打发走了。若是平时海因也许会有兴趣和他多谈谈,但此刻的海因,实在提不起那个兴致来。
当书房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海因拿起桌子上一封书信,又看了两遍,脸上显出为难之色。书信是科夫诺商人议会派驻米兰城的秘密联络人连夜送来,上面文字却是莱恩斯亲笔书写。
比起当年,莱恩斯已经成熟了很多——他知道海因也在为吉姆的安危而担忧,所以刚刚得到吉姆的确切消息,就立即写信告知,为此不惜让普立克动用了科夫诺商人议会安插在米兰的密探力量。本来索菲亚朝廷在米兰城也派驻有专门探听情报的长期斥侯,但这些人属于首相府管辖,多半还是由莫利菲直接负责的,海因和莱恩斯既用不了,也不敢用。
莱恩斯在书信中说明了吉姆的下落,以及自己将再次潜入卡奥斯帝国相机营救的打算。同时,他也写明了莉莲娜对他们的帮助以及这位公爵小姐的条件——正是那条件让海因感到为难。
“莱恩斯……你这小子专门给我找麻烦!”
对着莱恩斯的亲笔信,海因不由气哼哼地抱怨了两句,仿佛莱恩斯正坐在对面似的。
这件事情确实不好办,芙蕾娜的丈夫柯利亚特身份太不寻常——帝国第一勇将雷昂的副官,青龙骑士团的副军团长。在帝国军中除了十大军团的正牌军团长以外,恐怕就要算他官位最高了。而这么一位帝国大将的妻儿却是控制在索菲亚手中,就算柯利亚特以后另外娶妻生子,可他的长子终究是在这儿,而且还算是半个索菲亚人——这是何等重要的一枚棋子!
虽然索菲亚朝廷为了声誉,没有明确把她们母子二人以及其他帝国军家属当作人质看待。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朝廷内部关于如何对待这些与帝国结亲的贵族女性意见都不统一,但有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在没有得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以前,必须将她们滞留在王都圣佛朗西斯城中,就近监视。
故此前不久身负王都守卫之责的塞利斯在得到芙蕾娜出逃的消息后仓惶追击,甚至不惜冒着与莉莲娜翻脸的危险也不敢让芙蕾娜离去。而克瑞斯即使是在盛怒之下处罚阿兰斯伯爵时也不忘加上一句:“不允许离开圣佛朗西斯城一步!”
可如今莱恩斯却那么轻率地向莉莲娜作出了保证。在他想来,趁着克瑞斯不在国中,海因掌握一切权力的情况下,这件事情应该更容易办一些。可他却没注意——海因在掌握权力的同时,也是要负担相应责任的!况且芙蕾娜在青龙骑士团留在圣佛朗西斯城的所有家眷中身份最尊,对她的态度也就代表了对其他所有帝国军家眷的态度,而海因的行动又代表着整个索菲亚朝廷……其中的复杂关联,莉莲娜在提出要求和莱恩斯在做出保证时,恐怕谁都没考虑过。
可海因却不能不考虑,而且他还不得不考虑——这是上官莱恩斯的要求。前些日子红衣主教费瑟尔斯的提问以及伯尼迪亚等人的私下谈论都让海因颇为担心——在那些人眼中,莱恩斯好像仅仅是自己的傀儡而已。尽管海因一直很小心不给人造成这种印象,但种种努力似乎收效不大。如果现在再把莱恩斯的命令抛到一边,就更加深了别人的偏见。
海因又考虑是不是写信设法说服莱恩斯放弃此念,对外则严加保密,权当此事从没发生过。可这想法随即又被他自己推翻——即使说服了莱恩斯,也必然失信于莉莲娜,而这个厉害女人必然会四处宣扬莱恩斯在南十字军中其实做不了主——那反而更糟。
一个方向走不通,海因不得不转而考虑另一条路——当真放走芙蕾娜母子?那他将承担起非常重大的责任,甚至有可能被弹劾为通敌——倘若当真有人胆敢并且有自信能弹劾得了他的话。
海因并不害怕弹劾,放眼当今天下,除了父亲兼恩师克劳德主教以外,他相信在辩才上无人能胜过自己。就算是首相克瑞斯亲自出面,也无法利用这件事情加他的罪名。更何况这种宫廷斗争归根结底还是凭实力说话,而南十字军从来都不缺乏实力——不管是军事方面还是经济方面。
另一方面,海因又想起了父亲克劳德主教当年的嘱托——要他善待青龙骑士团的眷属,因为青龙骑士在统治圣佛朗西斯城的时候也善待了此地的索菲亚居民,更不用说那些眷属本身就是索菲亚人了。
翻来覆去地考虑了许久,海因最后终于做出决定。不过,却还是对着那封书信气愤愤的抱怨了一声:
“你在美人面前保住了面子——却要我替你背黑锅!”
居然对着一封书信抱怨烦恼,海因本来没那么孩子气的。可这些天来他受到的压力实在太大,又不能泄漏给别人知晓,只得对着一张纸片发泄了。说也奇怪,以前和莱恩斯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曾遭遇过更沉重更麻烦的困难,但海因也从来没感觉那么累过。直到这时候,海因才意识到,莱恩斯的存在对他而言决非无足轻重,虽然这家伙即使在场的时候也多半只是出馊主意帮倒忙,但却可以给人一种安心可靠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我当初选择莱恩斯的原因吧……”
回想着不久前红衣主教费瑟尔斯的疑问,海因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能够做出回答了。
短短几天之后,圣佛朗西斯城中就发生一起小小的变故,有几个人失踪了。
此时尚在年节之中,王都居民大都还舒舒服服的享受着一年中难得的悠闲日子。索菲亚王国的传统一向都比较重视享乐,一年四季都有庆典游乐之会——春天有开春祭,祭祀天上诸神,祈祷一年平安;夏天是络绎不绝的消暑游园活动;秋天庆丰收;冬天自然就是庆新年了。而其中新年庆典又是最为隆重的,当年阿尔利德大王时期甚至有过连续一月享乐的纪录。虽说首相克瑞斯在不久之前正为了这奢靡享乐之风狠狠惩罚了一批贵族,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却不会因此而改变。更何况今年朝廷迁移到温泉谷,圣佛朗西斯城这边无人干涉,自然更是放松了。
一连十几天,城中都是歌舞升平热闹不断,臣民百姓们都逍遥自在的游玩享乐。甚至就连为此事被罢黜了爵位的阿兰斯家也是如此。
索菲亚朝廷剥夺了阿兰斯的贵族爵位,连同大部分田产庄园也一并罚没了。但克瑞斯此番行事还留了三分余地——他给阿兰斯家留下了一半的家财,包括他们原本的住宅和一块小小的田庄。这样,阿兰斯“前”伯爵以及他的家人们总算不必露宿街头,生活条件和普通平民相比也仍然可以算是中上等的。
新年前后的一段日子里,阿兰斯就一直和他的家人在家中宴饮游乐,女儿芙蕾娜劝他谨慎一些,却被他一句话顶回:
“反正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还怕什么!以前总是为了你的事情而提心吊胆,今年难得全家人相聚团圆,自然要好好过几天快乐日子。”
听出了父亲言语中的关爱之情,芙蕾娜也就不好再劝阻了。
可就在新年后没几天,一天晚上,正当他们全家欢宴之际,住宅大门被人敲得山响,开门一看,却是一群士兵站在门外。
“请芙蕾娜夫人和令郎跟我们走。”
为首军官说话还算客气,但这句话听在那一家人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终于来了么……”
芙蕾娜满心悲哀,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士兵的服色——那是天蓝色,南十字军的军服。
“凭什么抓走我女儿和外孙?她们犯了什么罪?”
阿兰斯很难得展示出家长气概,挡在大门之前,那名军官笑了笑:
“别误会,伯……呃,阿兰斯先生,我们并非执行抓捕任务。”
“那就更没有理由带走她们了。如果是朝廷的命令,就请出示皇帝陛下或首相大人的令喻——除非朝廷正式宣布她们和帝国军人结亲就是叛国,否则她们永远是无辜的!”
阿兰斯大声叫喊着,同时回头看着女儿:
“别怕,芙蕾娜,我一定会保护你们母子的——从前没做到,现在还可以做!”
“爸爸……”
芙蕾娜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她紧紧握住父亲的手。过去的一切委屈误会,都在这紧紧相握中烟消云散。
外面带队的军官乃是戈尔斯,他绝对忠诚可靠,但处事未免迟钝——那对父女一副生离死别的感人场景,而自己似乎扮演了坏蛋的角色。碰到这种情况,戈尔斯一下子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了。
无可奈何之下,站在他背后的策划人只好亲自出马。
“嘘,轻点儿声,阿兰斯先生……”
阿兰斯父女惊异的抬起头,看见戈尔斯身后闪出一个身披主教法袍的年轻人来,虽然用斗蓬遮住了头,但胸前那个只有大主教才有资格佩戴的银十字架,以及身边那一大群南十字军将兵已经把他的身份表达得再清楚不过了。
“天哪……是海因大主教……原来是南十字军的人哪!”
这对父女终于认出这群士兵的身份,他们顿时松了一口气——南十字军和大主教海因在圣佛朗西斯城旧贵族心目中的形象一直很不错——至少比克瑞斯好多了。
海因再次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再嚷嚷……请相信我们,芙蕾娜夫人跟我们走绝无害处……反倒是我们自己,要承担很大的风险呢。”
那对父女立即听懂了海因话中的意思,但两人脸上都显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什么?海因主教您是要……”
“别再拖延了,赶快收拾收拾跟我们走吧。”
海因急匆匆的催促着,虽说他不害怕别人找他麻烦,但这种事情终究还是偷偷摸摸办掉就好。
芙蕾娜不敢怠慢,赶紧抱上儿子,海因看了看她,又低声说道:
“夫人您最好和令尊令堂大人告别一声……今后也许不大容易相见了。”
“真的允许……”
芙蕾娜终于完全明白了海因的来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后面的阿兰斯张开双臂把女儿和外孙一并抱在怀中,但没多久就果断放开了。
“去吧……别再耽搁了……但先去和你母亲告别一声。”
作父亲的人强忍着悲痛说道,芙蕾娜含着眼泪点点头。又进去向女眷其他亲族告别,里面那些人可就罗嗦得多,急得海因连声催促:
“请快一些,金钱衣物什么的一样都不需要,自会有人准备的。”
好不容易,那对母子才走出来,除了随身一个小包裹之外,果然没带什么累赘东西。
于是南十字军的兵卒们便将她们母子和海因簇拥在队伍中间,装扮成巡逻队的样子朝城门外走去。圣佛朗西斯城的真正巡逻部队乃是由阿鲁巴掌管,不过阿鲁巴那边自然早就安排好了,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查问。
外面没人查问,但在队伍里面,芙蕾娜却抑制不住好奇心。
“海因大人,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我们母子?”
海因挠了挠头,颇为无奈的回答:
“因为您自己,夫人——您有一位好朋友。”
“我的朋友?——是莉莲娜!”
芙蕾娜惊问道——莉莲娜曾经保证过要让她和丈夫团聚,临走时也确实为此大大努力了一番,可惜最终还是因为塞利斯阻拦而功败垂成。芙蕾娜认为她已经尽心尽力了,也就不再抱什么指望,却万没料到莉莲娜始终未忘此事。
“想不到她还记着……莉莲娜真是太关心我了。”
芙蕾娜激动的又一次流出眼泪,但海因对那位米兰公爵小姐却完全是另一种感觉——芙蕾娜用充满崇敬的语气提起莉莲娜,而海因却只是撇了撇嘴:
“关心人?她可是趁莱恩斯侯爵有求于她时逼着他许下诺言,要放您前往米兰……纯粹趁火打劫!”
芙蕾娜忍不住轻笑一声——她可以想象到莱恩斯当时无可奈何的样子。不过,她也很清楚,为了履行这份诺言,莱恩斯和海因都要承担非常重大的责任。
“万分的感谢您,海因大人……当然还有莱恩斯侯爵。”
芙蕾娜诚挚的说道,海因笑了笑:
“谢倒不必了,到时候就请您转告莉莲娜小姐一声——莱恩斯侯爵已经达成了他的诺言——咱们索菲亚人向来言出必践!”
“是,那当然。”
芙蕾娜立即答应。两人一路交谈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圣佛朗西斯城那巨大宏伟的多层城门。半夜里城门早闭,但这时候却专门为他们大开着。有数十骑人马,包括一辆设施齐全的马车正在城门外的阴影中等候。一见他们出来,马上骑士立即迎候上前。
“总算来了。”
为首的骑士也披着大斗蓬,但当他靠近这边掀起风帽以后,芙蕾娜立即认出他来——是索菲亚南海骑士团军团长伊斯华特,专程从皮特罗斯港口要塞赶到这儿来接人。
“伊斯华特将军,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阁下了,务必要将芙蕾娜夫人母子安全送到米兰城。”
虽然这是预先布置下的任务,海因还是颇为仔细的叮嘱着。伊斯华特却突然笑了笑:
“恐怕不需要下官插手了——因为有人比我更适合。”
随着话语,另一匹马从后面插上来,当马上骑士摘去风帽时,海因和芙蕾娜两人同时吃惊的叫了一声:
“白河愁将军!”
看到莉莲娜最亲近的护卫出现在这里,芙蕾娜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了。她笑逐颜开地拉着儿子走过去,而海因脸上却是充满了困惑之色:
“阁下怎么会到这儿来?”
白河愁笑了笑:
“莉莲娜小姐考虑到贵方的立场,所以令在下专程前来接应。”
海因立即领悟——莉莲娜果然聪明,虽然逼迫莱恩斯做出了承诺,却也考虑到他们的顾虑,唯恐海因这边不同意,马上令白河愁赶来——嘴上说接应,实际上就是当面要挟,没准儿还持了莱恩斯的信物来胁迫他们……敲钉转脚,一得到承诺就立即要求兑现——这正是米兰人的风格。
另一方面,随便一名使者就能做到的事情,却专门派白河愁这样的高手前来,多半还有其它打算……凭海因的头脑自然不难猜出——倘若这边愿意履行约定配合行动当然最好不过……但即使这边不同意,恐怕白河愁还是会把人带走的,杰克佛里特不在,凭白河愁的实力,整个王都也没人能拦阻他。
“呼,莉莲娜小姐果然‘考虑周到’,不过未免也太小瞧咱们索菲亚人了吧!”
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女人那么厉害,海因越想越是窝火,脸上神色自然也不会很好看。
“贵国海军的警惕性很高,在下一到皮特罗斯港口就被认出来了。”
白河愁光看脸色也能猜到海因心中的想法,索性直爽说出来。
“不过也算运气,正好伊斯华特将军收到阁下书信前来接应,否则我说不定还扑空了呢。现在好了,一切顺利——必要时,贵方就把所有责任推在米兰头上好了,这样也免得其他帝国亲族吵闹——当然索菲亚方面不能以此问罪米兰,咱们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这正是海因原先打算的,但此时他只能干笑两声:
“幸好咱们想法一致……这样伊斯华特将军也不用冒险专门派船前往米兰了。”
白河愁点头道:
“现在米兰港已经驻扎了帝国的海军,贵方军船确实不大容易靠近了……不过我是乘坐米兰商船来的,这条船也会负责把芙蕾娜夫人及公子安全送回米兰……甚至直接前往帝国本土都没问题。”
白河愁很直率的说明了下一步安排,芙蕾娜自然是喜上眉梢,但海因却狡猾地笑了笑:
“我可什么都没听见……不过你们最好还是在米兰城停留一下,上岸逛一圈儿——我们是应莉莲娜小姐的要求将人送往米兰游玩,之后一切可就与我们无关了。”
米兰好歹还算是中立国,以后若有人找麻烦还可以此为借口争辩一下,但若直接把人送往卡奥斯那就是公开通敌了。海因极为谨慎,不愿将来被人拿住任何一点话柄,便故意摆出一副鸵鸟模样。
白河愁心领神会的微笑,拱了拱手:
“那么,告辞了。”
“别忘了提醒莉莲娜小姐,咱们现在可什么都不欠她了!”
海因很没有风度的又追着叮嘱道,他不得不小心——这位小姐着实厉害,就算以南十字军的实力和财富,也不敢随意欠她的人情债。
白河愁哈哈一笑:
“海因主教那么聪明的人,居然也会担心这个么。”
“莉莲娜小姐随口一句话,每次都会给我们带来偌大烦恼……不得不小心啊。”
海因无奈叹息着。此后,芙蕾娜母子被安排上车,由伊斯华特和白河愁两人亲自护送着离去。不过,在临走以前,白河愁又多停留了一会儿:
“大主教阁下,另有一件事情奉告——莱恩斯侯爵已经搭乘米兰公爵府的使者专用船前往卡奥斯,此刻说不定已经抵达天舞之城了。”
“这倒快捷……等一等!他又答应你们什么了?”
海因先是高兴,随后却又紧张地大叫——米兰人可不会那么大方,随随便便就允许旁人搭乘他们的使者船。
白河愁笑了笑:
“请别担心,只不过一封信而已——而且现在已经没用了。”
说着,白河愁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掷给海因,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片纸张,却准确无误的飞入海因手中。随后,白河愁大笑着离去。
海因撇了撇嘴,看都不看就将书信收入怀中。他也不需要看了——既然白河愁那么说,这封信里准是催促他立即办理放人的事情,那个莉莲娜做事向来都是风风火火的。
他也不再进城去,而是与戈尔斯等人直接返回温泉谷。在路上,海因不由自主地又为莱恩斯担心起来。
“跑得倒挺快,居然一下子溜进帝国首都了……只是,但愿别象吉姆那样有去无回。莱恩斯,这可是你第一次单独行动,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抬头看着北方开始蒙蒙亮的天空,大主教海因在心中默默为朋友的安危而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