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伴随着颠簸的感觉,风四娘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趴在马鞍上,在风雪里前行,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脖子,她从马上跳下,大喊起来,“老岑,阿紫,你们两个给老娘滚出来。”
“老板娘,我…我们…”岑籍和阿紫从队伍前头打马到了风四娘身边,两人从鞍上跳下,不敢去看风四娘生气的脸。
“老娘白养你们了。”狠狠瞪了一眼两人,风四娘从新上了马,拨转马头道,“去问问,哪个愿意跟老娘回去的?”
“老板娘,你不能回去,马贼围死了镇子,李都尉他说不定已经死了。”见风四娘要掉马回去,岑籍急得大叫起来。
“黄老说过,要我们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去。”李政不知何时策马过来,他看着一脸冷冽的风四娘,静静道。
“那是他说的话,和老娘无关。”风四娘冷笑,朝岑籍怒声道,“还不去。”风雪里,阿紫骑马到了风四娘身侧,站在了她旁边。
李政无奈地笑了起来,老天让他碰到这个令他心动的女人,却又注定两人不会有什么交集。掉转马头,他的声音苦涩,“你多保重!”
看着掉头离去的李政和孤身回来的岑籍,风四娘别过脸,“呸,都是些无情无义的东西。”骂声里,她朝向身边的岑籍和阿紫道,“走,咱们去找东心雷那头老熊去!”
听着身后渐渐消失的马蹄声,徐燕然策马到了李政身边,低声道,“她不适合咱们这种人!”
徐燕然说完,策马径自往前走了,只剩下仍旧有些失神的李政独处。
大风雪里,风四娘顶着如刀刮一样的朔风,打马冲向十里外的山坳子,那里有一群蒙兀室韦人,一群盗亦有道的大盗。三百条汉子,个个是盘弓能射雕,跑马能过风,有情有义的爷们,他们的头领叫东心雷,是她风四娘的朋友。
黑暗里,风四娘停在了谷子前头,她胯下马匹的前头,钉着一支黑色的雕翎箭,嗡嗡地响着,看着大约两百步外,影影幢幢的模糊哨塔,风四娘下了鞍,牵着马走了过去。
“告诉你们的老熊,老娘来了,叫他滚出来见老娘。”哨塔楼子前,风四娘扯着喉咙喊道。楼上昏暗的***亮了起来,一个人从上面跳了下来,砸在雪里,等爬起来看清了风四娘,他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朝楼上哇哇大喊了起来。
很快,哨楼前的鹿角栅栏打了开来,几个蒙着黑袍子的汉子跑了出来,接过风四娘他们的马匹,领着他们进了山坳。
大得可以跑马的帐子里,被炭火烤得热腾腾,暖洋洋的。穿着黑甲,像熊一样壮实的男人迎向了帐子口,朝进来的风四娘大笑了起来,“大姐,今天是吹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小崽子们,给大姐上酒。”东心雷朝周围的部下们大喊道,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进来的风四娘神色不对,蹙紧的眉头看上去焦急得很。
风四娘从怀里掏出了锦囊,摆在了大帐中央的大桌上,十颗滚圆的猫眼儿滴溜溜地钻了出来,顿时喧闹的大帐里安静了下来。
“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东心雷看着那起码价值三千金铢的猫眼儿,眼睛睁得老大,声音也有些异样。
“老娘要买一个人的命。”风四娘道,袖子里的两把软刀重重地摆上了桌,“你帮不帮?”
东心雷看了眼有些和平常不太对劲的风四娘,又朝那些猫眼儿看了看,大声喊了起来,“大姐你开口,什么忙我不帮!你要谁的命,一句话,咱们蒙兀室韦的汉子绝不皱下眉头。”他的话一说完,四周那些汉子们拔出刀子,哇哇大叫了起来。
“老娘不是要你去杀人,老娘是要你去救人,现在就去。”收起桌上的刀子,风四娘朝东心雷道,“咱们兴许要和三五千马贼对上一阵,你要是不接这买卖,老娘也不怨你,你想明白了再跟老娘走。”
“老岑,阿紫,咱们去外面,一刻后,走。”风四娘转过身,朝岑籍和阿紫道,走向了大帐之外。
东心雷看了看走出帐外的风四娘,又看了眼桌上的猫眼儿,笑了起来,“到了嘴的肉,哪有再吐出去的道理,不就是三五千小毛贼吗,爷怕个球!”一把抓起那些猫眼儿揣进怀里,东心雷看向四周的部下,高声道,“不怕死的,和爷一起跟大姐救人去,怕死的就待着。”说完,他抓起自己的马刀和弓箭,大步走向了帐口。
帐子里头,蒙兀室韦的汉子们推搡着,争相拿起自己的马刀弓箭,涌向了东心雷身后,不过片刻,原本还热闹得就像街市的大帐里变得空荡荡的,再没了一个人影。
“大姐,到底出什么事了,那么急?”呼啸的大风里,东心雷骑着马,跑到风四娘的身边扯开喉咙问。
“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等救完人,老娘再跟你讲。”风四娘在迎面的逆风里大喊,跳下马,牵着马朝前头不高的雪丘,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了上去。撇了撇嘴,东心雷领着三百蒙兀室韦的汉子跟了上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雪小了下来。爬上来的风四娘从高处看下去,只看到黑暗一片,脸上不由得更急起来。“大姐,那边好像有马队在跑?”东心雷忽然指向了远头的黑暗。
风四娘顺着东心雷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黑暗里,红色的点渐渐清晰了起来,那是举着火把的马队,人数在五六百左右,好像正在追什么。
“过去瞧瞧。”风四娘上了马,抽动了马鞭。“小崽子们,都跟上了!”东心雷放声大喊,打着马也从雪丘上冲了下去,身后三百条汉子没一个拉下。
李昂双腿夹着马腹,伏倒在马背上,双手弯弓,朝后头追来的马贼射着箭,他的旁边,是同样射法的花满堂,两人这一路上,射下的马贼不下三十之数,高超的箭技叫后面追着的马贼也心生忌惮,没人敢和他们拉得太近,只是隔着箭射不到的距离,吊着他们,想要等他们的马匹力竭之后,再一拥而上。
瞥了眼前方似乎总也看不到头的黑暗,李昂看着已快用尽的箭,想到离他们最近的兵营还有三天的路,被风吹得铁青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心里明白,要是再这样打马跑下去,恐怕到天明时,他们就会被追上。
黑暗的旷野里,李昂和身旁的人忽然听到了狼嚎一般的啸声,那是人喊出的啸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如潮的马蹄声,然后他们身后响起了撕裂夜空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