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杰老弟?敢问这一位。也是你岳家子弟?”
说话的,是一位坐于殿内深处的道袍老人。大约五十岁左右,有些不修边幅。手里正拿着一只油腻腻的鸡腿,正努力的撕咬。
而就是这么一位毫无形象的道人,岳允杰的言辞姿态,却无不都是恭敬之极。身为主人,却连坐席,都不敢居于道袍老人之上。
而对方的那一句老弟,岳允杰更是受宠若惊。
“回禀席符师,此子正是我前些日子,跟您提及的岳羽!”
“就是他?”
道袍老者暂时停下了嘴,然后深深的看了堂前那少爷一眼。“我原以为你们岳家败落就在这几十年内,却不想原来是后继有人。这位小友,你是打算将他送到你们家老祖宗那里去?”
“允杰正有此意!我族几位老人的意思,也是打算等到一年之后,浮山宗宗门大选之时,将他送过去试一试――”
岳允杰是越发的惊疑不定,他知道这位席若静席符师,在羲皇符师会里的地位,其实并不算是太高。然而即便是再怎么不得志的符师,其地位也是无比超然。对方那句后继有人。固然令他欣喜。后面那句小友,却令他是有些不知所措。
“果然如此!这般看来,你们岳家实是兴盛有望!”
席符师微微一笑,“以他的资质,加上那一位的照拂,想要入浮山宗门墙。应当不难,至少一个外门子弟,是绝无问题――”
说到这里时,席若静稍稍迟疑,就再不肯多说,只是低头自顾自地啃着他手里的鸡腿,岳允杰则是眉头一挑,虽不知身旁这位老人此言真假,可心里却是着实欣喜,浑身若饮甘泉。
而此刻在他的下首处,却已是由大哗转为寂静。
半年之前,一蒙面侏儒独闯城主府。于大殿之内连败岳家武师六十余人,当庭诛杀鸿飞鸿正叔侄,迫使岳允杰和岳允文兄弟尽皆弃剑,最后更是全身而返。
――尽管此事岳家一直都在极力遮掩,然而时隔数月。在大堂在内这些人的能量。早已把当日的情形,打听得清清楚楚。
唯一不知的,就只是那两名蒙面人的具体身份而已。这些人是万万难以置信,当日那位侏儒强者,竟是岳家城内,一向都以废物著称的一个孱弱少年。
可是岳羽的这句话,却又由不得他们不信。有鸿浩的佐证。再联想这半年来,岳家对这孤儿寡母的态度骤然大变,岳张氏更被赋予重权之事。在场之人顿时都是一阵沉默,眸子里都是恍然和惊愕交集。
鸿浩更是过了良久,才勉力压制住了胸内里的激荡之情。可是那眸子里,却已泛着血丝。他深呼了一口气,紧握了握手里的剑柄。
“那晋氏父子的话,我原本是半信半疑!不想这人,果然是你!”
“说这么多废话作甚?你来岳家城的目的,不就是想找我岳羽血债血偿?”
岳羽的唇角微挑,脚下第三步再次踏前:“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战是不战?”
最后几字。岳羽已是用上了从那两本雷系剑法中,学来的音攻之法。顿时间整个城主府大堂,都只闻那‘战是不战’的声音回响。而岳羽就在这声音中,气势也攀升到了一个极致!
而身处殿内之人,在感觉浑身难受无比,气血起伏不定之余,才恍惚间忆起。这战与不战,已是岳羽的第三问!他们眼前这位被称为是西鸿浩的北马原绝代英才,竟是隐约间对岳羽心存畏意!
再观这雷系音攻之法,非有浩荡内息。绝不可为!
鸿浩本人的瞳孔也是猛然一缩,双手和脖颈之间,更是青筋暴起。而正当他欲抬剑迎战之际,大殿深处,却传来一声叹息。
“回来吧!浩儿,你不是他的对手!”
众人的呼吸再次为之一窒,都顺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那玄衫中年不知何时,已经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鸿浩对面的清秀少年。
――这些人都知晓这中年的身份,既然这判断是出自此人之口,那么多半不会有假,可即便是如此,他们脸上那不敢置信的神情,却是愈发的明显。
岳羽也循声望去,然后眉头也微不可差的皱了皱。早在入殿之前,他就已经对此人的强大隐有所觉。那气息虽是同样内敛,然后与狮鳄兽同样,此人的存在,已经影响到这个大堂内的天地之灵,只是那幅度较小,而且也只有水和冰二种灵气而已。
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玄衫中年,应该就是那位来自乘云门下,鸿浩之师鲜于平了。再还有他对面,宴席左侧上首的另一位,实力亦不在前者之下,此刻竟向他投来友善的笑意。
“师傅――”鸿浩微一怔然,然后向玄衫中年的方向行了一礼,眸子里却是有些迟疑。
“你可是不信?呵呵!这孩子的实力。便连我都要认真应付不可,又何况是你?”
鲜于平微微摇头,然后笑着转望岳羽。“这一战,我就代他认输了!”
“认输可以!不过得给我岳家一个交代!”
岳羽心中微沉,知道今日想杀此人已是无望。不过他还是冷冷一哂,视线扫向了身后的老人,还有那一众伤者。“既然是要挑战我岳家,总不可能一句认输,就算了事!”
鲜于平眸子里的光泽闪了闪,然后又是一笑:“你这小孩,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席兄,你以为如何?”
话音落下之时,他已是转过头,看向了他对面的席位。
“我觉得这岳羽小友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席若静用袖子抹了抹嘴,然后毫无风范的咧嘴笑了一声:“岳家毕竟伤了这么多人,结果遇到强手来了就立马退缩,确实有些不像话!这样吧,我看他战了这么久,多半也是累到了,就容他休息一个时辰如何?到时双方死伤,各由听命!要不在这里,给个交代也成!”
“既如此――”
鲜于平又是一叹。然后随手挥了挥袖。也不见他的如何作势,众人就只见一道弯月般的刀芒一闪即逝,然后鸿浩都未曾有所反应,他的左臂竟已是齐肩断裂。
“那么这样,你可觉满意?”
那声音依旧是温和沉静,然而任何人,都能从中听到那潜伏在平静之下的怒意。
岳羽哈哈大笑,心里面的杀意非但未熄,反倒更加炽烈。他也不去再看身前那手捂着肩侧伤口,满色苍白如纸般的鸿浩一眼。向鲜于平和席若静二人分别行了一礼,就转身步向了岳张氏的席位。
本来是还有位三旬左右的女子。与岳张氏同席,此刻见状,却是忙不迭的让开。而当岳羽坐下,来自四面八方,带着各种各样情绪的视线,都在同时投掷了过来。
――便连岳允杰和岳允文二人,也都是未曾想到,今日之事,竟是如此了局!与那位在黎城之内战无不胜的林离齐名的西鸿浩,竟是被这年纪才不过的十三少年,逼到由其师自断一臂以避战的地步!
想起鸿浩之前以一人一剑,力压岳家诸多强者的盖世风姿,众人直觉是仿若是置身梦中一般。若非是亲眼所见,亲耳听闻,几乎就以为是天方夜谭。甚至知道如今,都有人在怀疑,这是不是那位鲜于大人,是在配合岳家做戏?
而唯一可以确证的是,自此之后,又将有一颗新星在北马原冉冉升起。甚至于无论实力声望,都要更甚一筹!
岳家子弟都感与有荣焉,是七分欣喜,三分嫉妒。而陪客当中,本就心向岳家之人,更是心神镇定。而即便是心有叵测者,这时脸上也满是笑意。
唯独只有鸿家之人,都是面色发白。
“你这臭小子,怎么才出去一圈,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岳张氏却不顾那众多怪异的目光,也懒得再管什么礼仪,愤愤地用手揪着岳羽的耳朵。“这次不打算再瞒着你妹妹了吧?冰倩她这几年,可是被你瞒得好苦!”
这时在上首处,岳允杰见状却是微微皱眉,拿眼向这边示意。不过岳张氏却是冷笑一声,反瞪了回去,岳羽再怎么强,那也是他的儿子!
“晋氏父子那边好像出了点问题。瞒不住了,也无需再瞒!”
岳羽却没注意到自己母亲的小动作,只是笑着答道;“另外孩儿这次在外面,确实有些奇遇,所以才拖延到今日返回。具体的情形,等回去之后,再与母亲细说。”
刚说到这里,岳羽突然敏锐的察觉到两道与众不同的视线,正注视着这边。他转头望过去,赫然只见自己的多面,那李菲絮和张金凤姐妹,都是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其中的后者,更是面色煞白。
岳羽微微一笑,冲着二女举了举酒杯。他倒也不奇怪,自己这两个表妹会在岳家城逗留到此刻还未返回。北马原诸城之间险恶无比,更有着无数变数,通常两三月时间不见商队,也是寻常之事。
紧接着,他转而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上首处那对师徒身上。那眸子里的神色,也是渐显凝重。
岳羽有种预感,今日之事,只怕还未完全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