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六年春四月。
霍去病无聊地在地上踢着石子,发泄着怒气。一个月前他们还带领着十万骑兵出塞,打算横扫大漠的,可是却在途中遇上了单于的主力,仅仅歼灭了数千敌人就不得不返回定襄修整。方才他请求出战又被卫青否决了,真是让他非常气闷。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纪稹的房前,便推门而入,说道:“微之,我烦死了。我们出去比剑吧。”微之是纪稹出征前陈娇给起的字。
推门而入后,他惊讶地发现房中还另有一名男子,从他们二人嘴角尚未完全收拢的笑容可以看出,两人方才应该是相谈甚欢。
“去病。”纪稹只愣了一下便恢复了常态,起身为霍去病介绍道,“这是我从前在辽东城的朋友邢天,听说我来了定襄,所以来探望的。”又转头对邢天介绍道:“邢天,这是霍去病,我在长安的朋友。”
“邢天见过霍校尉。”邢天微微一笑,给霍去病行礼道。
“不必多礼。”霍去病皱眉道,继而转向纪稹说道,“微之,陪我出去练剑吧。”
“这……”纪稹有些为难地看着邢天,这是他们五年来第一次见面,谈了没几分钟,就将人抛下,似乎不大好。
邢天耸了耸肩,说道:“没关系,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所谓的剽姚校尉的武艺。”
霍去病立刻听出了邢天口中明显的不屑,眼光冷冷地扫过邢天,一手拉住纪稹,头也不回地向校场走去。纪稹回头微瞪了邢天一眼,用另一只手在他腹部狠狠来了一下,邢天痞痞的笑容立刻变形。
校场之上,过招的人,已经从纪稹和霍去病变为邢天和霍去病。两人可算得上是势均力敌,长期的僵持不下,引得许多人在旁观看,不断有喝彩声传出。
邢天惊讶地发现霍去病居然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种纨绔子弟,虽然他是凭着裙带关系做了这个剽姚校尉,但是本人却的确有真材实料。想来也是,能做稹的朋友,应该还是有几分才学的。想到这,他不觉转头看了看校场边上的纪稹。这一分神,霍去病的剑立刻就摆到了他的脸颊边上。
感觉颊边的血丝凝成血珠慢慢滴下,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犀利的少年,邢天反倒笑了,他说道:“霍校尉的武艺,邢天领教了。方才无礼之处,还望见谅。”
这时,一边忽然传来一阵掌声,三人回头发现居然是一身戎装的卫青苏建等人。纪稹、霍去病和邢天三人立刻上前见礼。
“没想到定襄居然还有这样的少年英雄,不知道公子贵姓?怎会来此?”卫青对着纪霍二人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邢天说道。
“在下邢天,并非定襄人,而是辽东人氏,此来是探望旧友的。”邢天上前一步,应道。
“噢?这么说,”卫青的眼睛转向纪稹,说道,“是纪校尉的朋友喽?”
“正是。”纪稹应道。
卫青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粗粗的声音打断,“你去过匈奴吗?”
邢天抬头,看到一个眼光锐利如狼的大汉在卫青的身后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
“你去过匈奴吗?你的武艺,像匈奴人。”那人继续问道。
邢天疑惑地望着纪稹,纪稹便立刻上前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是前将军翕侯赵信,原本是匈奴的小王。”
邢天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开口答道:“在下过去四五年都在匈奴游历,也向匈奴的勇士学过一些拳脚功夫。”
“你在匈奴待过?”卫青脸上出现惊喜的神情,开口说道,“好!好!好!那邢公子对塞外草原的情况一定十分清楚喽?”
“这,在下曾去过一些地方,还算得上清楚。”邢天说道。
“邢公子,元朔二年,陛下曾经下令,民能入匈奴得以终身复者,可为郎。不知,邢公子是否有意仕途?可愿为我军效力?”卫青立刻开口道。
邢天淡淡一笑,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邢天身为男儿,自然愿意为汉军效劳。”
卫青得到这个答案立刻松了口气,虽然皇帝让张骞随行,但是他毕竟已经离开匈奴有四五年之久,对于地形什么的虽然熟悉,可是,对匈奴军队的情况就不甚了了了,这也是导致他们一出关就遇上单于主力,激战之后不得不退回定襄、云中一带休整的原因。如今有一个刚从匈奴归来的人加入,他们对匈奴方面的情报显然能够更加准确。
要知道,这一个月的休整已经使得此次的出征失去了突袭的机会,伊稚邪有了防备之后,必然会命令左贤王部向右靠拢,如果两军主力硬碰硬地打,便是赢了,那伤亡的责任也不是他卫青负担得起的。
当晚,卫青就将邢天留在了大帐之中,彻夜长谈。
……
夕阳西下,广袤的草原,无尽的远方使得太阳看来也不再遥远。霍去病站在城楼之上,遥遥地望着天那头的落日,绿色的草原仿佛被烧成了红色。过了一会儿,霍去病感觉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果然,纪稹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右手边上。
“明天就要出征了,在这里做什么?”纪稹问道。
“我刚才去找你。”霍去病说道。
“……那怎么不进来?”纪稹略略有点心虚地说道。
“他们是谁?”霍去病正视着纪稹,眼中带着探究的意味,说道,“我发现,你来了边城之后,似乎变得忙碌多了。”
“都是些从前的朋友,你知道,我在辽东待过。”纪稹含糊地回答道。
霍去病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最后才抛下一句话,踏步离开。
“但愿,只是朋友。”
在张骞和邢天的帮助下,汉军一帆风顺,袭击了多处匈奴人的部落,战果可以说非常理想。但是还没来得及过几天舒心日子,卫青就接到了一个噩耗。
“什么?前将军和右将军和单于的两万骑兵单独相遇了?”
“是的。大将军,苏将军令小人前来求救。”报讯的小兵已然受伤不轻了,衣服上有着斑斑血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卫青问道。
“是今晨,今晨两位将军率领我等向大将军方向围拢的时候遇上的。”
“现在已经是日落时分了。一日的时间……”卫青略略筹算,不由得一身冷汗。就算苏建和赵信再怎么能耐,以三千对两万,怕是凶多吉少啊。就算是两名将军和三千骑兵,这样的损失,已经足以让他这次出塞所有的战果都化为乌有了。
“大将军,”见卫青沉默不语,那小兵又说道,“请快发兵救援。”
“本帅知道了。”卫青点了点头,眼睛扫过帐内的将领,公孙敖,公孙贺,李广……不,苏建和赵信多半凶多吉少,不能再派这些大将去,必须收缩兵力才行。稍稍思虑了片刻,卫青便做出了决定,他拿出令箭对传令兵说道:“传剽姚校尉和屯骑校尉……等下,将邢天公子也一并唤上。”
“是!大将军!”
三人很快就来到了大帐之中,帐内严肃的气氛立刻让他们感觉情况不妙。果然,就听到卫青开口说道:“前将军和右将军路遇单于骑兵,已经激战了一日。你们三人,领八百勇士,前去接应他们二人。千万记住,无须缠斗,能带回多少人就带回多少人!”
三人对视了一会儿,方上前一步应道:“是!”
……
“霍校尉,天色已晚,我们在此休息吧。”邢天看了看满天的星辰,说道。
霍去病拉住马缰,沉吟了一下,点头应允,对士兵下令道:“原地休息,不准下马。”
“是!”
八百骑兵得了令之后,开始呈一定阵势慢慢散开,那是经过严格训练才有的默契。霍去病左右看了看,发现所有人都到了自己该待的警戒位置,满意地点了点头。邢天暗暗看着这一切,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霍去病的眉头忽而皱了起来,策马向纪稹方向行去。邢天也发现纪稹的行动有些不对,便跟着上去了。
“微之,你怎么了?”霍去病来到纪稹的身边,问道。
纪稹对两人笑了笑,指着前方某处,说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邢天和霍去病两人低头一看,看到前方有篝火的痕迹。邢天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立刻跃下马,摸了摸地上的土壤,又察看了一下四周,回头诡异地一笑,说道:“微之,也许我们可以抓到一条大鱼!”
……
“大将军,人都已经集合好了。明日一早,就可以拔营离开了。”公孙贺走到卫青身边说道。
“子叔。”卫青转过头,眉宇间尽是憔悴的神色。
“你在担心去病?”公孙贺问道,眼中也有着担忧之情。霍去病可说是在两人的眼皮底下长大的,虽然这几年来有些离心,可毕竟还是自家的孩子。
“苏将军都已经只身回来了。可他们一去三日了……明日若再不回来。这十万人马也不可能为他们停留……”卫青揉了揉额头,叹气道,“我不该让他们去的。我应该像去年春天那样,让他和纪稹都在后面待着。”
“仲卿,不要太担忧。去病是个机灵的孩子,不会有事。”公孙贺安慰道。
“但愿,但愿……”卫青望着夜空喃喃自语道。
一夜未眠,卫青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清楚地知道,一旦他带大军离开,就算霍去病和纪稹及所带的士兵还活着,也迟早会被匈奴人的大军所吞噬。失去了霍去病,失去了纪稹,他回去该如何面对姐姐卫少儿,该如何面对陛下和昭阳殿中的那人……
隐隐约约中,卫青仿佛听到了马蹄声,但是凝神一听,又什么都没有。他不禁苦笑,自己大约是太希望去病回来,产生了幻觉吧。
“呼”的一声,帐幕被人猛地撩开,一个士兵钻了进来,神色激动,指着帐外,不住地说,“大将军,霍校尉,纪校尉,邢公子……”卫青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立刻钻出帐外。
这时候,正是黎明时分,薄薄的晨雾还围绕着连绵的营帐,卫青还看不太清楚四周的情况,但觉得欢呼的声浪随着一阵阵的马蹄声变得越来越大。只一眨眼的工夫,就有三匹骏马同时在他的眼前停下,扬起的尘土一时迷了他的眼睛。待他睁开眼睛,就看到金色的阳光洒在眼前三人的身上,连同他们胯下的骏马亦变作了金色的。三张因为兴奋而显得流光溢彩的容颜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其中尤其是霍去病,那张他从小看到大的稚气的脸,仿佛在一夜之间脱茧成蝶,成熟长大了一般。
“舅舅,你看我们抓到了什么!”霍去病露出一笑,对着卫青甩下手中的一个人头,如同一个邀功的孩子。
……
伊稚斜听着来人痛哭流涕的报信,脸色变得如死人一般难看,整个大帐也变得静寂无声。之前收服赵信的欢乐已经荡然无存,帐内的匈奴君臣被这突如其来的报信给震得晕头转向。
“你说,本单于的大父、季父、相国、当户还有籍若侯连同保卫他们的两千士兵,都被汉人给斩获了?”伊稚斜虽然努力镇定,但是声音中还是有些微的颤抖。但这也怪不得他,刚刚众人还在享受着击败汉军、降伏汉军前将军的快乐之中,忽然之间知道自家的几个重要人物被人一锅端了,而且其中还有两位单于的血亲,这种打击,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是的,大单于。只有小人冒死跑了出来。”那传信之人痛哭流涕应道。
“谁干的?谁干的?是卫青吗?不对,他如今是汉人的大将军,不可能独领八百人去围捕大父他们。那是李广那老匹夫?”伊稚斜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呼出的气息吹动着嘴上的那些胡子,“一定是李广那老匹夫!是他,对吧?”
“小的不敢欺瞒大单于。不是飞将军。不是!”传信之人不断摇头,“是三个不认识的小将!”
“……三个不认识的小将?”伊稚斜仿佛被这句话给噎住了,说话变得非常艰难。
“是的,大单于!”
被赐坐在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已经受封自次王的赵信听到三个不认识的小将一语,心中一突,神色不觉变得有些黯然。
伊稚斜立刻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便问道:“自次王,你自汉新归,可知道这三人是谁?”
赵信立刻起身回道:“回大单于,那三人,如果小王没有料错,应该是卫青的外甥,汉剽姚校尉霍去病,汉朝皇帝的妻舅汉屯骑校尉纪稹和一位自我匈奴归去的汉人,辽东邢天。”
听完回报,伊稚斜跌坐到位置上,轻声喃喃道:“汉朝,竟然还有如此之多的少年英雄!”
赵信见此便走上前,跪在地上,禀报道:“大单于!请听信一言。信虽然是汉朝回来的降将,但是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是匈奴人,信亦保证所说的绝对是肺腑之言,希望大单于能够听一听!”
“你说吧。”仿佛是预料到了赵信即将说的话,伊稚斜的神色变得更加的阴沉。
“请大单于以大局为重,带族人向北走吧,越过了大漠,汉人就没有靠近我们匈奴领土要塞的机会。汉人不习惯大漠,也不知道怎么越过大漠,南界的大漠会成为我们匈奴的天然屏障的!休养生息之后,我们可以再缓缓图之。”赵信咬牙说道,“但是,如果我们一直留在此处。只要汉朝皇帝再派卫青出塞几次,匈奴就完了!”
“……”伊稚斜对于赵信的建议,一言不发,帐内的其他人也是悄无声息。
赵信见此不得不又说道:“大单于啊,只要我们匈奴的男儿还在,这些土地我们迟早都能要回来的。但是现在,我们必须要离开啊!这三四年来,卫青每次出塞都收获了不少好男儿的性命。匈奴的人口和汉军是没法比的啊!”
此言一出,伊稚斜不由得有些意动,这时,营帐的帘幕被人撩开,一个面色瘦黄的老人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伊稚斜抬眼一看,正是近来缠绵病榻的中行说。
中行说走到赵信身边,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伊稚斜说道:“大单于,请听自次王的谏言,这漠南已经不是匈奴的地方了,该是我们离开的时候了。”
未央宫,宣室殿。
“……前将军翕侯信以八百骑降匈奴,右将军卫尉建尽亡其军,独以身脱。其罪,臣不敢专权,请天子自裁之。另,剽姚校尉霍去病、屯骑校尉纪稹协同匈奴归者辽东邢天,斩首虏二千二十八级,及相国、当户,斩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生捕季父罗姑比。”
李希读完最新的军报,抬眼望了望深思中的刘彻,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相对于前几次的辉煌,卫青这一次出塞成绩,可以说是相当暗淡,虽然斩敌万余,但是自身却折损两位将军和数千骑兵,尤其深知汉军情况的赵信降胡,对于汉军来说是大不妙之事。相比之下,他的功绩可能还不如率八百骑兵夜袭的霍纪二人。
刘彻靠在扶手上,一言不发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拟诏!”
昭阳殿。
陈娇为刘嫖斟上一杯清茶,开口问道:“娘来看葭儿吗?我这就着人去唤她来。”
“不用了。”刘嫖摇了摇头,扶了扶发髻,说道,“娘来,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卫长公主联姻的对象,是平阳侯。”
陈娇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点意外的痕迹,只是轻轻地笑了,说道:“这不是正好吗?姨表联姻,就像娘你当年做的。”
“哼,就像我当年做的。她刘婧有那个本事吗?况且彻儿也不是先帝。”刘嫖不屑地说道。
“娘,你就别考虑这些了。你年纪也大了,有些事情也莫管得太多。”陈娇见刘嫖心火又起,便微微起身,握住她的手说道,“过阵子,让那董君陪你到别庄住上一段时间,长安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娇娇……”刘嫖望着变了许多的女儿,开口说道,“不是娘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只是,葭儿终究是个女孩子。那太子内有母居中宫之位,外有舅氏坐拥大将军之职,我大汉自高祖开基以来,还没有哪位太子的地位像他那般稳固的。你真的,有把握吗?”
“娘,我大汉自高祖开基以来,也没有出现过像当今的陛下这么强势的君王。”陈娇低眉说道。
“吁!”勒住马缰,让战马停下来,霍去病再次回头看了看草原,这个给他带来了初次荣光的地方,面上不觉浮现了一丝惆怅和不舍。
“去病,走吧。”和他一起停下的人还有纪稹,他亦看了一眼草原,劝道。
“微之,”霍去病最后呼吸了一口草原特有的清新气息,说道,“我终于知道,长安真的并不适合我。”
“……”纪稹听到这句话,眉头微皱,刚想说点什么,霍去病就勒马向定襄城跑去,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而他也很快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抓住了,他转头一看,不意外地看到了邢天。
“让他去吧。他是天生的战将。你们,不合适!”邢天说道。
“邢天……”纪稹轻叹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赵信他会投降?”
邢天挑了挑眉,说道:“我没那么神通。只是,那个男人,有一双匈奴人的眼睛。匈奴的雄鹰是不会长久停留在大汉的软泥芳草中的,他总有一天会回到草原,回到他的故乡。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不过,这样也好。他的失败才能衬托出我们的成功。所以,你我二人才能一举封侯啊,冠世侯。”邢天说道。
“……然后也可以顺便打击到视人不明的卫大将军,对吗?”纪稹嘴角微动,扯出一丝苦笑。
“没错!”邢天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五年了。我们都长大了,纪稹。我们回来,不是为了继续在卫家之下,仰他们鼻息而活,而是要取而代之。”
“……其实卫将军的确是国之栋梁。如果抛却卫家人的身份……”
“他不是那种人,就像你和我不可能抛弃陈娘娘一样。”邢天说道,“纪稹,不要犹豫。你不要忘记,这五年来,我们散落各地,到今日才重新聚首,为的是什么。”
……
桂宫。
刘彻含笑听完了刘婧的话,说道:“皇姐不必多说。”他步下台阶,走到刘婧的身边,说道,“你我姐弟感情不同一般。只要姐姐觉得合适,朕是不会阻止的。只要,姐姐觉得合适。”
刘婧听完这个回答,愣了一愣,但是仔细看了刘彻的表情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便笑道:“芯儿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容貌端秀,性情温和,做我平阳侯家的媳妇,自然最合适不过了。”
“是吗?”刘彻微笑道,“那么,朕就下一道命令,成全了芯儿和襄儿的婚事。”
刘婧略带不安地离开桂宫,脑中始终不能忘记方才离开时,刘彻那莫测的笑容和那一声“皇姐,走好”,总觉得和这个自小亲近的弟弟,有了一丝的隔阂,再也无往日的亲密无间了。
“莫非,本宫想错了。子夫的后位终究还是……”她心中不由得有些犹疑,随即又摇头否决了自己的猜测,“不,大汉自高祖以来,有哪位太子的地位像据儿这么稳固呢?不会错的。况且阿娇,她已经没有可能再诞下皇子了。”
卫长公主刘芯和平阳侯曹襄的婚事就定在元朔六年的九月,在卫青和霍去病等人归来后的不久。那一夜,整个长安城都为当今皇帝的第一次嫁女而疯狂,从长安到灞上的道路,被人用琉璃盏装点得美丽异常。围观的老人们感觉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当今皇帝迎娶前皇后陈阿娇的那一夜,虽然当时没有这么多漂亮的琉璃盏,但这种奢侈却如出一辙。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个十分漂亮的小女孩手牵着手,穿梭而过,赫然就是本该身在宫中的刘葭和麦芽糖。刘葭的脸上满是好奇的神情,仿佛第一次出笼的小鸟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偶尔也有一两个不轨之徒看到这样的两个漂亮孩子,动了心思,尾随着两个孩子,但是很快就会被那些在暗处的护卫们收拾掉。
“公……”到了一处较安静的小巷里,麦芽糖转头想说话,才说了第一个字就被那女孩子瞪了回去,立刻改口,“小姐,我们该去和夫人她们会合了。”
“好啦,知道。”刘葭一边把玩着手中新买的小玩意,一边心不在焉地应道。
麦芽糖见她答应了,暗暗松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过了一小会儿,就见到一盏红色灯笼,门口站的正是两人都十分熟悉的人。
“郭叔叔,”刘葭看到郭释之,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走了上去,说道,“是娘让你来找我的吗?”
郭释之对刘葭笑了笑,屈膝说道:“公主,你回来了啊。快进来吧。娘娘和陛下在里面等你呢。”
刘葭走到里面,果然看到刘彻和陈娇在里面,正谈着些什么。她扑到刘彻的怀中,蹭了蹭脸,撒娇道:“父皇不是说过几日再来吗?怎么现在就来了?是不是想葭儿了啊?”
刘彻摸着女儿的头,轻轻地笑道:“葭儿,今天玩得开心吗?”
“嗯,葭儿第一次出宫,宫外好好玩噢!”刘葭连连点头说道。
“那就好。”
陈娇含笑看着女儿和刘彻嬉闹,心中有些感叹。刘芯出嫁的前几日,刘彻特意来昭阳殿询问她是否要暂时离开未央宫。她想到过几日便是刘芯的大喜之日,到时候整个禁中都会陷入一片喜气洋洋之中。她既不觉得这件事情和自己有多少关系,也不愿意违心地将昭阳殿布置成什么样子来迎合这种气氛,便点头答应了。原先她还以为只是移驾到上林苑去住两天,却不想刘彻安排的车驾却将她们母女俩载到了长安城外的一个小院子里。然后她才从随行的马何罗的口中知道,刘彻在主持完刘芯的婚事之后,就会来和她们会合。
“父皇,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刘葭在刘彻怀中蹭了一会儿,问道。
“葭儿从来没有出宫过。这次,父皇带你和你娘去远点的地方,好不好啊?”刘彻笑了笑,说道。
“远点?”
“嗯,比如,新丰城?”刘彻貌似随意地说道。陈娇听到这个名词心中轻轻咯噔了一下,但是面上却保持着平静的神色,静静地听着刘彻说话。
刘葭却是一脸的疑惑,在她小小的脑海里,世界的范围还仅仅限于禁中和上林苑,根本不知道新丰在哪里。
“新丰呢,是高祖皇帝命人建造的……”刘彻抱起女儿,为她解释道。
……
“陛下可以离开长安很长时间吗?”待女儿睡去后,陈娇走到刘彻的身边,问道。
“朕已经让人去安排行幸雍地行宫的事宜。到来年十月之前,朕都有时间可以陪你出去逛逛。”刘彻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