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剑影,喊杀连天。
巴陵城外,唐军发起连绵不断的攻击,但是城中区区二千余人,却组成血肉的长城,拚死顽抗。
萧铣立在城墙上,再无从容,面色凝重。
城外广阔的平原上,唐军旌旗似海,一层又一层,杀气冲天。
目光扫过了疲惫不堪的僧兵,以及士气低落的帮众,萧铣本是极聪明的人,心中已经知道了杨宣凝的打算。
这时,城外的兵马,已经扩大到了三万,而且,还在陆续的增援。
一开始,攻击的力度不大,其实就是怕僧兵见势不妙,而立刻出击逃亡,以僧兵之武功,还有许多高手为先锋,别的不说,半数可冲出重围。
但是现在,已经连经十日,杨宣凝好整余暇,不断运来兵员,进行攻城,烈度并不大,几乎等于实战练兵。
但是烈度不大,是对唐军总体规模来说,对二千僧兵,二千帮众来说,这几乎就是连休息也不得休息的无日无夜的大战,十日一过,僧兵已经折损了五百,而本来士气不高的帮众,更是已经崩溃,再无战斗力量。
就算僧兵武功再高,僧兵也吃不了这样的消耗,现在人人筋疲力尽,伤痕累累,再想突围,已经失去了机会。
这就是杨宣凝的用心,现在时机越来越成熟了,如果再没有大变,之后几日,就是城破,并且全部歼灭之时。
萧铣眼望远方,这一刻,他无比的寄希望于奇迹出现。
“轰隆!轰隆!”一连串震天动地的巨响,城墙被投石机炸开一个口子,虽然城墙高十米。缺口不过二米,但是下面唐军,还是一齐喝采,使人震耳欲聋。
“轰,轰!”唐军敲起了一种有规律和节奏的异音,一下接一下,直敲进萧铣心中,这是进攻的战鼓。
唐军以三千为一单位的部队,开始潮水一样地移动。
萧铣冷哼一声。他二话不说,亲自拔出刀来,准备作战,如不能支持到事变之时,就万事都休。
杨宣凝坐在了一个人工堆积的十米高台上的御座,对战场情况一览无漏,但是他对具体的攻击不发表意见,毕竟罗士信才是专业人士,他作的更好。只是瞟了一眼徐子陵。
徐子陵目无表情,立于高台上观察战场,虽然他就在杨宣凝周围,但是那虎视耽耽的近卫,毫无掩盖的将精神力量集中在他的身上,他知道自己只要稍有异动,立刻就是死路一条。至于罗士信的近卫,也同样如此。
在军中搞事,实在太天真了,事到如今。他当然知道自己任何行动都已经失败,至于军中情报,杨宣凝根本不怕他泄露出去,事实上,越是知道实力,徐子陵越是心惊。
并且生出一种无可奈何地屈弊感。无论是杨宣凝,还是罗士信的一些动作,远超过他的想象之外,让他不得不明白自己与之的差距。
罗士信好整余暇的指挥着大军,掌控着数万人的进攻,兵法流畅,自己其实在隋军张须陀属下,虽然张须陀很重视自己,但是自己也不过是一员战将,论官位。只掌一千人,哪想到今日,手掌数万大军,攻城掠地,这是何等人生快意。
更加不要说,日后封侯拜将,攀上人生的颠峰,再说,自己在唐军中。虽然投靠不算早,以唐王的重视。成为第一大将的梦想就在眼前,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奋起万丈豪情。
除了缺少武将地杨宣凝,自己再也找不到如此高的起点,各势力之中,早有心腹大将,哪容得自己上位?
君臣相得,夫有何求。
一骑从军中策来,到了高台下,翻身下马,禀告的说着:“王上,沙伯被杀,洞庭水师大乱。”
徐子陵心中一动,向杨宣凝望了过去。
杨宣凝脸色变都不变,只是说着:“恩,寡人知道了。”
眼见杨宣凝连色都不变,甚至连批示也没有,徐子陵低头寻思,这些日子来,他跟着,也算是见识到了,细细的想来,却是灵光一闪,想明白了。
现在的大势之下,洞庭水师又算得了什么,别说沙伯被杀,就算是全军灭亡,或者被别人掌控,都没有丝毫动摇战局的分量。
只要取下巴陵城,失了根本之地的洞庭水师,无论是谁在掌控,都只有投降唐军,或者惨淡收场的结果。
这记骚扰之策,几乎是微风吹山,对洞察战局的人来说,半点意义也没有。
徐子陵心中泛起无能为力的感觉——因为他之前想到地策略,就是类似于此,但是只有身临其境,才知道个人的力量,在大局中是何等微不足道。如果就这点,那根本无法扭转大局了。
别动调动杨宣凝主力了,就算是支部也没有调出。
就在这时,又一批策骑而来,个个风尘,徐子陵直望上去,心砰砰直跳,他的预感,感知到了传达来重大的消息。
“禀王上,沈法兴举兵。”
“禀王上,秦琼兵变,遂安郡事变。”
“禀王上,杜伏威起兵历阳,攻向宣城郡。”
这三个消息,都是重镑炸弹,杨宣凝顿时为之色变,他想了想,然后柔声说着:“子陵,你可以退下了。”
徐子陵接近一流高手,耳目的敏锐度实是惊人,自然不由他在台上了。
眼见杨宣凝猛的立起,自有一种慑人气度,徐子陵不惊反喜,行礼而过,就告辞而下,下了高台,来到一处小流边上,望着滚滚河水,在二岸细草下奔流而过。
树木,早就被砍伐掉了,这段河道虽然不大,但是相对狭窄,而且春来发水,河水之上。浪翻水激,倒有点汹涌澎湃地味道,
更加重要的是,河水瞬息万变,就如战场和世情一样。徐子陵心神激
视着河水,以及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漩涡。
心中真不知道是喜是忧,只有一种无法言辞的惆怅感。
这时,取来地图的杨宣凝仔细端祥。遂安郡和余杭郡接壤,而宣城郡又兵指遂安郡,实有南下地模样。
本来他以为,沈法兴,实是不足为虑,原因也很简单,他现在造反,立刻就在江都边上,必受到了杜伏威、李子通、朝廷军、杨宣凝的唐军四重打击。
现在他敢于起事。实在太出预料之外,隋炀帝虽然屡战屡败,但是他的近卫军还有十万之众,难道沈法兴不怕朝廷军讨伐?
同样,杜伏威也有这个问题,杜伏威现在虽然夺取了历阳,但是也受到了朝廷军虎视耽耽的压力,在这个时间点上,根本不可能多发力其它,除非他知道朝廷军不会攻打于他。
转了几转。他心中沉思,然后又问着:“秦琼兵变,遂安郡的情况怎么样?”
他早知秦琼有些不可靠,但是人才难得,还是用上一用,虽然如此。但是也布置了不少地手脚,建安宋玉泉,是南方道家的领袖之一,自有子弟,又结合虚行之在军中的厂卫,而且军中根本都是自己缔造的,并无秦琼嫡系,按照道理来说,这个兵变实在发不起来呀,所以要仔细问问。
“禀王上。秦琼攻下遂安郡,收降二千兵,但是前日,突然之间召集众将,以降兵中骨干为号令,却将众将或杀或囚或收伏,幸亏宋玉泉先生,立刻入军,以王上赐予地号令。与厂卫,一起攻向秦琼。秦琼大败,这时郡外突来一支人马,真是沈法兴的军队,虽然宋玉泉反应迅速,但是一夜大战,也折损二千,现在郡中只有二千人,固守全军,还请王上速速派遣兵马支援。”来报告的人,是都尉,因此知道的很清楚。
“寡人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兵法谋略到了杨宣凝这个程度,事实上一点就明。
秦琼得的降兵中,肯定有大批“有心人”,如此才能帮助秦琼夺权,可是秦琼为什么要叛逆呢?他不是傻瓜,应该看明白情况,就算他夺了遂安郡又怎么样,四处是敌,他仍旧走投无路。
这其中关节,真不明白,难道慈航静斋真有无上魅人大法不成?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地是,这很明显,没有朝廷军方面的认可,是不可能如此地,隋炀帝不可能,那就是控制禁军的宇文家了?
如果得了确定地消息,朝廷军不会有动作,那沈法兴和杜伏威动手,倒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自己蒸蒸日上,连取数郡,眼见南方大势已成,这二人如果不想从此臣服的话,联合起来对手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这个时候,隋炀帝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就算宇文家势大,应该也没有掌控全军,难道不怕打草惊蛇,使隋炀帝警惕?
就算临时性封锁奏章,也瞒不了多少时间,最多十天半个月吧,事后也必会让隋炀帝所知,慈航静斋,到底许了什么东西给宇文家,让他敢于如此冒险?
想到这里,他沉声说着:“传令下去,我要知道李阀的消息,以及李密的消息。”
罗士信也听见了消息,上前问着:“王上?”
杨宣凝哈哈一笑,说着:“不必担心,一切都在我掌控中,你只要继续按照计划攻打就是,不必有任何变数。”
罗士信虽然知道未必如此,但是见得杨宣凝气定神闲的模样,却也心中佩服,应了一声,就仍旧指挥大军分批作战。
顿了一顿,杨宣凝令着:“事急,由内阁暂领会稽军事,自行处理遂安郡。”
会稽郡是他的目前首都,集中了三万大军,三分军队有其一,虽然训练还差上一个月,但是也差不多完成了,应该可以用兵了。
从军队进攻方向来说,沈法兴到底不允许杜伏威进入其家族重心余杭郡,这样的话,杜伏威再强,也必须要取下宣城郡,才能成事,这起码必须十天吧
单对抗沈法兴一方。就算此人家族连绵,按照历史,一夜可集三万军,也难以真正攻下苦心经营,重兵积累的会稽。
也就是这时,又有几骑策马而来。
“王上,急报,会稽王宫受到高手袭击,宰相李播负重伤。”
“王上。急报,李密已经在八日前,攻下洛口仓,招就食饥民几十万。”
“王上,急报,李渊在十日前,已经在太原起兵。”
杨宣凝眼前一亮,顿时,天下大局全在心中。一切都了然直掌,他低声说着:“原来如此。”
心中知道现在巴陵城中,只怕真正地宗师高手全部不在了,而参与了刺杀李播的战役,当下就问着:“先生怎么样?”
“身中一掌一剑,已经伤重无法理事。”
杨宣凝冷笑,如果在几个月前,缺了李播,只怕杨宣凝只有立刻撤军,因为没有他。根本没有人能够管理政事,国内非大乱不可,不得不保家要紧,回去亲自管理。
但是,有内阁在,就完全不同了。少了李播一人,内阁还可正常运转,当下冷笑的说着:“旨意不变,命内阁决二郡军事,加强警卫。”
“是,尊旨。”立刻有人分路传达旨意,分成三批,回去率领各率三百骑,以免半路被劫杀。
“李渊起兵情况如何?”
“禀王上,二月初。李渊上蒙山大佛所在地开化寺拜礼,据说夜梦化佛,满空毫光数丈,因此起兵,突厥派出二千名骑协助李渊起兵。”
“哼,果然如此,胡教胡人实是可杀!”杨宣凝顿时大怒,给这情报一说,顿时。前世朦胧的记忆清晰起来。
大业十二年,晋阳西北的龙山上方突放光明。如烈焰冲天,接着,一股紫气直冲西南方向
这种自然界地奇特现象并不罕见,但它却被有心人记并且作为了李渊起兵反隋入主长安的征兆。
而李渊上蒙山大佛所在的开化寺拜礼,因此起兵,更是历史上记载的事情,突厥派出二千名骑协助李渊起兵,同样是历史记载的大事。
这已经清楚说明了李阀与胡教胡人勾结的本质。
在五胡乱华,制造上千万汉人被杀地隋末,引突厥兵入内,这其实和日本侵华时,有人引日军入华一模一样,换句话说,李渊和汪精卫,或者东北满州国的仪,本质是一样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汪精卫和仪还不是日裔,而李阀本身就是胡种,再加上这时突厥分裂,无力大规模干涉中原,因此李阀才得以更大自由度而自主,并且崛起,日后才得以摆脱主子控制,反过来攻击突厥。
天可汗,哼哼,这个称号就已经说明了大问题——谁见过非胡种地汉人获得这个?历史上,无非李唐和满清——能够获得这个称号的前提,首先就是胡种!
强行按捺住怒火,杨宣凝的思考清明起来。
自己在南方崛起,极大的改变了天下版图,只有站在历史性转折关头,以及天下形式转折关头的情况下,才能理解为什么胡教不惜兵力如此卖力。
为了就是制止自己崛起之势,现在关键就是逼自己退兵,如果自己不退兵,巴陵必拿下,那这样一来,失去了根据地地萧铣,在南方再无崛起之力——如果在几年前,想重头再来是可以的,但是在现在的局面下,根本没有这个时间和空间来白手起家。
这样一来,在战略上,连连大胜的唐军,就可以以势不可挡地势头,连取巴陵、长沙,竞陵等郡,立刻就可再现当年三国时吴国的版图,甚至有过之而无所不及。
这样地情况,是胡教所不能容忍的,倒也并不是怕了杨宣凝,而是此一时,彼一时,只要李阀入得关中,那这点版图还是可以勉强容忍,但是在李阀入关前,就有此版图,那就不得了。
天下之争,就在于此消彼长,天下数之不尽的英雄,各独立势力,附近郡县,都会投靠最有希望夺取天下的人,因此一旦在李阀入关前,唐军就取得如此大势,那就是天下第一,附近地郡县,以及大批英雄豪杰,就会纷纷投靠而入,立刻成了气候。
这点关键,不明白的人是永远不明白的,要知道一旦成了这种气候,就如滚雪球一样,再难压制,而且李阀的气运顿时被夺取不少。
争夺天下,是成是败,这其实是一线之隔。
当然,一切算计必须是李密,李密一旦夺取了洛口仓,招就食饥民几十万,立刻势大无比,才真正截断了南北交通,李阀崛起才能顺利。
哼哼,本来历史上还要等几个月时机才成熟,但是现在逼的没有办法了,李密才势成,就在北方用兵,这提前用兵几个月,势必给提前起事的李阀带来许多麻烦,损失会更大一些,但是比起延误战略时间点,还是合算地。
李密夺取洛口仓,南北切断,李渊起兵,知道内情的人都会判断天下大局,宇文家就算自己不知道,也有谋士为之洞察——在这样的情况下,宇文家也必须加快步伐,不然就来不及了,历史上没有杨宣凝,宇文家的步伐就慢了一些,结果失败。
但是现在,胡教和慈航静斋才能够以支持其上位的许诺来加快宇文家的步伐,牵制了朝廷禁军,而杜伏威,以及沈法兴才能够腾出手来。
至于杜伏威的疑问,更是明白了。
杜伏威夺取了历阳,自称大总管,以辅公祏为长史,后来与十倍于己的李子通义军血战江都,最终获胜,杜伏威顺利地进占丹阳,并建国称吴。建国后,杜伏威进行了一系列变法改革,加强政权建设。他选拔、重用了一批有用的政治、文化人才;鼓励发展手工业;实行赋税改革,实行“薄赋敛”政策;废除残忍愚昧的殉葬法;严惩奸盗及贪官污吏等等。使所统治区域,出现了经济复兴、社会安定地繁盛局面。
但是这样好的局面,杜伏威不思统一南方,却投靠唐军,降唐后,被封吴王,杜伏威被留居唐都长安,日后被李渊毒死。贞观元年,唐太宗知其冤屈,诏复官爵,以公礼改葬,仍还其子山阳公封爵。
就这历史,杜伏威如果没有早早和李唐勾结,谁信?
最大可能就是,李阀早早和他联系,支持其叛乱,这也是乱天下的一步棋,当然,如果杜伏威崛起,而李阀反落其后,那当然是棋子变成主人了,但是事实上,李阀入关中,得突厥之助,迅速统一北方,虽然杜伏威有一战之力,但是的确弱势,因此就投降了,当时自觉功高,封王爵,却想不到日后只有被毒死的下场。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这时,城墙之上,突然高喊万岁,士气大震,显是城中已经知道了消息,他们必会誓死抵抗。
杨宣凝呆了半晌,长长吁了一口气,摇头笑着说:“好算计,好算计,但是,我会撤军吗?罗士信,不必留手了,给我强攻巴陵城,所有投石机,全部上!”
你攻我的,我攻你的,看谁先得胜,先缓过来气来。说到最后,声色皆厉,眼中杀机闪烁,显是下了决心。
顿时,投石机将其巨石和火油运上,杀声震天,发起了强攻。
没有多少时间,城内城外,冒起数十股浓烟,唐军如潮水般涌入,直扑上去,以他们鲜血和生命,来争取破城的机会。争分夺秒,战略一线就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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