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生站在路边,头发凌乱,面容苍白,白衣之上泥泞可见,几成灰色,衣摆下端还撕破了一大块,看起来十分狼狈。
君浣溪朝他打量一阵,哈哈笑道:“你可是因为吃白食,又被人追打了?还有,你那马儿呢,怎么没跟着你?”
“马儿?”书生惊讶道,“你见过我的马儿?”
君浣溪点头道:“昨日在马厩旁边见过,你那马儿好生神气……”说着,朝四周山野树林望望,果然没有看见马儿的踪影,“你的马儿留在客栈了?”
“非也,非也——”书生长叹一声,摊手道,“我之前骑着马儿走在路上,不想路边林子里猛然窜出几个山上的强盗,拦住我要劫财,我把空口袋翻给他们看,他们一气之下,就把我的马儿给抢走了,还把我打了一顿……”
黄芩原本就对他没好感,此时听他这么一说,立时低声冷笑道:“活该,谁叫他出门在外如此招摇,打一顿都是小事,若是把他绑去山上做肉票,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芩儿!”君浣溪轻斥一声,转向那书生道,“对不住了,我们有要事在身,需要加紧赶路……”
书生并不放弃,嘻嘻笑道:“我只搭个便车,不会耽误你们时间的!”
这个人,怎么如此难缠?君浣溪微微皱眉,旁边的黄芩已经抢先接道:“我们与你又不同路,我们要去的地方远着呢!”
书生哦了一声,好奇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黄芩脱口而出:“我们要去……”
话没说完,已被君浣溪一口打断:“你不管我们去哪里,你先说你要去哪里?”
黄芩当即明白过来,附和道:“是啊,你先说,你要去哪里?”
书生笑了笑,慢条斯理说道:“我要回家去,我的家在骥东郡内,你们呢?”
他家住骥东?好巧……
“真是可惜,我们要往北行,实在不同路——”君浣溪扫他一眼,淡然道:“要不你在路边等下,等别人的马车过来吧,好在现在天色还早,过路的车辆应该很多的。”
说罢,当即放下车帘,不再理会,朝向老郑道:“老郑,我们走吧。”
“哎,这位兄弟,你就送佛送上西,好人做到底,捎我一程可好,我如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哪里还等得到下一辆车——”书生说着,上前一步,拉住马车车架,死活不松手,“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
“喂,年轻人,放手,别想在我老郑面前撒泼,小心我对你不客气!”老郑听得君浣溪状似并不情愿,晃一下手中的马鞭,出声警告。
“不放,就是不放——”书生使劲摇头,将车架抓得更紧:“你们见死不救,落井下石,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君浣溪听得哭笑不得,好歹还帮他付过酒钱,为他顾全颜面,免受非难,却怎么成了见死不救,落井下石了?而且,她实为女子,确实也做不了英雄好汉的!
又掀开车帘,正要说话,却见那书生面对老郑的马鞭,丝毫不惧,横眉冷对,想起昨夜之事,不由心中一动,那位隐在暗处出手相助的高手,会不会就是这书生呢?
如果是,那么,他则是从头到尾都在装模作样,欺骗众人……
看他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心中也不能肯定,一眼瞥见老郑手里的长鞭,顿时来了主意,上前凑到老郑耳边,压低声音道:“给他一鞭子,力度不必大,只试试他的底细……”
老郑怔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此时佯作赶马,刷的一鞭,鞭梢朝着书生胸口之上击去。
这一鞭实是试那书生有无武功,若然书生乃是身怀武艺,必定一下闪开,更有可能出手相格,岂料一鞭打去,那书生叫了一声,竟然闪避不及,门户大开,硬生生吃了一鞭。
君浣溪惊声低叫,老郑见状不妙,赶紧收回,好在这一鞭子只是试探,鞭势看似猛烈,沾衣之时却已无力,饶是如此,那书生也是晃了几晃,踏足不稳,仰面便倒。
老郑本是吓唬的成分居多,见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赶紧跳下车去,推下他的手臂:“年轻人,醒醒,快醒醒!”
书生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竟是昏迷不醒。
“先生,这下怎么办?”老郑转过头来,看向车上之人。
不待君浣溪回答,黄芩抢先道:“反正没人看见,我们别理他,继续赶路吧!”
“亏你往后还想做大夫呢,心这么硬——”君浣溪瞪他一眼,下车去看那书生,探一下脉搏鼻息,还算正常,看样子并没受伤,多半是被那一鞭吓晕过去了。
见他如此,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是自己想要试探,他也不会吓得跌倒昏迷,不管是真是假,将他一人丢弃在这荒山野岭,她还真做不出来!
凑近过去,掐了下他的人中,又拍了拍他的脸颊,书生仍是未醒,倒是手指之下细致柔滑的触感,令得她微微一怔,这个男子,生得比女人还要妖艳动人,实在是祸害……
“芩儿,拿药箱来!”
一声令下,黄芩赶紧抱了药箱下车过来,君浣溪从中取了银针,找准百会穴,轻轻一扎,书生哎呀一声,瞬间醒转,摸着脑袋奇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对我做了什么?莫非你们也是跟那山贼一伙的,他们劫我的财,你们就来害我的命?”
黄芩没好气道:“真是胡说八道,你昏倒了,是我家先生好意救了你。”
书生揉一下额头,慢慢坐起来,指着一旁的老郑道:“我想起来了,方才就是他拿鞭子打我的,把我给打昏了,这会还头疼着呢,你们打了人,怎么着也要带我去找大夫医治才行,不然若是落下什么病根……”
“我家先生就是大夫!”黄芩忍不住低叫,他的心性已算沉稳谨慎,此时都被这书生胡搅蛮缠的言行给气得没辙。
“他是大夫?”书生斜眼看了下君浣溪,摇头道:“哪有这样年轻的大夫,不信,不信!”
君浣溪摸一下脸颊,不由好笑,莫非真要长一脸花白胡子,才能让人信服?
“管你信与不信,我们要上车赶路了——”不再理他,与黄芩一同折返登车。
身后传来书生的唤声:“喂,你们真的要把我抛在这荒郊野林么?好歹相识一场,怎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做大夫的人,不是应该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吗?”
这连声发问,细想之下不无道理,君浣溪回头一望,见他满面尘土,落魄站着,实在有丝不忍,只得叹气道,“罢了,罢了,就当是多管闲事,反正车厢里地方也宽敞,上来吧,我们把你带到下一座城镇去……”
书生一声欢呼,跟着几步跳上车来,刚一坐定,君浣溪便是正色道:“丑话说在前头,到了下一座城镇,必须下车,没有任何理由。”
“别说那么绝对,万一你要留我,不让我走呢?”书生见她面上一冷,当即微微一笑,转了话题,“我们相识两日了,还不知彼此姓名,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我叫白芷,你呢?”君浣溪整理药箱,头也不抬答道,芷儿这名字,继续借用,倒也无妨。
“我叫……”书生眸光闪动,顿了一下,轻声道,“我叫卫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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