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平日斯文俊雅的薛庆,此时的脸色却是苍白中透着惨青,浑身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而汨汨地渗出水来,手足冰冷麻木而又颤抖不已,口中呢喃道:“你,你可别拦我,这回我是必定得一刀砍死她的!”
周勇的模样也差不多,可说话却更不清楚:“采花的,俺也想死呀,不如一起吧。”
但说完后,两人还是手足乏力,动弹不得。
此时,投映在他们眼里的影像是这样的:几所别致的竹舍围着中间一个天井,天井里有两个女人,一个坐抱琵琶,一个闻曲起舞,弹琵琶者身形娇俏,衣饰素雅,其怀中琵琶也是上品。一切直到此处,都是十分美好的。
但是,另一个人,那个跳舞的女人,问题可就大了。
球一般的身体,白腻的皮肉;猪一般的脑袋,满脸的麻子;猴一般的躁动,全错的舞步!
更绝的是,她浑身上下仅仅掩着一件半透明的雪纱!
纤毫毕现!
松门前,铜钟侧。
历练丰富的孔恩走到一侧,拿起钟旁吊着的铁锤,敲响了铜钟。
“铿~,铿~,铿~”一阵阵悠扬清越的钟声渐渐传开。
半晌后,竹舍中出来一个中年侍从,快步走到松门后,隔着竹篱问道:“不知几位姓甚名谁,来此地有何贵干?”
孔怀当即上前一步,拱手作揖,朗声说道:“在下孔怀,这位是舍弟孔泰和从人孔恩,我等此来,是为了向你家小姐的侍女至歉,前些日子我等多有冒犯,特来请罪。”
那侍从仿佛不知此事,沉吟一会儿后,恭声说道:“内眷不便外出,各位的歉意由小人代为传达,不知可否?”
三人心里明白,那对主婢经常外出,他的理由不过是借口。
孔泰心念一转,便即说道:“前几天你家侍女郊游时,有一物丢失,恰巧被晚生捡到,此物颇为贵重,且不便籍他人转交,烦请大叔通传。”
那侍从闻言想了一想,说道:“好吧,请三位在这儿稍等。”言罢,便即走回竹舍。
孔恩说道:“公子,那侍从显然并非鲁莽之人,却如此谨慎,至今仍不让我等入内,这户人家可能有些蹊跷。”
孔怀说道:“这倒奇了,他家若真是谨慎,岂会以粗疏的竹篱作墙?”
孔泰心中灵光一闪,问道:“恩叔,那侍从可会武功?”
孔恩说道:“会,……公子是说,此地卧虎藏龙,无须坚墙!”说罢,他便有了些紧张,须知不论此地三人,还是林中两人,尽皆手无缚鸡之力,若是真有意外,便是他再度舍身一搏,也是有心无力。
孔怀却是不怕,嘴角极罕见地拉起一丝浅笑。
孔泰看着孔怀颇堪玩味的表情,轻轻一笑,慨然说道:“我等便会会这户人家又如何!”
良久后,侍从便领着那对奇特的主仆出来,走到门后,隔着竹篱打量起外面三人。
当然,那位小姐的衣服是换过来了。
只见那小姐粗声喊道:“你们找老娘,哦,不,是我,为了啥事儿呀?我可是先找过了,没丢什么东西啊?”
孔泰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但还是坦言说道:“晚生看姑娘误会了,我等是来找那位侍女姐姐的。”说罢,还向着那侍女略一躬身。
那侍女见状,嫣然一笑,未及说话,便被一旁的小姐粗声粗气大大咧咧地抢先说道:“看你这小孩也不像傻的,怎会把小姐认错,她才是我家小姐嘛。”
孔泰傻了,这位文宣王世孙孔门第一神童当场便傻了!
孔怀也好不了多少,但毕竟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故而还能保持两分清醒,先是心中大叹道:“弟弟说得对,这对主婢果真乱套了,这回的脸可是丢大发了!这孔恩历来精明,为何这次竟会探错消息?”随即转头看向孔恩,他也是一脸的不解。
但这场面可无论如何都得圆回来,处于众人视线焦点的孔泰在沉重的压力下,硬生生地撑直脊骨,喘过一口大气,随即强挤出笑容,朗声笑道:“哈~哈~哈~哈,原来竟是如此!晚生先前便想,这位小姐气度高华,不像随从侍女,那位侍女豪气干云,不像闺阁小姐,原来竟是想对了!哦,抱歉,实在抱歉,晚生忘形了。我等此来,是为了向小姐至歉,前些日子委实唐突了,请小姐见谅。”
在场众人看着孔泰一番话虽非四平八稳,但此情此景之下,能把话圆到这份上已是不易了,故而都微微一笑,心照不宣。
那小姐也是淡淡一笑,似是随口说道:“没什么,那天倒是我失礼了。公子让家仆传话,说的应该是小女子的物事丢了吧?不知公子捡到了何物。”
众人心中一叹,她这话轻轻一转,还是回到了要紧处,孔泰若是给不出个说法,怕是又要难堪了。
孔泰却似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反而问道:“敢问刚才的琵琶可是出自小姐之手?”
那小姐淡淡说道:“是又如何。”
孔泰略作沉吟,便即朗声吟道:“粉胸绣臆谁家女,香拨星星共春语”。
那侍从闻言一怔,小姐更是柳眉微蹙,心里同样问道,这几岁大的孩子为何在此时此刻说起如此露骨的调情之语。
孔怀和孔恩虽也不甚了然,但却清楚,这小子要倒打一耙了。
现场便只有那侍女听不太懂,心里问道,什么胸什么臆,怎么又说道星星了?
孔泰却是不管周围人的反应,接着吟道:“七盘岭上走鸾铃,十二峰头弄云雨。”
除了那侍女,其他众人总算听明白了,原来孔泰是以琵琶为题赋诗。那小姐却是柳眉蹵得更紧,心里气道,想不到这长得斯文秀美才几岁大的小孩子,竟想到用诗句来调戏她,委实可恨。但她却一时没记起,她本人比孔泰也大不了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