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堂中几乎所有桌椅都已大翻在地。只有一身穿紫色蟒服,腰佩金鱼袋的年轻男子坐在唯一完好的木桌旁,看起来这位皇家子弟样貌还是颇为不凡,只是面部的表情似乎狰狞了些。看来刚才那声怒吼就是出自这里了。他看起来气有未平,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旁边六个侍卫打扮的人面无表情的护在一边,似乎现在发生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一般。只有一装扮如三娘的女子在旁边紧赔不是。但是此人根本不予理睬,一脚就将那女子踹倒在地。一群刚被打翻桌椅的客人既无处可坐,又不敢出言得罪这位主儿,只得站在一旁看热闹了。
“嗯?这不是十七皇子么。”吕蔚昌看来认识此人。
“十七皇子不是应该都在东都么,怎么他会在这里。”欧阳也认识此人,不过对此人出现在这里有些不解。
“十天前十七皇子就到了渭凉,只是一直在行辕居住,家父携在下曾经拜访过,却不知他因何而来。”吕蔚昌倒是知道这位十七皇子在渭凉,只是有些不明白他怎么会来这里。
“两位贤弟认识此人?”唐逾倒是一头雾水。
“哦,这是今上的十七皇子,名宏义,季怀倒是曾经见过一面,按理说所有皇子未奉旨不得离京的。却不知他来此有何事。”欧阳向唐逾解释了一下此人的身份。天华的皇姓为广,那么这个十七皇子应叫广宏义了。
“三娘,这是怎么回事?”唐逾对在外面伺候的三娘询问道。
“唉,唐公子有所不知,这就是芯蕊姑娘为什么不能来见三位的原因了。七天前十七皇子微服来到凤鸣苑,不知从哪里听来芯蕊的名字,点名要见。我凤鸣苑哪里敢得罪啊,于是便让芯蕊姑娘去应酬了一下,谁知十七皇子见过芯蕊后惊为天人,便要为芯蕊赎身,后来得知芯蕊身份,知道不可能,便要求包下芯蕊,任何人不得再见其面。且选良辰为芯蕊梳拢。芯蕊抵死不从,因此只得拖了下来。一开始十七皇子还有耐性,天天来此。希望能够说服芯蕊,后来不知因何大发雷霆,要求三天之后必须答复。否则便要拆了这凤鸣苑。如今三天已到也不知该如何收拾了,可怜芯蕊啊……”说到这里,三娘似有悲意,掩巾而泣。也不知是真有感而发,还是作态希望在座的三位公子能够伸以援手。
此时下面的十七皇子看来更加怒不可遏了。
“看来这凤鸣苑确实了不得。连本王的话都敢不听了。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给我砸!”广宏义一摔手中的茶杯,旁边的几个侍卫便要动手。
“且慢,下官豫州总督裴子谦见过十七爷。还望十七爷息怒。”从围观的人群中终于出来个敢说话的。一个年约五十,大腹便便的男子走到了宏义面前施了一礼。
“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裴大人啊!怎么,难道这凤鸣苑是裴大人的?如果是这样,本王到不得不给这个面子了。”略带讥讽的语气说明这位十七皇子还不把裴子谦看在眼里。
“十七爷玩笑了,下官如何能做此等营生,那还不得被御史台参下官一本。倒是十七皇子出现在这里似有不妥啊!”宏义一点颜面不给裴子谦,也将其惹怒,语气上也就没那么恭敬了。言语间暗示对方,以皇子身份出入这等场所是违制之举。
“哼,我天华有明文规定,在职官员不得以任何理由宿娼,不知裴大人是不是忘了。”宏义当然知道皇家的种种规定,可实际上类似这样的规定根本没人在意,也不会有人遵守。大家自然也就当不知道了。可如今碰到这个裴子谦想以此抓自己的不是,倒也不能不防。于是便反击他,反正官员宿娼也是不许的。到时大家一身泥谁也别说谁。
“哪里,下官怎敢置国家法律于不顾呢,本来下官是巡视下属渭凉城来的,这青楼妓坊也所属天华,因此便过来看看是否有官员违纪,不想刚走到这里就碰前十七爷您了。真是让下官为难啊!”裴子谦多年官场不是白混的,三言两语就推了个一干二净。
“看来本王还得夸奖您这位勤政爱民的好官了!”广宏义心里虽恨但也奈何不得他。
“有意思,看来这朝廷里的派系分化倒是越来越严重了。也是,这宣武也作了四十年皇帝了,看来就快要交出那把椅子了,这些皇子皇孙们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啊。”唐逾心里倒有看热闹的想法。
欧阳和吕蔚昌也不知在想什么,似乎若有所思。连唐逾看向他们都不知觉。
“下官岂敢,这本是份内之事。只是不知凤鸣苑哪里地方做的不对了。惹得十七爷如此大动肝火。若是凤鸣苑的不是下官一定严惩。在此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这般,也掉了十七爷您的身份,不如由下官来解决如何?”
“好啊,本王到要看看你如何解决。本王不过看上这里的一个姑娘,而凤鸣苑竟然一再推托,莫不是瞧不起本王?”既然已经这样了,广宏义也就不在乎被人参一本了,大不了回去被皇上训斥而已。他是下定决心今天非要有个结果不行。
“谁是这里的管事的?事情是不是这样啊?”裴子谦明显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是这个表面上的过场还是要走。
“回大人的话,这凤鸣苑现在由妾身风韵娘管事。”一个看来风韵犹存的华丽妇人从楼上走了下来。刚才被踹倒的女子赶忙退到她的身后。“刚才是下面的人不懂事,得罪了十七王爷,还望十七王爷海涵,只是这芯蕊姑娘是不卖身的,此事确实为难,还请王爷体谅。”风韵娘转身向广宏义盈盈拜倒施礼。头上的各种坠饰珠钗发出了一阵轻响。
“哼,她一个贱户,还有什么权利决定卖不卖身。莫不是欺本王无知么?”
“芯蕊虽是贱户,托庇于凤鸣苑。但是凤鸣苑却从不强迫人卖身的,如果芯蕊同意,妾身自不敢拦。”这风韵娘的言辞倒也得体。
“本王不管那么多,如果今天你凤鸣苑没有一个让本王满意的答复,那本王就只好得罪了。”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宏义已经下不来台了,所以索性干脆不讲理了。今天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十七爷来你这凤鸣苑就事给你们面子。别扫了王爷的兴。否则本官也不会饶了你们。”裴子谦好似在帮十七皇子,但却对风韵娘打了个眼色。
“这样吧,王爷远来,凤鸣苑也不能怠慢了,我这里还有两个绝色娇花。本来是准备明年选花魁时压台柱的。既然王爷来了,那么还望能入得了您的法眼。”风韵娘希望能够息事宁人,虽有些心疼,但也没办法,只希望这位王爷能够因此放过芯蕊。毕竟另一个主儿更不好惹。
“哼!”宏义不置可否。
“去把盈涟,盈漪带来。”风韵娘向她身后那个女子说到。
这时楼上雅间的三娘脸都白了。她也没想到会这样,于是只得可怜巴巴的看着唐逾三人,连话都不敢说,希望他们能够开恩。而刚才的一阵相处交谈,让盈涟和盈漪的心里对这个看上去身份不凡,风趣幽默,且年少多金的唐逾很有好感,于是很是不舍。便用两双蓝汪汪的眼睛看着唐逾,希望他能够别将自己送出去。欧阳季怀和吕蔚昌现在倒不方便说什么,毕竟这是唐逾的事情,虽说以他们三人的身份也不惧这位十七皇子,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按他们的意思,虽说可惜,却也没必要为了两个女子得罪一个皇家之人。
“三娘,你去告诉下面,就说我给盈涟和盈漪赎身了。”唐逾从来没有把到嘴的肉送人的习惯,何况这两个美人如此动人心魄,叫他让出来是不可能了。于是用带有魅惑感的微笑看着这两个美人,对三娘说。
“啊!”盈涟,盈漪不敢相信的捂住自己的樱口。谁想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直呆着,如果可能都想跳出来,在这里呆下去,终有一天也要接客。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人看中买回家做小。像她们这样的身份,再加上残破之身,即使离开也没有什么快乐可言了。而现在自己还是清白之躯,被人赎去,此生就只用侍奉眼前的这个男人。这要比侍奉许多男人强的多。更何况这个男子又如此合她们的意,这也是她们最好的结果了。因此就差喜极而泣了。
“唐公子,您这不是要了三娘的命么。三娘可怎么交待啊,看来只有死路一条了。”三娘怕是真的绝望了,面无血色,哪里还敢下去禀报啊。
“不要紧,我连三娘一起赎了如何?”唐逾挑逗的用手抬起三娘的下颌。
“啊,你说的是真的?!”三娘猛然间听到这个消息,惊喜的连说话都忘了用敬语了。
“你说呢,只怕是三娘看不上在下呢。”唐逾调侃道。
“人家残花败柳之身本就配不上公子,能蒙公子看的上,三娘哪里能够推辞呢。”三娘也是早就倦了,如果能够就此脱离苦海也算因祸得福了。至于凤鸣苑这边,只要能离开,那也就没人能把她如何了。她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既然能够不买十七王爷的帐,那么保住她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那三娘就辛苦一趟,连这四位姑娘的卖身契也一并拿来吧。”唐逾指的是在欧阳和吕蔚昌旁边坐陪的那四个女子。当然目的是卖个人情给他们两个了。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自然,欧阳季怀和吕蔚昌也明白他的意思,但现在也不能推辞了,只好相视苦笑,拱手谢过唐逾了。
“怎么回事,三娘她人在哪里?”楼下风韵娘现在已经得到消息,很是生气的问刚刚跑来对她禀告的龟公。
“她还在上面。”
“看我怎么收拾她,跟我来!”风韵娘的脸都变了形了。
四周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在看着眼前的一幕。
“哈哈,在下已经下来了,就不劳夫人跑上来了。”爽朗的笑声后,唐逾和欧阳,吕蔚昌一起下来了。不过他倒没有让三娘和盈涟她们一同下来。如果让那位十七皇子看到,还不定出什么风波呢。
“哦,原来是四公子,妾身不知是四公子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四公子见谅。不知这两位是?”风韵娘倒是不知道刚才三娘接待的是谁,因此看到后面的吕蔚昌,也感到有些惊讶。不过这样看来也不怨三娘把盈涟她们叫出来待客。这吕四公子怕不是见不到芯蕊姑娘,所以三娘只好如此了。看和四公子在一起的两个人,怕是身份也不凡。一瞬间风韵娘就猜了个大概。现在脸也变回笑盈盈的模样了。
“呵呵,这是在下的两位朋友,欧阳公子和唐公子。本是想来求见芯蕊小姐的,可惜芯蕊小姐身体不适,所以就叫三娘把盈涟她们叫来坐陪了。难得唐公子看上了盈涟和盈漪姑娘要为她们赎身,想来韵娘不会不答应吧?”吕蔚昌也不简单,一见面就先将责任推到凤鸣苑身上。而先提出唐逾要为两位姑娘赎身,也是免得一会儿不好说话。
“这……”风韵娘也不敢说什么了,但是她现在也很为难。
“这位就是十七皇子殿下吧,在下唐无意见过殿下。”唐逾一躬到地。
“在下吕蔚昌,欧阳季怀见过殿下”欧阳和吕四也在后面躬身施礼道。
“呵呵呵!原来是季怀和蔚昌啊,何必如此客气,唐公子的大名本王也曾听过,难得在这里能见到三位,来,不必拘礼,随本王一同坐下。”广宏义在他们三人下楼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来了,而唐逾报名的时候,广宏义身后的一个文士脸色也是一变在他耳前说了些什么。因此很难得的站起身来,一脸笑容的拉着唐逾三人便要坐下。
“不敢,能够见到殿下就已经是在下的福分了。哪里还敢就座,这位是裴大人吧,家祖父常提起您,让我见到您给您问声好呢!”唐逾可没那么缺心眼,说让坐就坐。没看后面的裴子谦都不敢越礼。更何况他这个“草民”呢。不过这个裴子谦他可真认得,要说唐逾的生意做的这么大,不可能不和官面上的人交往。现如今这个朝廷里没有几个没拿过他送的孝敬的。而这个裴总督的总督位子,还是他一步步出钱出力替裴子谦垫上来的。因此,唐逾这么一说,这位裴总督也要给他三分面子。
“不敢,不敢,原来是唐翁的小公子啊。裴某很久没去拜候唐翁了,不知唐翁安好?”裴子谦也不敢怠慢,连忙回礼。
“劳裴大人挂记,家祖父身体还算硬朗。”
几个人三言两语的攀了几句关系,客套了几句。广宏义也有意结交面前的这三位公子,他当然很清楚,在这三人身后代表的是多么庞大的势力和财力。自然不会对唐逾等要赎的人有什么想法。
站在旁边的风韵娘脸色很古怪,现在她也知道唐逾和欧阳是谁了。哪里还敢拒绝唐逾他们的要求,可是这样一来就不好向十七殿下交待了。正焦急的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妈妈也别为难了,还是女儿自己来解决吧。”天籁般的声音响起,只见楼上缓缓飘落一个仙子,黄白相间的华丽丝裙,如玉的藕臂一节暴露在外。云髻高耸,却无一件饰品。半蒙的丝纱仅露出了两只眼睛,如同夜空的繁星,深邃而又明亮。隐约却看不真切的面容给人以处于仙境的感觉。
随着芯蕊的出现,偌大的大堂中静的没有一丝声响。连正在热烈谈论中的唐逾等人,也随着那声天籁嘎然而止。
“芯蕊见过殿下,见过各位公子。”随着芯蕊的盈盈拜倒,众人才回过神来。
“芯蕊小姐怎么自己过来了。若是染了风寒如何是好!”刚才还暴怒的广宏义,见到摘下面部丝纱的芯蕊。早就不知魂在何方了,哪里还记得刚才说过些什么。伸手便想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不过被芯蕊巧妙的躲了过去。
“天下竟然能有如此绝色,今日得见,此生不枉矣。”欧阳季怀瞪着眼,一眨不眨。就只能发出一句如此的感慨了。
而吕蔚昌看来因为见过芯蕊,算是几人中最好的了,虽略有失态,但却很快一正容道:“蔚昌见过小姐。”但他眼中流出的痴迷却丝毫不减。
“九媚之体!”这是唐逾见到芯蕊时脑中炸出的一句话。而他恐怕也是场中最失态的人了,一语不发,一动不动。但突然爆出光芒的双眼,恨不能将眼前的佳人吞下去一般。“这个女人一定是我的,无论是谁都别想从我这里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