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仪式和晚餐会是在最大的岩洞中举行的,野蛮人待人的方式与人类迥异,令杜邦和蕾依丽雅倍感新鲜。纵有不适,前面的部分都还勉强能接受。在巴卡的示意之下,最隆重的阶段到来了。只见两名强壮的的野蛮人担着一只藤笼,里面关头一头成年的梅花鹿,梅花鹿极尽恐慌和绝望,却又无可奈何。杜邦能感受到梅花鹿的情绪,他已猜到了梅花鹿的命运,本想劝阻,看见野蛮人们又是唱又是拜,极尽虔诚和热烈,便只有隐忍了——人世间原本就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情,弱小的生命,没有力量保护自己,就只有在自然的法则面前低头。
藤笼打开,梅花鹿一蹦而出,但它却没能逃过野蛮人的臂弯,被死死地挟住,怎么挣扎也是徒劳。村里的祭祀拿起骨刺,巴卡则捧着土陶碗跪在鹿头前。祭祀扶着鹿头,将白森森的骨刺缓缓地扎进了梅花鹿的脖子里。骨刺扎破了大动脉,殷红的鹿血喷涌而出,流入巴卡捧着的土陶碗中,鹿挣扎的越是厉害,血喷涌得就越是激烈,不过片刻,就盛满了老大的一碗。
蕾依丽雅早就不忍地别过脸去了,杜邦似乎视若无睹。放完鹿血后,祭祀放下骨刺,右手在鹿血里蘸了一把,然后走到杜邦的面前,在他的额头上划着什么——巴卡说,这是他们部落里最隆重的祝福仪式,只针对最尊贵的客人。
只有野蛮人才知道祭祀在杜邦额头上画的符号是什么意思。随着符号的完成,祭祀开始吟唱,野蛮人们又跳又唱,神情极是严肃。随后,祭祀从巴卡手里接过盛着鹿血的碗,恭敬地递到了杜邦的面前,巴卡说:“敬血。这是仪式中最隆重的部分……”
鹿血味甘性热,入肚肾二经,有养血益精、行血祛瘀之效,最是大补,这大一碗少说也有两斤,若全喝了下去,常人绝是抵受不了的。蕾依丽雅看着杜邦,眼里尽是惊愕和无奈,她想说什么,杜邦轻摇了摇头,从祭祀手里捧起土碗,仰头就喝。好似长鲸吸川,一气而就,连声咕噜声都没有听见,就见杜邦放下碗来,偌大的碗中,一滴血也没有剩下,野蛮人们顿时轰叫了起来。
巴卡赞道:“啊,好样的。你是第一个一口气就把满满一碗鹿血喝完的客人。”杜邦奇道:“难道可以留着慢慢喝吗?”巴卡大笑道:“是的,按仪式的要求,你最多能喝一半就可以了!”杜邦苦笑。
接下来进入了仪式的最后阶段,在热烈的歌唱声中,一名手持骨刃野蛮人抓起死鹿,划开头皮,干脆利落地剥落了鹿皮,露出了鲜红的鹿肉,兀自还渗着血珠。这时,另有一名野蛮人捧出一只青黑的铁盒子。巴卡走上去,掀开铁盒,里面放着一把银光闪闪的普通餐刀,就像请神般,他恭敬地捧出了餐刀,并把它交到杜邦的面前,说:“尊贵的客人,请你来为我们分割食物吧!”
鹿血怎么说都是大补的中药,杜邦还能喝下去,就眼前的架式来看,他们似乎是要生吃鹿肉,这一点杜邦怎么也不能接受的。他问巴卡道:“你们平时都这么吃吗?不用火烤熟?”
巴卡大惊道:“不,不,天呐,怎么能用火烤熟呢?”杜邦眼睛瞪得老大,蕾依丽雅见状,忙问:“怎么了?”杜邦说了,蕾依丽雅立即道:“这是野蛮人的习俗。在他们的信仰中,火神是邪恶破坏之神,而食物是神赐的,不能用火来烤!”杜邦几乎要捂额而叫,他道:“天呐,还有这样的习俗,真是开眼了!”转身对巴卡道:“可是,天神告诉我说,尽管火焰是邪恶的,具有破坏性的,但它却可以帮助我们消除食物里潜藏着的魔鬼,可以让我们的身体更健康!”
巴卡和众野蛮人大惊,他们哪里听过这样的说法?祭祀问道:“这真是天神说的吗?”杜邦摆出一模极为认真的样子,说:“是的。天神教导我们,要想变得更加强壮,就要懂得借用别人的力量。火神虽然邪恶,但他却是一切魔鬼的克星!”祭祀大声道:“既然是天神的旨意,那么,就让我们生起火吧……”
在野蛮人的信仰中,他们的天神是一个力大无穷的斗士,是天上地下最强大的神邸。野蛮人的文化传承并不丰富,他们没有将他们的神邸美化得更加文明,而在他们的审美标准中,力量和强壮是最主要的,其他根本不足为道。他们不崇尚智慧,头脑也就相对简单,正因为这样,杜邦一说,他们竟然都信了,连怀疑都不曾有。
火堆生起来了,熊熊的大火给大家带来了温暖,也驱走了岩洞里的湿寒。杜邦让巴卡找来了几只细长的棒子,他走到鹿肉之前,用餐刀将鹿肉削成细长适中的条,然后串在棒子之上,架在火堆上炙烤。蕾依丽雅身上带着野外烹饪的器具和佐料,他从中找出了盐和香料,把它们均匀地抹在烤得油脂四溢的肉条上,刹那之间,香气四溢,充盈在整个岩洞之中,但凡闻着的野蛮人,都被这种神奇的香味给罪倒了。巴卡甚至大叫道:“看呐,看呐,魔鬼被驱走了,魔鬼被驱走了。这样的香味是神赐给我们的……”野蛮人在最寒冷的冬天也会生火取暖,平日里他们对火的需求是极低的。事实上,森林里经常发生山火,常有动物被烧死,因为野蛮人们惧怕火神的惩戒,都不敢靠近,因此,极少有人能闻到被火烧死或是被火烤熟了的动物肉的味道,即使是看到了,都要认为是火神的诱惑,不敢靠近的,更别说尝了。
片刻功夫,杜邦就烤好了肉条。他切下两片,交给巴卡和祭祀,说:“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在他的鼓励之下,巴卡勇敢地将用火烤过的肉塞进了嘴里,只嚼了两下便咽下了肚,砸吧着嘴唇道:“很奇怪的味道,很奇怪的味道……”祭祀毕竟要斯文些,他将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每嚼一下,眼里就放射出奇异的亮光,最后甚至嚼得口水四溢都舍不得吞。
杜邦哈哈一笑,切下一大块将给巴卡道:“慢点嚼!”
巴卡这些有了准备,放进嘴里慢慢地嚼了几下,旋即就大叫道:“啊,这是什么东西?这怎么会是鹿肉呢?这不是鹿肉的味道……”杜邦大笑,先用干将的陶碗为蕾依丽雅盛了足够的肉条,这才将剩下的肉条分给众野蛮人吃。只可惜一头鹿的内实在太少了,每人不过分到了一点,但野蛮人们都没有觉得不足。杜邦的天神派来的人,这种食物就相当于天神赐的,能尝到就是恩赐了,哪里还敢要求呢?
看着他们在吃了肉后的幸福满足之相,杜邦将盐和香料交到巴卡手里道:“以后你们就可以这样烤着吃……对了,你们平时都不煮东西吃吗?”巴卡接过装着盐着香料的瓷瓶,像宝贝什么的地收好,这才说:“不,我们都不这样吃……我们不敢用火,怕遭到火神的惩戒……我们把鹿、野猪还有其他的猎物杀了,剥了皮,就这样吃……”杜邦一阵恶寒,说:“以后就不要这亲了。按天神教给你们的方法——”他本想说是按他教的方法,但想到野蛮人一根筋的思维方式,才又冒充了一回天神,“你们就可以天天吃到这样美味的食物,再也不会生病了。然后,你们还可以把剩下的骨头用来煮汤。明白什么叫煮汤吗?就是去掉内脏,把骨头装在一只大锅里,加上水,在锅下面生起火——锅的做法很简单,就是把你们用的这种碗做得更大些,这么大,对了。在锅下生起火,直到煮到水翻滚,散发出香味,汤就成了。汤可以喝,对你们的身体健康非常有益。汤里可以加盐和香料,这样特别适合老人和孩子,还有怀孕的妇女……”他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小时,野蛮人们都听得出奇的认真,巴卡和祭祀偶尔问上一两句话,谁都不敢插嘴。
随后他又教授了巴卡和祭礼烤肉的法子,又用一只较大的碗做锅,搭了个简易的灶,做了一大碗肉汤。这种简易的烹饪手法在人类中根本不值一哂,但在野蛮人里,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见到。一则是因为固有的传统习俗让他们惧怕火;二则是因为他们生性野蛮好斗,无法与人类建立起有效的沟通,这才没有从人类文明中汲取到任何的养份,以至于从诞生至今,他们依然野蛮。其实,杜邦的烹饪手法极为拙劣,和蕾依丽雅有着极大的差距,更不可能和莫里诺这种野外生存的专家相比,但对于从来没有吃过熟食的野蛮人来说,他烹饪出来的东西就好比天堂里的珍馐,是无与伦比的。
欢畅的峡谷直到午夜前才渐渐安静了下来。杜邦和蕾依丽雅分别被安排到一个小岩洞中休息。洞中没有什么特别的陈设,除了悬挂着形状各异的骨制器物外,地上、床上都铺满了兽皮,有虎皮、野猪皮、熊皮、狼皮等,每一块都是那么的完整。在野蛮人的习俗中,骨器和兽皮的多寡,是看一个部落强大与否的标准。在杜邦的眼里,这些东西与文明相去甚远,也难怪野蛮人要被大陆人称为‘野蛮人’了。
这里需要特别说明一下,野蛮人所采用的照明装置是一种魔晶矿——这是一种极为特别的矿藏,经过打磨,放在镂刻了照明魔法阵的底座之上,它就能持续地发出明亮的光线,不需要使用时,把它从魔法底座上取下来就行了——目前,大陆普遍使用的魔法灯就是这样制作而成的,非常的方便。杜邦曾经研究过魔法灯座的制作,好奇之下,他将拳头大的魔法矿从灯座上取下来,研究起了底座的制作手法。魔法灯座制作相当简单,一目了然,这与人类使用的魔法灯座没有什么区别,由此看来,野蛮人还是建立了与人类的交流的。
刚把魔法矿放回灯座,巴卡就出现在了洞口,见杜邦在搬弄魔法矿,他问道:“怎么,那个有什么问题吗?”杜邦耸了耸肩,说:“不。怎么,还有事吗?”巴卡嘿嘿一笑,招手道:“进来!”两名健壮如牛的野蛮人妇女应声走了进来——野蛮人男女之间的外在区别实在不怎么明显,他们都不穿衣服,腰间围着兽皮,相貌、体形、胸部这些在人类中男女分际极大的特征在他们身上体现得并不明显,杜邦之所以知道眼前这两个野蛮人是女性,一则是她们都没有留胡子,二则凭的是他的感觉。
巴卡拉着两名野蛮人妇女对杜邦道:“你喝的鹿血太多,今天晚上就由她们来服侍你吧!”
杜邦大恐,骇然道:“谢谢,石头,我,不,这点鹿血对我来说没什么,我不需要,谢谢!”巴卡坚持道:“真的吗?你看,她们都很健壮,能满足你的需要的!”杜邦恨不能立即打个洞钻下去,说:“谢谢,谢谢,石头,真的谢谢你了……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我是天神的使者嘛,这点鹿血算什么呢?对吧!”巴卡这才被说服了,点头道:“那好吧,如果你需要……”杜邦打断道:“我知道了。石头,我准备休息了。明天我们一起去见你们的大祭祀。”巴卡道:“好呀,好呀……”领着两名妇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