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泰说道:“杜甫?”
周勇说道:“是不是那个年少时也有‘神童’之称的巩县杜子美,太太,你虽小了他十九年,但大伙都说你的天资跟他齐名,说不定端木先生是要你们较量一下呢。”
孔怀说道:“杜子美?听说他几年前在洛阳考进士科,但时运不济,名落孙山,这几年一直在齐鲁游历,想来他也该到孔庙祭拜一番了。”
孔泰心念一转,若有所悟地应道:“是他吗?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恩叔,我这就跟你过去。”
孔府,西路客厅院。
孔恩在路上一直神神秘秘地不愿说话,孔泰也很识趣地没有多问。待到了客厅院,孔泰张眼一望,便知所猜无误。
玉皇顶上的男子正是杜甫。
只见厅内端木慧正和杜甫品茶闲聊,甚是闲适,待他看到孔泰走进,立即起身拱手,介绍道:“小王爷,这位是杜甫杜子美。”
杜甫见状,也随之躬身行礼,恭声说道:“草民巩县杜甫,见过小王爷。”
端木慧听到杜甫自称“草民”,脸色一阵古怪,孔泰更是几欲摇头苦笑,但终是忍住了,连忙说道:“杜公子不必如此,孔泰久闻杜公子龙姿凤采,今日一见果真非凡,若是蒙杜公子不弃,孔泰愿与杜公子兄弟相称,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杜甫闻言,一阵愕然,这天底下还有这等王公贵胄,竟如此热切地与一素昧平生的落弟书生兄弟相称,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但这位小王爷连“大哥”都叫出来了,要是自己不答应,岂非太无礼了,但若是答应,岂非更无礼?
就在杜甫被孔泰几句话弄得愣在当场时,端木慧看不下去了,就算人家一句“草民”让你很郁闷,但人家毕竟远来是客,你也不能报复似的说什么“大哥”让人家更郁闷呀,于是端木慧当即说道:“好了,别闹了,小王爷,你便称子美……杜公子,杜公子便行了。”端木慧一时间又想到,若是孔泰称杜甫为“先生”,杜甫似乎还不够资格,要是称“大人”,人家才刚刚落弟,若是称“叔叔”,似乎又不对辈份,还是就让他称呼杜甫为“杜公子”吧。
当下三人落坐,毕竟杜甫与孔泰是初次见面,故而端木慧定要孔泰坐上主位,他也只能无奈接受。
杜甫确是猜不到孔泰话中的用意,但还是感受到主人家颇为热情好客,于是回礼似的说道:“我……在下久闻小王爷惊才绝艳,琴棋书画,礼乐射御,无不称绝,在下历来佩服不已,更听闻小王爷有‘夜卧笔床’的雅事,不知是否确有此事。”杜甫一时间也觉得自称“草民”不妥,但自称“我”又觉得甚是无礼,称“晚生”又想到自己的年纪比孔泰大,霎时间便套了个江湖称呼,自称“在下”
孔泰和端木慧闻言,脑海立即闪现出一张脸,一位蛮横至不可思议的老妇人的脸,端木慧浑身一阵冷颤,倒是孔泰支支吾吾地应付道,说是谣传。
杜甫心中不解,纵然确无此事,也无须如此……,但场面话还是得说完的,于是他接着说道:“在下……”
可还没等杜甫说完,端木慧就匆匆忙忙地告辞离开了,弄得才华盖世的青年杜甫第三度不解,还加上颇为尴尬。
此时却仍是孔泰圆场道:“孔泰听说杜公子少年时曾作一首《壮游诗》,写道:‘习年十四五,出游翰墨场,斯文崔魏从,以我似班扬’,杜公子自比崔魏班扬,确是踌躇满志,让孔泰景仰不已。”
杜甫微笑道:“谬赞,谬赞,小王爷委实过誉了,在下庸人之资,岂敢当小王爷夸赞,这首《壮游》写得稚嫩拙劣,难入文士法眼,倒是小王爷这几年来写的诗文脍炙人口……”
两人从诗文开始聊了起来,越谈越投契,从下午一直聊到傍晚,待一起用了晚食后,仍是意犹未尽,便继续聊了下去。两人也由开始时互称“杜公子”和“小王爷”,渐至后来的“杜兄”和“贤弟”。
夜幕低垂,月上中天,流辉淡洒,晚风轻抚。
杜甫和孔泰坐在院中石凳上,以茶代酒,一杯茶一句诗,痛快淋漓。
只听孔泰刚刚说道:“杜兄曾写道‘忆昔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不知今日尚能如此活泼否?哈,哈。”
杜甫原本言笑晏晏,可听罢此语,失声一笑后,便即一阵失神,随即凄然叹气,说不出话来。
孔泰连忙说道:“杜兄,可是小弟言语有误。”
杜甫强颜一笑,淡淡说道:“非也,此是愚兄感慨前尘,不胜唏嘘尔。当时少年无忧,如今愁思累累,沧海桑田,唉~”
孔泰劝道:“杜兄实不必如此,‘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若是奋勇振作,你必能在这大唐盛世创出一番功业来。”
杜甫若有所思地沉吟一阵,随即说道:“盛世?好一个大唐盛世。哼!贤弟,你可知道张九龄大人刚去不久。”
孔泰愕然应道:“当然知道,爷爷不久前才启程赴曲江吊祭,至今未归,临行时还对我说道‘张博物冤也’。杜兄可是指此事另有内情?”
杜甫说道:“老王爷说得好啊,冤,确是太冤了!张九龄大人耿直贤名播于天下,又岂会结党乱政?而张大人刚刚被贬,李林甫便立即取而代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朝野上下,谁人不知?盛世?立一不学无术嫉贤妒能的小人为相的盛世!盛世?为相者颠倒黑白,为君者闭目塞听,这样的盛世能撑多久!长此以往,纵使大唐国再富,兵再强,然,二十年后,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