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禹和牛多多没有看到树后站着的周敏，近在眼前的家长会、即将来临的高考都让他们心事重重。刚才受辱的一刻刺更激起郑禹游荡了三年的心。

三年前郑禹也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初中生，那时候的他在市重点中学读书，一直都是亲戚朋友眼中的好孩子。郑禹中考前谢绝了中学老师们赠与的保送本校的热情邀请，向着省重点高中江扬高级中学发起了冲击，按照当时他的实力，还是很有希望的。中考郑禹发挥不算好也不算差，总分585分按照历年经验都比江扬中学录取线高那么一点。

郑禹一家当时还是很兴奋了一下，老爸给郑禹搬回一台电脑作为奖励。但是正式录取线公布后，郑禹从天堂跌入了地狱。他的成绩比录取线低了一分，一分之差毁灭了一个少年的所有希望。就当郑禹死心的时候，江扬中学打电话告诉他，只要交20万块，就可以作为赞助生录取。

别说当年郑禹家的公司还没卖出去一台电脑，就是现在让他老爸拿出20万来也是挺肉疼的。郑禹在听到一个爸爸在教育局工作的同学传来的内部消息后，愤怒地断绝了对江扬中学所有美好的感性认识，不带一丝留念地走进了三流中学丰龙高中。

多少年后，郑禹还记得当年那个内部消息给他心里带来的现实痛感。

是的，在你生下来那一刻，你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等待现实社会带给你的第一次伤害。

当年那个老同学告诉郑大刚：“其实你儿子的成绩在往年肯定能够被录取的，今年的成绩在你儿子所有考生中排名226名，而江扬中学每年只录取250名学生。”郑大刚急了：“那怎么回事？怎么我儿子没有够线？”“唉，今年江扬中学开始为了创收，把录取线划在了第200名考生的成绩上，200之后考生必须得交钱才能上，就算这样还得按照分数高低优先录取呢。”郑大刚心中懊悔自己不该在分数线公布后对儿子没有好脸色，要怪只有怪自己这个爸爸没有经济实力，还有这个现实的社会。

郑大刚此后开始了他艰难的创业，他希望能够多给儿子准备点钱，为了应付社会中无数的看不见的跘子，也许只有钱才是硬通货。

以后郑禹破灭了所有美好的憧憬，将自己放逐在网络的世界里。

家长和自己小孩坐在一起开家长会，确实也是巍为奇观，这在丰龙中学历史上也是头一遭。而郑禹孤身一人坐在角落倒也消遥自在。

郑禹看见牛多多的老爸亲自来了，这已经充分证明了本次家长会的重要程度。

郑禹再看见班里的娇小姐苏娜娜的强大的亲友团中颤巍巍的老太太和老爷子互相扶着走进教室的时候，只能庆幸自己的爷爷一辈的老人走的早。“就算现在爷爷奶奶还建在，今天走这么一遭也怕是活不长了。”郑禹悲哀地想着。

孙丽在家长会上差分发挥了她在大学里面话剧团台柱子的功底，一会掏心掏肺，一会严肃认真，忽而声嘶力竭，忽而泪光婆娑。家长们都一致认为这样形式的家长会早就应该举行了，这么认真负责的老师当这个班的班主任，看来学校是下了大力气的，只能怪自己孩子太不争气了。

周敏家长来得比较晚，家长会开到一半，一个穿着工厂工作服的中年女工走了进来。孙丽一看到她，赶忙迎上去，拉着她的手向大家介绍：“这是周敏同学的妈妈，周敏你也上来。”

周敏低着头蹭到讲台上，郑禹一看，这娘俩长得还真的有点像，就是一个还在花季，一个看起来为生活奔波已经衰老了很多。

孙丽面带骄傲地介绍“周敏同学一直都是我所看好的好学生，十分自律。每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在年级里面也能常常排进前20名，这对我们这个普通班来说已经是破天荒的了。我相信她这次能考取重点大学。”说完亲密地拍拍周敏的小脑袋。

孙丽夸起眼中的好学生没完没了，弄得周敏和她妈妈尴尬地站在台上，有点高兴，也有点不好意思。“……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周敏这个小姑娘，上课特别认真，在座的每一位同学只要有她的认真劲，考上大学乃至本科，那还会有什么问题么？”

“喔，原来是这样。”诸位家长纷纷不满地、凶横地、悲悯地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孩子。

“为了帮助后进的同学，我特意将最调皮的学生安排在周敏同桌，就是为了能够让他能够得到好学生的一点点熏陶。可是呢？这个学生毫无触动，还变本加厉，今天开家长会家长也不来，这完全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孙丽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家长们大为感动。

娇小姐苏娜娜的老奶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孙老师，您就安排我孙女到这个小姑娘的同桌吧，我孙女可乖了，现在成绩老上不去就是没有挨上好学生当同桌。”这一句话让了苏娜娜同桌那家人怒目而视。

郑禹在下面也是愁眉苦脸，全班就自己家长没来，刚才给孙丽那么一番数落，各个家长看自己的眼光都是怪怪的。

一时间，家长们都在吵嚷：“安排给我儿子（女儿）当同桌。”

……

好容易家长会结束了，孙丽最后提出了几条措词相当严厉的措施。

“1对所有家长：以严格督促为荣，以疏于管教为耻。”

“2对所有学生：以积极补习为荣，以放任自流为耻。”

“3对所有老师：以鞠躬尽瘁为荣，以事不关己为耻。”

最后孙丽把包括牛多多在内的好几个家庭给留了下来单独谈话，郑禹乘机从后面混在人群中溜了。

家长会后的第二天，班里好几个同学的脸肿了起来，牛多多就是其中的一个。

郑禹一看到牛多多肿的象猪头一样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肥牛，你现在的样子用肥牛这个词来形容恰如其分。”

牛多多呲着牙，轻轻揉着脸，“别理我，烦着呢？昨晚老爹发彪了，把他能想到的逼供招数都招呼在我手上了，好在我炼过铁布衫。”

周敏歪着头笑嘻嘻开玩笑：“那你的脸是不是没有炼过铁布衫啊？”

“小丫头片子，你懂嘛呢？知道啥叫罩门不？俺的铁布衫已经修炼到相当境界，只是给我辣手老爹这个老江湖窥破了我一身横练功夫的罩门，就是偶滴脸。”

“拉倒吧，人家的罩门都藏在最隐秘的地方，肚脐啊，脚趾啊什么的，哪有把罩门放在最显目的脸上，何况你的脸还特别大。哈哈嘿嘿”郑禹觉得自己能坚持每天上学的唯一乐趣就是戳牛多多的马脚。

牛多多反倒得意洋洋地胡吹：“一看就是外行，你们懂不懂什么叫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的脸大怎么了，我偏偏把罩门放在脸上，高手们恰恰想不到这一层。”

“考，打住，请你死到扑（stop）。你罩门设计的虽然巧妙，怎么还给你爸这样的老江湖一眼就找到破绽了怩？哈哈”

“别提了，本以为他是个江湖高手，谁知道是个捣浆糊的，我的罩门不怕和高手过招，就怕遇见半桶水就在江湖上混的，譬如我爸那样的劈头盖脸一顿乱打，一点招数都不讲究。”

郑禹懒得再和他瞎掰，他自己也在烦恼呢，孙丽估计很快就会打电话给他爹妈了。

“肥牛，你慢慢养伤吧，对于你的所作所为和目前遭遇只能用一个词形容了。”

“快说！”

“丢～”郑禹话只说一半。

“啥意思啊？这整的哪出啊？”

周敏笑嘻嘻插了一句“就你那智商和理解能力，看来郑禹得把形容词说全才行。”

“说，快”

“丢～人”

闹了一会，郑禹在椅子上心事重重，周敏不敢再开玩笑了，柔声问道：“郑禹，你家人都出差了，回来了会不会也给你脸色看啊。”

“不知道啊，估计知道我现在的状况，怕是鬼门关得走一遭了。”

“那怎么办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

周敏大眼睛看着郑禹，希望他真有良策。

郑禹按耐住笑意，斩钉截铁道：“忍”。

周敏一撇嘴，“说这些没用的干嘛？都什么时候了。”

郑禹看到周敏有点着急的样子，心中暖暖的有点感动，说出了他昨晚思索了一天的想法“我昨晚想了一夜，忍只是第一步，在抚平各方的怨气之后，我就会正式开始一个‘高考拯救行动’，你就瞧好吧。”

周敏这才转忧为喜，“真的？你的这个拯救行动内容是什么，要不要我帮忙？”

“还没想好呢，昨晚想了一夜只顾得上怎么给起个好听的名字了，这个‘拯救行动’挺酷的吧，嘿嘿。”

“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