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了,王爷。”
看一眼身前密密雨帘中负手昂立的风司冥,再望一望分立他左右、身体与主上挺得同样笔直的黑衣亲卫,韩歧吸一口气,凑上一步低声道,“是不是回神殿……”
十一月的雨已带了颇深寒意,听到下属提醒,风司冥伸手拂去脸上的雨水,顺势向神殿台阶下侍立的韩临渊等招手示意,这才提步转身,“韩歧。”
“是,王爷。”急急出声应答,但抬头只见黑袍亲王静静凝视自己,幽黑双眼中透出沉沉光芒,韩歧心头一凛,随即躬身垂手,“已经派出兵丁到各处协助百姓接水储水。府衙正在同神殿一起,准备明矾、木炭等净滤之物,只等雨停……不,明日一早便派送到城中各家。”
风司冥微微颔首,负手迈步,一边沉声说道:“草原久旱,雨水固然喜悦民情,但水汽偏寒,医署和神殿属下的医馆都要打起全部精神。药用之类所需不足,直接往丘李沐那里去要。”
韩歧立时应声:“是,下官明白。”
“天灾持久,城中民力几尽,又加战事破坏……此番新定,凡事必以抚慰为先——宝要地,不许半点差池。”
“请王爷放心!”
听他大声应答同时翻身下跪,风司冥脚下略顿,侧目看韩歧一眼,见他面上表情沉静坚决,年轻亲王轻轻点一点头,随即转身过去伸手将他拉起。韩歧起身后加紧两步跟上。“王爷,看这雨势怕只大不小,城中官署内院已经收拾妥当,王爷今晚——”
“韩歧。”风司冥语声分明未变,韩歧却只觉周身突地一冷,“这里不是渤海郡,你也不是朝廷的赈灾使。”见属下脸上凛然变色,风司冥吐一口气。随即放缓了语声神情。“韩歧。你是能做事地人。这一次朝廷精选了你们这些文臣随大军一起,其中的意思我想不需要再多说——记着自己的本分,尽责职守,就是东征的头等大功。”
“臣……明白了,请王爷放心。”
风司冥微微笑一笑,转过眼去,看到一身银色软甲的韩临渊正穿过雨帘大步向自己行来。待他走近面前。不等他行礼说话,风司冥已然开口:“已经准备完毕的话,立即出发回营。”
“是!”利落地一礼随即挺身。简捷的两句指令,侍立在神殿门廊下的冥王军士迅速在殿前广场结队成型。从一名冥王铁衣亲卫手中牵过黑色战马“绝尘”,韩临渊恭恭敬敬将缰绳交给从容走下神殿台阶地风司冥。
接过缰绳,风司冥又看一眼伏拜躬送地韩歧。见他人在雨中袍服尽湿,抬眼望来目光却越显精干坚决,再一瞥韩临渊表情。年轻亲王不由扬唇微笑。但旋即翻身上马。扬鞭同时一声令下,队伍顿时如一只黑色利箭穿破满城雨幕而去。
冬季地傍晚天暗得很快,愈来愈大的雨势更加快了黑暗的降临。风司冥一路快马。到达驻扎在宝邯城北二十里的大营时已是一片夜的漆黑。穿过几层防御直到中军大帐下马,随手将缰绳丢给早已奔上前伺候的马夫,风司冥走了两步突然在帐前顿住,低声道:“刚才,吓他做什么?”
下了马正考虑是否要跟随进帐,听他突而开口打破一路沉默,韩临渊顿时一怔,但随即明白:“这点都经不起的没资格跟着冥王。”顿一顿,“这群软绵绵文弱弱地家伙每天都躲在最后,不吓唬吓唬都不记得自己身在战场,还老大定心地当自己蹲在承安——殿下,你真放心把背后就这么交给他?宝大道连通av池要塞。韩歧虽说有些能名,可从没独力主掌过一方军政,是不是还让庄一行……”
“临渊,相识十五年,我还是头回听你为人这般担心。”听他语声越说越急,风司冥不禁低低笑一声。“武将不干涉文臣任事是你一贯铁律。或者这一次亲近不比其他,所以上心忧虑?”
韩临渊闻言一惊:韩歧正是他本家堂兄。他少时离家,拜师习武,待从军之后越发专注武事。后数年征战在外,每年与家中联系仅仅一纸平安,亲生兄弟尚且隔膜,堂兄弟之间直是对面不识。他是以狠决好杀闻名的“冥王凶神”,性情相比同领高级军阶的多马、皇甫雷岸更多一分单纯,不谙文词更懒得费心与文臣应酬往来,借着严守在朝武将的行事规矩专一训练奚山校场的冥王亲卫,以至于堂兄韩歧以胤轩二十年北方大水时在渤海郡赈灾处事的优异表现被拔擢入京为官三年,他竟是半点也不知情。直到此次出征,风司冥点将调官,他才从临行前家书中得知消息。他随风司冥日久,如何不知冥王治下森严。虽然情节无碍,血缘亲近总是不争的事实。然而大军动处,身为将领自然对战场一切关键高度关注;从未经历战事的韩歧被委以重任,却兀自少了一分沙场地紧迫紧张,这才刻意放出凶煞气势逼迫提醒。这原是纯粹出于军事考量地担忧,但被风司冥一句,韩临渊自己也猛然惊觉打破了素来惯例。本欲分辨的话在嘴边转了几转,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但不过一怔之间,耳边已听风司冥淡淡继续道,“从胤轩十四年跟我到现在,你还不清楚我么?量才而任,用人不疑,军队朝廷,放到哪里都是一样。内举不避亲,韩歧身上是有些文臣惯性脾气,但真做起事来绝不迂腐。四十万大军南线钱粮命脉,自可以放心交给,何必用两个人去做一人便能胜任的事情?至于庄一行他们,”风司冥回过头。嘴角微扬,黑眸中闪过一丝异常清冽地笑意,“这一路到兕宁多少城池?远不到我冥王军中最强一支出来显能地时候。”
“是,殿下,最强的军人应该留着打最硬的仗。”看到风司冥眼中神采,想及战友同袍韩临渊精神顿时也是一振,但随即浮起的却是对眼前年轻亲王的由衷钦敬。定一定心神,躬身行过一礼。“殿下。末将这便回营整顿。请先告退。”
“最硬的仗……”看着韩临渊银色战甲在雨夜中闪出的微亮光芒,风司冥低声念一句,摇一摇头转身掀帘入帐。候在大帐门边的侍从立刻取了干衣给他与两名亲卫周必、刘复换上。风司冥整一整袍服,抬头便见轩辕皓手持了文书从中央帅座上迎下来——纸封上两道红色斜纹,是东方玉乾关来地军报。
“靖王殿下。”
“轩辕大帅辛苦。”
虽然轩辕皓只是此次东征副帅,但风司冥少年便在他麾下统军,为示尊重。称呼上始终只用“大帅”。
报,风司冥抬手示意轩辕皓坐下,“今日营前军情如
轩辕皓是北洛乃至整个西云大陆有名地儒将,除去了一身威震大陆地银甲,沉静若恒的微笑反而更赠一分从容闲雅。见风司冥在座上坐稳,轩辕皓这才开口:“经前日、昨日夺城守城一战,博沃柯克的王旗旧部已经完全被击溃,所纠集前来增援、隶属郁木扎兹部下的军队在今天日出前全部退回奎河以北。现距离我一百七十里。今天白天整天。东炎军队没有更多动作。”顿一顿,轩辕皓露出一抹颇觉意味的笑容,“可以认为。这一次在白麓、宝邯的攻守争夺,给东炎那些以为我只能战不会守的家伙们一个大大地教训。鸿逵帝虽不会就此乱了阵脚,也会真真正正用心全力与我对战。”
“这是自然。依靠分散的部族兵力阻止我大军推进绝无可能,当然,就算御华焰调了全国的军队过来也是一样。”风司冥淡淡接一句,扬一扬手上军报,“慕容子归的军队已出玉乾关三百里,现在是到雁砀草原渚水中游角湾头一块?”
轩辕皓颔首应道:“是,距离渚南两百六十里。玉乾关外东炎所设阳邑、骁关几处均已拿下,原守军应是向东退到渚南与班都尔部会合。慕容属下军队南端,今天中午已与我向西北延伸的梅韦耶所部接上,形成完整的南北一线布局。只要军令一下,大军便可同时向东推进。”
风司冥闻言点一点头,起身离座,到帐中一侧所悬巨大地图前站定。沉默片刻,伸手在地图上、下两处各点一点,“从角湾头到宝,跟从渚南到鹿角洼再到库库梅的鹰山防线,两军对垒数百里阵线几乎完全平行——三天时间摆成这样的阵型,就算对战争一无所知,也看得出这种情况罕见得很。同时东进,几百里长地全线出击,那也只是想象玩笑罢了,御华焰哪里会让我们那么舒服。”说着一边轻轻摇一下头,风司冥抬眼凝视地图上用醒目红线标出地鹰山防线,“占了宝,是把鹰山防线最南一头切下来,但防线背靠着沼泽,大军不可能由这一头的缺口直入东炎腹地。前日夺城是抢占了先机得手轻松,之后的守城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只怕相当地原因是宝虽然位置也属要冲,却是连通av的渠道。国既然向我称臣,控制通道的作用到不再那么重要。加上沼泽地利,袭取了宝也不至于立时对他内地构成直接威胁,城池失守后夺回的决心并没有那么坚决。但从明日……从现在开始,只怕再没这么简单。”
“没有错。探子传来的消息,兕宁已经集结六十万大军,明日午时就会跨过鹰愁涧——对上贺蓝•考斯.=够顺利到达第二道猫耳岭防线。”
轩辕皓陈述语气全无起伏,风司冥听得忍不住眉头挑起,半转过身,“大帅,我军此刻面对的,还只是鹰山防线。”
“所以只有加快动作,抢在考斯尔之前夺下鹰山一线主控权。”见风司冥眼中讶色一闪随即目光静静看来,轩辕皓微微笑一笑。起身两步走近地图。“博沃柯克已经在我控制,失去了头领卡斯特和宝这个王旗以下第一大城,王旗驻扎的库库梅现在不过虚有其表,已经起不到防线要塞地原有作用。从我军到库库梅只有一百五十里,”手指在地图上一比,轩辕皓露出异常轻松自信的笑容,“这个,是必定要拿下的。”
风司冥也笑一下。目光却顺着他手指直落库库梅上方叠川草原上奎河河湾。“拿下库库梅。顺势就可越过奎河。郁木扎兹一定提兵来救。除了此刻就在河湾的五千人马,最近的金沙角的一万三千不会作壁上观,必然配合了出动。而一旦金沙角和库库梅到了手里——”
“鹰山防线的南头,就算真正撕开口子了。”轩辕皓轻快地接下去,“如果能够拿住金沙角,进而夺下叠川草原更深一步的麦里屯,有此刻我们控制地博沃柯克和背后av+南这一块彻底站稳脚跟。就算是号称东炎军神地考斯尔领再多一倍的军队,也别想用半年十个月就解决战争。而考斯尔现在,还在千里之外的兕宁。”
“所以这个机会,大帅是绝对不愿意放过的了?”
“虽然能够与东炎军神一战是所有为将者心中梦想,但只有确实的胜利,才是需要首先花心思拿到的。”轩辕皓笑一笑,“靖王殿下,你是主帅。如果不嫌我渐上年纪容易误事。这块骨头就留给轩辕来啃如何?”
见他脸上含笑,眼中却精光闪烁极是兴奋,风司冥顿时露出笑容:“既是大帅的思考提议。自然是轩辕将军亲自领兵施展。”顿一顿,听帐外紧密地雨声,风司冥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草原河流大多浅阔,浮于地表,但奎河渊自av都有相当深度。不过将近一年大旱,河水也几乎枯竭,平原之上人马不成阻碍。而今日这一场大雨……方才回营时看到程思带着两队士兵冒雨出营,看方向是往东北河水上游去了?只不知这水一夜时间积得够不够。”
“殿下明察,秋毫不错。”轩辕皓躬身行礼,“至于仅有一夜筑坝所能蓄起的水量多寡,轩辕要的不过对方惊吓失措的片刻而已——水淹七军,期望远没有那么高。而草原原本最善骑军作战,这几日在此方圆百里驱驰往来,自以为占尽地利,虽然之前有夺城攻城之败,自恃之心一时也不能该。加上敌军此刻有原属博沃柯克的力木合与郁木扎兹的丘塔两名将领,两日来用兵调度尚未配合默契,必不能善用大雨骤降后的河水突变。不过轩辕也命曹锐带了八百人前往查探,若有异动则抢先袭扰以转移对方目光,殿下放心便是。”
“大帅谋划果然周到。”风司冥颔首应道。两人视线相接,都是会心一笑。
“不过,撕开了金沙角这道口子,还只是我们站住脚跟的第一步。”将目光重新转回到地图上,轩辕皓沉默片刻,静静开口。“经过了宝这场攻防,东炎已经生出警惕,以后地攻城夺地怕是要花几倍力气。”
“是。攻城不易,攻下了城池还要稳稳掌控就更难。但御华焰硬是逼着走到了这一步,已经再没有回头地道理,也不曾留给我们失败的退路。”风司冥语声沉沉,手指在地图上宝的标记轻摩一下,“白麓、宝,开头而已。但先例既开,后面地,照着做就是。”
风司冥话音平稳,语气也
化,轩辕皓却分明听得出一种异常强烈的自信从年轻了的沉静语声中散发出来。下意识抬眼注目,只见风司冥突然从地图前抽身离开,几个大步迅速回转到帅案后,取过纸笔飞快写下几道军令:“刘复。”
帐外雨密风急,趁着黑衣亲卫奉旨出帐瞬间从帐帘缝隙里挤进来的冷风将帐中火盆、铜灯吹得一阵光影乱摆,年轻亲王脸上神情也是一片模糊。
轩辕皓心中微觉异样,正待开口,却见风司冥重新取过纸帐铺在案上,摇曳烛光下手腕上一道鲜红顿时跳入眼帘。
心头猛然一震,轩辕皓缓缓将目光从风司冥身上转开。嘴角却是不知不觉间扬起一道浅浅弧度。
亲手培养、扶持、一路追随,战场上冥王英姿卓绝的印象太过深刻,竟让自己忘记了,这位统领宁平轩、执掌北洛最高军权地年轻皇子,早不是当年那个为一二假想的对手便会忡心忧虑、忐忑难安的少年。昔日单纯倚仗一分芶利国家视死如归的绝然而取得赫赫冥王之号的孤独皇子,以六年京师宦海的沉浮磨砺出日益纯熟的军政才华,更真正将那份包容万事、掌控由我的从容自信刻入内心。只是朝堂上地风司冥远比军中冷漠威严地冥王懂得为人处世,抛去迥异于年龄地冰冷淡漠。以谦逊恭谨调和一贯的威严冷静。让人轻易无法察觉靖宁亲王那副雍容沉着的面容下不为任何人动摇的意志和必然达成所愿的信念。即便是面对着最强大的对手。筹谋着最周密稳妥的计划布局,甚至首先安排好抽身退路,他也从未有一刻真正将“失败”二字加诸于自己——风司冥追求地不是单纯的胜利,而是胜利的完美。
其实自己早该明白:从av城夺地宣布两国交兵的正式开始,这绝不是为了遵循什么大陆古老的国战礼仪,也不仅仅是为向包括东炎在内的大陆诸国表露北洛“不得已而应战”的态度。用堂皇之阵地攻城夺地取代诡怪莫测地奇兵奇袭。不过是赫赫冥王向一切意图挑衅者宣告:这,才是风司冥真正实力所在,是冥王军真正实力所在,是北洛真正实力所在。
粮草诱敌、诈败潜入、杀将夺城,随即以宝求救关防诈开白麓城门再夺一城,环环相扣一气呵成。自av柯克,面对城坚墙固、互成犄角的宝、白麓两座城池,所用的计策虽已俗套。然而妙在情势人心地把握精准。城下大军动作时机捕捉丝毫不差,不过半天时间,风司冥已然实现兵法中不得不为之的“最下攻城”。
而当众将方欲庆贺进入东炎国境后头一场大胜。风司冥又是一道连夜备战守城的将令传下。距城墙百步布下的铁蒺藜阵,将趁夜杀来的原宝邯城首领莫乌所率两万兵士候个正着。草原各部军情不同,但博沃柯克与郁木扎兹的军马皆不惯掌铁,一夜之间人马损伤过半。等到第二日攻城,莫乌部下用草叶包裹了马蹄,步兵也套了木屐——如此防住了脚下铁蒺藜,行动却大为受制,早有准备的北洛军滚木投石自城墙上一齐发出,顿时大破敌军。
与此同时,宝西南的白麓,洛文霆遵循吩咐在城门前埋下无数一头削空的尺长竹筒,试图反攻夺城的东炎骑军才到城下,踏上竹筒的马蹄顿时被卡住,马腿折断,马背上骑士被甩出,死伤不计其数——
风司冥轻易攻取两城,尚有守城将士不尽用命之说;但擅长奇袭之人守卫城池,竟连身都不许敌军靠近,仓促时间布置周密,便是军中老将都不由纷纷侧目。然而风司冥却似丝毫不为战事所动,城下攻打尚急,他已经招了参议韩歧接手宝一切事务,更带领拥有神殿主持资格的随军祭司到城中西斯神殿参拜行礼。
取下宝后,风司冥立即与民约法相安不犯。取出府库全部存粮按人头分给挨饿数日的百姓,将城区划成四块分开城中青壮与老幼妇孺,分别由随军祭司带领城中原有的神职人员安抚。原城中投降的守军全部收编,与北洛士兵一起清理城中道路与拆除损毁危房。其余民生种种,也都命人考察照应。城中百姓初时颇恐慌,待见家人生命皆能得保全,在祭司和神殿主持安抚下渐渐安定;虽然城外厮杀声时有传入,也无人闹事不安。攻城之难,原在城坚强固,更有城中军民齐心对外。此刻百姓相安,后顾无忧,守城压力顿时减轻大半。加上首领莫乌在第二日攻城时被巨石击毙,群龙无首,到了今日拿下宝的第三天,竟是再没有靠近城池百里。
抬头注目那幅巨大地图,凝视图上宝城醒目的标记,轩辕皓微微眯起眼:东炎以劫掠手段将所受天灾嫁祸属国,进而侵犯北洛边城,北洛由是起兵反击。但说到底,不过是争斗纠结了数百年的两国借了这一场战事再无顾忌地争个雌雄高低。既有吞并一统之意,便注定了一城一地的攻守争夺。不仅要有能力攻下城池,更要有能力保住既得成果。风司冥临行特选了二十名自各府州郡选入朝中的能臣,又增加了四十名随军祭司,显然对此早有周密思考安排。想到今日日间在营中听到将士们的议论,无不是恍然大悟后毫不掩饰的钦服崇敬,轩辕皓忍不住又勾一勾嘴角。但听帐外风雨声声入耳,心中只觉难以言喻,脸上笑容也缓缓收起。
素来以奇兵闻名的冥王,经此一战无人敢小视他城池攻防之能,但真正能够让东炎民心震动的,只怕还是今日这一场如有神助的大雨吧?
天行有道,谋事在人。身为统帅,轩辕皓虽敬神明,却从不以卜预言作为战争的考量,更不以为会有神明旨意扭转胜败定居。旷日持久的大旱百年不遇,但雨带的飘逸却自有规律。汇集了历年地理方志推算出可能的雨水天数,在需要的时候向所有人展示“赤诚动天”的奇迹,竟比战场上的胜败更能烙印人心——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大神垂青:因为天意眷顾,所以雨露风霜也知配合。
而这一个,不会辜负这样垂青。
“大帅。”
轩辕皓抬眼,从容迎上年轻亲王沉静的黑眸,“大军动作,必告监军。殿下,时辰不早,请与我同往监军中帐。”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孙子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